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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坚持 ...


  •   “哎呦,金牌奇葩竟然亲自出来迎接,荣……”
      “手机给我!”
      话音未落,余姐刚踏进店门,芝芝已趁其不备,一把将手机夺过。指尖飞快地点开屏幕,热搜词条赫然在目——正是那句话。
      >她没看错。
      回过神的余姐劈手抢回:“自己没有?”
      >芝芝捧着属于自己的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怔忡的脸。那条热搜词条无声地悬在那里:
      “我会努力第一的,但我可以第二。”
      许多年前的话了。怎么偏偏又出现在今天?
      记忆无声地溯洄,定格在大三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那个星期,她刚为学校捧回一项沉甸甸的国家级奖项。父母特意赶来,眉宇间尽是欣慰。到了饭点,她婉拒了父亲提议的“大餐”,径直领着他们走向湖边那间朴素的食堂。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空气里浮动着饭菜温吞的香气。他们随意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父亲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自见面起便话语不断,此刻更是神采飞扬,搜罗着世间最美好的词汇,恨不能将满心的骄傲都缀在女儿身上。同事们羡慕的眼光,那份与有荣焉的满足感,几乎让他容光焕发。
      就在那时,在她身后那张不起眼的桌子旁,安静地坐着一个人。
      曲危成。

      相遇的开端,不过是这样寻常午后,食堂里光影交错间的一次擦肩。

      芝芝心如止水,静静听着,不发一言。待那如潮的夸赞终于止歇,她才淡淡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
      “不要寄托。我不会把你的期待当回事。”她顿了顿,目光清澈而坚定,“虽然我一定会朝着第一的方向去,但我可以接受第二,甚至更后。”
      “好好好,不寄托。”父亲笑着应承,带着纵容。
      这一切的细节,是后来曲危成转述给她的。他说,那一刻,他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浑身泛起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口中的食物忘了咀嚼,魂魄仿佛被那清冷又决绝的声音轻轻勾走。直到听见他们起身离开的声响,他才如梦初醒,丢下半碗未尽的饭,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因此,当这个清晨,芝芝一边机械地刷着牙,一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猝然撞见那条高悬的热搜词条时——
      “我会努力第一的,但我可以第二。”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她几乎疑心是时空错乱,或是时光悄然倒流。
      莫非……这不过是哪部影视剧里一句寻常的台词?自己恰巧听过,便记下了?她点开详情页,指尖飞快地滑动屏幕,试图在纷乱的讨论中找到源头——究竟是哪位编剧,与她曾有过这般不谋而合的心境?
      然而,翻找半晌,满目皆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上热搜?”的疑问。没有一条能解开她心头的困惑。
      不过是……一场巧合罢了。
      望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漆黑,芝芝得出了这个结论。
      回到办公室,她伫立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洒下疏淡的光影。看着楼下街道上熙攘流动的人群,一个念头无声地浮上心头:
      这人世间,相似的人何其多。在各自不同的轨迹上,经历着类同的故事,于某个冥冥之中的时间点,说出相似的话语,原也是寻常。
      如同命运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不经意洒下的、重复的注脚。

      晨会甫一结束,余姐便尾随着芝芝进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你那位……前男友,”余姐开门见山,目光带着探寻,“最近倒是少见踪影了?”她刻意在“前男友”三字上落了点意味不明的重音。
      芝芝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流云上:“不知道。”
      “刚才例会上,他那眼神,怨气都快凝成实质了,就为这个?”余姐紧盯着她,不放过一丝表情。
      芝芝不置可否,脸上是惯常的、那副浑不在意的神情,仿佛事不关己。
      “骂他了?”余姐换了个方向刺探。
      芝芝依旧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
      余姐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语气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了然和不易察觉的试探:“呵,无非是看从前弃如敝履的‘潜力股’,如今风光无限,名利双收,悔不当初罢了。恨自己眼拙,没押对宝,错过了泼天富贵,这才怨气冲天,指桑骂槐?”
      “我一直相信他是潜力股,”芝芝终于转回视线,迎上余姐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所以,才干脆离开他。”轻巧的一句话,便将余姐的攻击无声化解。
      相信?所以离开?这逻辑……余姐心中冷笑,看来是戳到痛处了,急得话都不会说了。她自觉抓住了破绽,更添了几分乘胜追击的兴致:
      “还是说……不期然撞见了他那位美丽优雅的现任——哦,听说已是未婚妻?温婉可人,光彩照人,珠玉在侧,生生衬得自己黯然失色,自惭形秽之下,心绪难平,酸言酸语?”
      空气静默了一瞬。
      芝芝抬眸,清澈的目光直直看进余姐眼底,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不要陈述自己的经历。”
      余姐呼吸一窒,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洞悉瞬间僵住。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短促而心虚的轻哼:“切!”旋即,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转身,快步离开了芝芝的办公室,只留下门扉轻轻晃动的余韵。

