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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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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不够聪颖,在太学里,并不出众。
如今开了窍,多出一世记忆,暮雪仍以为太学里的知识,非他能轻易掌握。
暮雪不以多出的记忆自矜,能入太学的,都是学识渊博的人。
同窗皆是暮雪不能瞧不起的古人。
三岁识字,五岁作诗,这般的形容,一砸下去可能都是。
暮雪这般的,与这些古代的天骄相比,实在愚钝。
三皇子为林朝生撑伞,晴明的天气,很是多此一举。
暮雪难以控制自己的视线移开,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的三皇子,为另一人折腰。
过去,众人以为三皇子与林朝生有婚约。
三皇子对林朝生的体贴与关怀,都情有可原。
而今……
暮雪低头,自己在希冀什么。
沈祁鸣的视线跟三皇子对上后,行了礼,才转开视线。眼戴薄纱的朝生,落在沈祁鸣的心间,那抹身影许久没有散去。
纵然失了一桩婚事,林朝生的脊背依然挺直。不似眼盲,更似仙人。
脱了婚事,更了无牵挂。
沈祁鸣不知自己如何冒出这样的念头,上岸时往林朝生的方向望去,殿下似乎与朝生说了什么趣事,朝生的眉眼都温柔起来。
两人并不像是无情人。
怎能是无情?
年幼相识,又历经生死,情真意坚。
从懵懂稚童到潇洒少年郎,情投意合。
天下之情,非只有情爱。
三皇子与朝生虽无了婚事,但这场宴席,林朝生为上宾。
他们不能永结同心,却也并非两不相干。
瞧见低着头的暮雪,沈祁鸣想起,那两人的婚事作罢,不是毫无痕迹的。
*
站在京都的春风里,朝生的心已落在北境。
外人的小心翼翼中,藏着的不耐烦,终有一日会摆在明面上。到了那时,埋冤已积成大山,徒然重重落下,压得人无法喘息。
退一步是懦夫行为,但他太痛,换一条路却非不可。不是被打断傲骨,而是将支撑着人活着的脊梁一点点磨碎,朝生不想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头顶的伞晃了一下,暮雪的声音传到朝生的耳中。朝生恍若未觉,今日的风,柔弱无力,粘稠成团。
柳旭刚回来的那日,朝生没料到两个人会走到这一步。此时说着洒脱,对上柳旭,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动。
柳旭是以救世主的姿态回来的,日光落在瞎子的生活里,处处包容、处处照料,言真意切。被一个人放在第一位,就算是谎言,落入沼泽的人也想抓住的。
可惜……朝生只是看不见,不是不知晓。
婚事作罢,怪不得柳旭。
只朝生不愿当那个将就。
两个人长久的情谊,到了最后竟写成“将就”二字。纵然朝生有万千言语,也只能张口无言。
初见时,他们尚且年幼。
分别时,朝生看不见柳旭的模样。
朝生做好了去北境的打算,远了京都的繁华热闹,去骑烈马去吹烈风。
北境的风锋利、尖锐、充满力道。
随时都能撕裂开。
借一阵北境的风撕裂这京都的稠黏。
暮雪与同窗处得倒是不错,有柳旭护着,暮雪的日子着实差不到哪里去,就连林靖棠也留心着这位跟柳旭回来的青年。
是愧疚还是怜惜?
朝生的双眼瞧不见林靖棠的眼神,无法堪破这位隔房兄长的心思。
短促的时间里,朝生想了许多。
想起林靖棠应答的、耳边不会有暮雪的声音。
“想起什么趣事?”
话说出口,柳旭讶异自己对朝生情绪的好奇。还未失忆时,自己跟朝生相处时,是何样的心思?
之前两人的关系已定,柳旭未多深思,只将朝生摆在要相伴一生的位置。
朝生道:“也没什么。”
想起的不是什么趣事,朝生亦没有编造趣事的兴致。泡在苦水中,拿出从前的趣事,指望往后的明丽,却都不是能够说与旁人听的。
可到底三殿是贵人,朝生从疙瘩角落里说了一个故事来,当成他念想的趣事。
朝生真正想到的事不仅无趣,更是多想一瞬都觉得反胃,说与三殿听的却是无关紧要的趣事。
春日宴上,京中权贵名流瞧见三殿对朝生一如既往。
暮雪冷眼瞧着这一切——
柳旭为朝生设的宴,达到了目的。
抛开别的不提,柳旭对朝生是真的好,将一切好的奉上。身份尊贵的皇子,被退了婚,不恼不怒,还为前未婚夫谋划。
这一场退婚并没有给朝生带去任何的污点。
朝生高高在上,从不下落。
从来只有自己在泥沼中挣扎。
听着别人对两人情谊的赞叹,春光和煦,暮雪却彻骨冰冷。
没有柳旭的邀请,暮雪还是来了。
是自取其辱,却不得不来。
终于结束了,他想。
柳旭跟朝生的婚事结束了,被人指摘处处不如朝生的日子终了。
看清了柳旭对朝生得在意,看见了朝生对在意之人的维护,暮雪的自我欺骗也结束了。
可人的爱意,是那样难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