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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樱花 ...


  •   “那个肩膀挂气球的客户,还记得吗?”余姐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安静。
      “赵副总?”芝芝从思绪中抽离,懒懒地应了一声,“自然记得。”
      “不用再跟进了,单子黄了。”
      芝芝眉头微蹙:“怎么会?两天前我才联系过她,一切顺利,听不出异样。是被哪家撬了墙角?”
      余姐摊开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不关同行的事。怪我。”她顿了顿,“昨天,她打电话来问创意进展,想敲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正好你在外面谈事,我就想着……让小爱练练手。结果……”她叹了口气,“那丫头,把那天我们俩胡侃的玩笑话,一字不差,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嗯,所以,后果可想而知。”
      芝芝怔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小爱……她没听出那是反话?”
      余姐抬手揉了揉眉心,神情颇为无力:“显然没有。倒像是我们俩装得太过正经,她压根儿没辨出话里的好歹。”
      芝芝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小爱的憨直性子她是知道的,只是……竟憨直懵懂至此,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余姐一边朝外走,一边兀自低语,带着点惋惜:“可惜了我那番精妙构思……多好的点子,连我自己都惊艳,对得起她开的大价钱……也不知道,下回肯出这个价的冤……咳,客户,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
      芝芝的目光随着余姐唠唠叨叨的背影移向门口,思绪有些飘远……
      “——要珍惜!”已经走出去的余姐忽地又探回半个身子,陡然拔高的声音瞬间截断了芝芝的思绪,“已经丢了个大的,可不能再把别的单子也弄丢了!”
      话音未落,门已利落关上。门外,只余一串由近及远、略显匆促的脚步声。

      “神经!”
      芝芝低声啐了一句,决定不再理会余姐这阵风风火火的聒噪。她重新凝神,试图梳理劝阻曲危成的措辞。咔哒——门轴又发出一声轻响。
      思绪再次被打断。
      她蹙起眉,带着一丝愠怒抬眼望去,准备发作,却不见人影——原来是方才余姐离开时,门并未关严实,此刻被风或轻微震动带得晃动了一下。芝芝起身,径直走过去,干脆利落地落了锁。
      恰在此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曲危成的来电。
      “我想好设计的方向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某种决心,“但需要去一个地方。”
      “太好了,”芝芝应道,语气自然,“去哪里?”
      “去…去…”他顿了一下,似乎临时改变了主意,“算了,我来接你吧。”
      “好。”
      挂了电话,芝芝轻轻吁了口气。劝说的话术尚未成形,此刻也无暇细想。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曲危成身边已有了新人,说话行事需得格外谨慎,分寸拿捏不好,徒惹对方猜忌,平白耽误了人家的缘分,那才是罪过。也不知他们进展如何,关系是否已定……目光扫过窗台新添的那盆绿植,枝叶青翠欲滴,生机勃勃,倒是赏心悦目。

      车停在楼下。芝芝拉开车门坐进去,抬眼看向驾驶座上的曲危成。
      他侧脸线条柔和,唇角似乎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嗯,姑且称之为“春风和煦”的气息。
      “新公司筹备得怎么样?”车刚起步,芝芝便状似无意地开口试探。
      “就那样吧,”曲危成答得轻描淡写,显然不愿多谈,“万事开头难,总归是乱糟糟的。”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正途,“设计方向……”
      芝芝却像没听见他的转折,目光投向车窗外。车子正驶过城市湖区那条著名的樱赏大道。此刻,头顶是层层叠叠、浓翠欲滴的绿叶,在夏日阳光下堆积如山,郁郁葱葱,严严实实地遮蔽了天空,哪里还寻得到半点春日樱花如云似霞、游人如织的盛景?
      “哦,设计方向,”芝芝仿佛才回过神,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
      “樱花。”曲危成吐出两个字,清晰笃定。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探究,甚至一丝若有似无的促狭,“看不到吗?”
      芝芝依言抬起头,目光穿透车窗,投向那片浓密的绿荫深处。她静默了片刻,脸上缓缓漾开一个极淡的微笑,目光似乎失焦了一瞬,又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绿障,看到了更深远的什么,她轻声说.....