      芝芝再次站在安然家楼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疏朗的枝叶,在台阶上落下细碎跳跃的光斑。上次为安然量身设计的那袭婚纱,在婚礼上可谓风光无两,安然自然感激在心。前两日,她特意致电芝芝,提及有位闺中密友黄璐婚期将近,执意要她牵线搭桥,将这份“好眼光”延续下去。芝芝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推门而入,客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只有安然和几位闺蜜在座,陈林并不在家。安然笑着将黄璐引至芝芝面前,两人简单寒暄,互留了联系方式。
      另外三位女孩,眼见身边好友接连步入婚姻,言语间不免透出几分急切,围着安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央求:
      “安然,你可要在你家陈林身边多留点神!若有什么年轻有为的‘乘龙快婿’,千万记得第一时间通风报信呀!”
      安然眼波流转,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倒真有一个。还记得我婚礼上那位伴郎吗?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如何?”
      那位英俊不凡的副总裁?!
      女孩们先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发出低低的惊呼,眼中瞬间燃起期待的光芒。
      “哎呦,”其中一个女孩很快冷静下来,语气带着清醒的自嘲,“人家那身价地位……怕是我们踮着脚也够不着吧?” 这话像一阵微凉的风,瞬间吹散了刚刚升腾的热气,众人脸上飞扬的神采悄然沉寂,换上几分现实的失落。
      安然却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外在的条件或许高不可攀,但只要满足他一点——就一点,就够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道目光紧紧锁在安然脸上,屏息以待。
      “就是前两天那条……有点古怪的热搜啊。”安然的声音清晰而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亲口说了,谁能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他就和谁约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正与黄璐轻声交谈的芝芝,脊背线条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凝,快得像被窗外骤然掠过的飞鸟惊扰的树影,旋即恢复如常,仿佛只是光影交错间刹那的恍惚。
      女孩们如梦初醒,纷纷拿起手机,指尖急切地点亮屏幕,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没头没尾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完全看不懂啊!”
      “快,你也看看,这‘第一第二’的……”
      连一旁的黄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考题”和热烈的讨论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好奇地转向身边的芝芝:“林小姐,你平时见多识广,可知道这热搜里的话,有什么深意?”
      芝芝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极浅淡的弧度,带着事不关己的疏离,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为一句谜语而焦灼的面孔,轻轻摇头:
      “谁知道呢。”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神情是一贯的淡然,仿佛那句被赋予特殊意义、牵动一室心弦的话语,不过是掠过耳畔的一缕清风。