      三十几分钟悄然流逝。
      自踏入家门,他便僵坐在沙发里,如同凝固的雕塑,直至此刻。
      没有区别。
      巨大的失望攫住了曲危成。几乎没有区别。那么,这些年来,他执拗追寻的究竟是什么?他念念不忘的,又到底是什么?
      不!
      他猛地站起身,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几乎是粗暴地否定了这个念头。一定存在某种他尚未察觉、未能抓住的东西。想,快想!可越是想,思绪越是如同乱麻,心烦意躁,头痛欲裂。
      他烦躁地扯开衣物,大步跨进淋浴间,抬手拧开花洒。冰冷的水流瞬间劈头盖脸浇下,激得他浑身一凛。刺骨的凉意穿透皮肤,终于暂时压下了那几乎要炸裂的燥热与混乱。

      思绪被凉水冲开一道缝隙,记忆的碎片翻涌上来。
      刚被芝芝决绝推开的那段日子,他总鬼使神差地想去找她。可那微妙的、近乎难堪的处境,又让他望而却步。最终,他选择了坐在那家离她的婚纱店不远的面包店里。
      某一日,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而入。只一眼,曲危成便如遭雷击——那眉眼,那神态,竟像极了记忆深处,初遇时的芝芝。他以为是自己连日恍惚看花了眼,使劲眨了眨,再睁开——那女孩依然鲜活地站在那里,不是幻影。

      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向了她。女孩身旁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抿着嘴笑着,识趣地退开了。女孩倒不见丝毫惊慌,神色自若。意外的顺利,他们竟攀谈起来。

      交谈意外地投契。不知不觉,两人竟从面包店一路漫步,走到了那株熟悉的樱花树下。女孩仰起头,望着早已绿叶成荫的枝桠,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能看到就好。”

      而今天,他带着芝芝故地重游,芝芝站在同样的位置,仰望着同一片浓绿,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同样的话语,是否意味着相近的思维逻辑?是否预示着未来可能相近的相处模式?若真如此,是否在某种意义上证明……芝芝并非独一无二?她,是否可以被替代?

      只是……
      水流冲刷着身体,曲危成闭着眼,心底却有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在反驳,在抗拒。只是什么?那答案,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却沉重地压在心口。

      “樱花?”
      这个命题在芝芝脑中盘旋。她反复咀嚼,试图从中榨取出哪怕一丝灵感。为此,她时常独自出门,踱步到那条著名的樱赏大道,在早已绿荫如盖的树下徘徊寻觅。

      然而,这份全身心投入的求索,落在余姐眼里,却成了整日的无精打采、借故偷懒、一副魂不守舍的颓唐模样。当芝芝又一次拿起包准备出门时,余姐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她。可一听说是为曲危成的设计寻找方向,余姐脸上的不满瞬间冰消雪融,转而换上一副殷勤笑脸,忙不迭地将她推出了门。

      花期早已远去,枝头唯余浓绿。芝芝却固执地要“眼前无花,心中有花”。她装出置身于樱花盛放时节的模样,带着几分沉醉,在那条空旷了许多的林荫道上旁若无人地、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踱步。上一次,她是在回忆繁花;而这一次,她竟是在回忆“上一次回忆繁花”时的心境。

      今日,比那时更远离花期。芝芝索性骑了辆单车过来。她停驻树下,仰头望去。浓密的绿叶层层叠叠,遮蔽了天空。然而在她的想象里,那枝叶间正悄然探出点点花苞,继而于头顶次第绽放——先是星星点点,随即蔓延成片,最终如火如荼,连缀成一片浩瀚无垠的粉色海洋。

      走着累了,便换种方式。她蹬上单车,在树下缓缓骑行。双足轻踏踏板,身体随着车身的律动微微起伏。渐渐地,一种奇妙的失重感袭来,芝芝觉得自己连同那辆单车,仿佛轻盈地飘离了地面,在空中悠然游荡。微风拂面,带着醉人的暖意,想象中的花瓣如雨,温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就在这漫天花雨纷扬而下的幻境中,设计的稿图骤然清晰,跃然于心。
      她立刻停下车,将这份灵感捕捉下来,邮件发了出去。

      邮件发出约莫两小时后,芝芝拨通了曲危成的电话。
      “既然樱花是设计核心,一切元素自然要围绕它展开。”她的声音平静而专业,“第一稿,整体色调偏粉,裙裾呈柔和的椭圆形轮廓,蕾丝堆叠,力求营造一种‘花间精灵’的轻盈感。第二稿,”她顿了顿,“则反其道而行。有时万绿丛中一点红,比满目繁花更能凸显其本色——裙摆大面积采用清雅的绿色调,仅在身体核心区域,以单瓣樱花的形态和色泽点睛。前者更适合心性烂漫的新娘。当然,若新娘还有其他偏好元素,也可适当融入,调和风格。你看……明天方便再见一面细谈吗?”
      “明天?”曲危成的声音带着迟疑,“抱歉,恐怕不行。明天晚上昌腾公司有个重要的商业应酬,我得出席。”
      “哦,没关系,那再约时间。”芝芝应道,语气如常。
      昌腾?
      挂了电话,芝芝握着手机,心思却微微一动。
      ——那不是赵副总的公司吗?他明天要去昌腾?
      一个大胆得近乎冒进的念头,如同蛰伏已久的种子,在这一刻骤然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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