      接下去的几天,芝芝心无旁骛,将曲危成相关的一切彻底摒除在思绪之外,只专注于手中的设计稿与订单。直到三天后的一个下午,一位约莫三十岁、气质优雅的女性款步走进了她的婚纱设计室。
      “欢迎光临。”午休刚过的芝芝迎上前,带着职业的微笑。
      “我不是来看婚纱的,”女人目光温煦地落在她脸上,声音清晰,“是特意来瞧瞧你的。我叫宋怡。”
      瞧她?
      芝芝在脑海中迅速检索,却寻不到半分与眼前人相关的印记。她记性一向很好,若曾有过交集,即便是泛泛之交,多年后也总能辨出轮廓。显然,宋怡并不在此列。
      “我们……认识?”芝芝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宋怡唇角弯起,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虽未曾谋面,但芝芝小姐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
      原来如此。
      “看来,我得联系那家杂志的编辑,好好道声谢了。”芝芝了然,以为是上次采访带来的效应,笑容里添了几分真诚,“我的合伙人精打细算,不过,这份‘慕名而来’,值得我额外给你打个折扣。”
      宋怡顺着她的话,笑意更深:“差不多,是从曲危成……‘编辑’那里听说的。”
      “好友介绍,优惠同享。”芝芝从善如流,应答自如,仿佛只是处理一笔寻常业务。
      短暂的静默在空气中弥漫。宋怡见她不接话茬,索性开门见山:“上个月十八号,曲先生来找我档节目做采访……”
      十八号。
      那个争吵之后的清晨。
      “那天曲先生的状态,”宋怡顿了顿,观察着芝芝的神情,缓缓道,“是万分的……兴奋。把你,结结实实地夸赞了一通。”
      兴奋?
      芝芝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动。纵使了解他惯于掩饰的性子,预想过他对外会粉饰那场不欢而散,但这“兴奋”二字,着实有些失真了。
      “是啊,”宋怡捕捉到她细微的变化,语气肯定,“那种兴奋,像是整个人从内里被点亮了,眼里有光,举止间都带着点无措的激动,说了很多,很多。”
      芝芝沉默地听完,声音平静无波:“宋小姐怕是找错人了。那天,我并未给他什么建议,不过是不欢而散,争吵了几句罢了。”
      “争吵?”宋怡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惊诧,旋即了然——不过是男人的报喜不报忧。“他倒只字未提,”她笑了笑,“不过,这反而说明,‘建议’的形式并不重要。所以我才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曲先生那般的人物,像被点醒一般,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那你更该去问他本人。”芝芝的回应依旧疏离。
      “问过了,”宋怡轻轻摇头,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把你形容得……像天边最缥缈的云,原野上最烂漫的春花,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所以,我才要亲眼来看看。”
      “有时,不说本身也是一种诉说。既然空洞,或许意味着他投射的,不过是自己臆想中的幻影罢了。”芝芝的语调清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接二连三的壁垒,让宋怡转换了策略:“难道,你就不想听听,他那天究竟说了些什么?”
      “回归从前。”芝芝几乎是脱口而出,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一丝潜藏心底、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期盼。
      “恰恰相反,”宋怡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了然,“他比从前更加坚定了。”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他嘲笑自己记性太差。明明很久以前,曾有人牵着他的手,带他领略过那种生活的真味。可惜后来分开,漫长无尽的生活洪流裹挟着,永无止境的琐事如潮水般稀释着过往,他竟渐渐忘却了那种感觉。依稀记得的碎片,让他像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试图寻回一丝熟悉的温度。”
      宋怡的声音轻柔却清晰:“他说,幸亏那个人又出现了。带着他,原封不动地,重新体验了一次。那一刻,所有被遗忘的感觉汹涌回潮,他全都记起来了。他太高兴了,高兴得像个孩子。现在的他,百分百确信自己找对了方向。虽然不知道终点还有多远,但这一次,他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找下去。”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车流声。芝芝没有给她任何观察情绪的机会,唇边浮起一个极淡的、礼节性的弧度:“真好。那么,折扣,宋小姐应该不需要了吧?”
      宋怡识趣地不再深究,同样回以微笑:“需要的。只是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需要,权当……先预定着吧。”
      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忽又回头,语气寻常得像在提醒天气:“哦,对了,我的节目,周五下午三点播出。”
      门轻轻合上,室内恢复了安静。芝芝站在原地,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在她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遥远的午后——送别父母后,她转身,猝不及防地撞见曲危成迎面跑来,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莽撞,生生挡在她面前。
      未等她开口询问,他便急切地抛出一句:
      “你很你自己。”
      嗯?一个陌生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曲危成显然也意识到话语的歧义,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窘迫,随即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条理清晰地将湖边食堂所见所感,以及内心的震动和盘托出。
      芝芝安静地听完,歪着头,只稍作思索,便精准地提炼出了他话语下深藏的困境,语带调侃:
      “我算听明白了,你这是在……赞扬我的不孝顺?”
      曲危成瞬间哑然,像是被人窥见了心底最幽微、最难以启齿的那点认同。眼前的女孩,竟能在一瞬间,如此犀利地刺中他复杂思绪的核心。
      那场初遇,在曲危成的记忆里,或许镀着金边。
      芝芝收回飘远的思绪,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些,终究是过去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上冰凉的图稿边缘,她垂眸——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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