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扇子》丘山之草

3、父子相

　　昏暗的偏殿，园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一左一右摆着两幅碗筷。新帝占据右边的位置，盯着菜发呆。
　　盛不销进门，瞟了一眼，便越过领路的来喜，直接坐到左边的位置，一点都没客气。
　　“怎么，不装了？”年夏回神，跟来喜点点头，来喜了然的下去，对盛不销说道。
　　“陛下希望臣装？”反问道。
　　年夏梗了下，接着道。“说的我让你装，你就会装似的。”
　　当初盛不销离京戍边，不到半年，擅自派兵拿下南河全境，北境和南朝一百多年以南河为界的传统被打破。
　　明帝下了九道圣旨，让其回京。盛不销只回了一本奏折，明帝就消停了。年夏也是在继位后，翻看了以前的折子，才知道，明帝在位时，盛不销只回过一本折子，还是威胁的话，让明帝少管闲事，不然他就自立为王，彻底跟明帝对着干。
　　“当然不会。”回复的理直气壮。
　　年夏扯了扯嘴角，把盛好的饭递给盛不销。再次觉得，边关三个月，自己怎么就觉得这人忠君爱国，兢兢业业的为父皇守着边关呢。
　　接过饭，盛不销开始动筷，完全没把对方当皇帝。年夏也习惯了，拿着筷子就开始吃。

　　另一边，门神盛右跟着杨素到了暗卫联络点，直接去了首领的房间，一进门，看到义父，杨素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暗卫首领下了一跳，连忙拉过杨素坐下，“是不是盛将军难为你了？”
　　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自己去，反正也是应付应付了事的事。就不该听杨素说想见见名声赫赫的镇边将军，就让他去的。
　　潜进联络点的盛右无语，这都能当上暗卫首领了，废了，从上到下都废了。
　　首领一说将军，杨素没顾上哭，把将军让带的话，复述一遍。
　　“好你个盛不销，给你几分薄面，真以为暗卫还听你的。”首领大怒，居然敢让自己自裁！
　　“义父，我们逃吧，往南逃，去了南云境内就安全了。”杨素不想义父死。
　　“乖，我们不逃，容为父想想。”凭什么逃，盛不销二十年没回京，真还以为这京都暗卫还是他说了算，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首领收敛了情绪，安抚了杨素，就让人去通知手下的四位得力干将。表情狰狞，你不让我活，我今天就让你死。
　　有点意思，盛右翻了个身，仰躺在阁楼上，等着看暗卫首领接下来的挣扎。

　　吃过饭，喝过茶，新帝让来福给盛不销送了一身丧服。如果不是孝期，盛不销都快被逗笑了，这孩子真打算让自己走全套啊。
　　看了眼，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年夏，手一伸，就让来福当场换衣服。其实也就是把外面的黑色大袖衫换了，里面本来就是白色打底。
　　心里嘀咕着，年夏那有盛夏好听，自己要是成婚，孩子也该那么大了。
　　衣服换了，年夏松了口气，他是真怕盛不销不配合，毕竟他真拿盛不销没办法。
　　“走吧。”说着，率先往隔壁走去，年夏连忙跟上。
　　灵堂炭盆火光一闪一闪的，一位怀孕的少妇领着一岁的孩童，跪在灵前烧纸。
　　见此，盛不销停在门口，年夏越过门槛，冲进门内，温柔的把孕妇扶起。“不是让你别过来，这边有我呢。”
　　“没事，你看垫着那么厚的垫子呢，不碍事的。”孕妇指了指垫子，证明自己不是胡来。
　　太子妃赵氏，当朝太傅之女，柳絮才高，远山芙蓉。
　　晋帝突逝，本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灵前即位，登基大典要等守孝期满。按照礼法，要守孝三年。可是国家等不了三年，便以日代年，守孝27天即可。登基大典，也必先册立太后太妃。而皇后皇妃的册立多数都要等到第二年，以示对先皇的尊敬。
　　就算晋帝后宫没人，就一个早逝的太子生母岳氏。年夏也只有赵氏一个人，孕有皇长孙，铁板钉钉的皇后。但按照礼法，此时也只是太子妃殿下，称殿下，不能称皇后。
　　而此时，27天的守孝期，才过了七天，是以赵氏不敢仗着有孕，不来灵堂。传出去德行有亏，落人话柄。
　　年夏懂赵氏的顾虑，却也心疼，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小腿本来就有些水肿，跪着哪能舒服。
　　皇长孙趁着父母在说话，没有关注他，一点一点的往炭盆的方向移动。刚看到母亲往里面丢东西，红红的怪好看。手向着炭盆里伸过去，眼看就要接触火苗，被盛不销一把提起来。
　　小皇孙扭动了两下没扭动，可怜兮兮的抬头看对方，弱弱的喊了声爷爷。
　　这孩子挺可爱，盛不销心想。改提为抱，忍不住捏了捏奶膘，手感也好。
　　这边的动静打断了年夏那边的话，一看儿子的位置，就知道对方又调皮了，差点没烫伤。
　　太子妃这时才发现盛不销的存在，虽然不清楚这人是谁，但是亥时还在皇宫，身份一定不简单。
　　太子妃隐隐知道陛下还有个父亲，大约就是这位了，对着盛不销微微福身，然后就让殿外的嬷嬷，抱过小皇孙离开。
　　男女有别，就算是公公，也是不方便。
　　盛不销挺舍不得的，一直目送小皇孙离开。半天没回过神，只听到年夏阴恻恻的声音。
　　“手感好么？”我这个当爹都没敢捏，反而让你捏了！
　　点头，表示很满意。好似想起什么，随意的说道。
　　“今晚有臣就行，陛下还是去守着殿下和皇孙。”估摸着盛右那边也快动手了，小皇孙那么可爱可不能惊扰到。
　　年夏一惊，立刻叫人去守着太子妃和皇孙，一边质问盛不销“你想干什么？”
　　盛不销负手而立，面向晋帝的棺木。“清理一些不中用的东西而已。”
　　留在京中的势力，盛不销从来没要求他们传过一丝一毫的消息，唯一的要求是保护好晋帝。就这点事都做不好，留之何用。
　　“现在是国丧期间！”听出里面的杀意，年夏不得不提醒。
　　“几个小老鼠罢了。”心意已决，容不得别人反对。
　　“朕说了，现在是国丧期间。你平时要搞事，朕不管，但是现在不行！”盛不销强势，年夏也不遑多让，强硬道。
　　“怎么，不装了？”见此，盛不销讥笑道。
　　盛不销的笑激怒了年夏，一把上前扯住他的衣领。
　　“对，不装了。”
　　“你就是一混蛋，就知道守着边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为国为民，你就是想在那边当山大王。二十年就是不肯回京看一眼，父皇一死，你跑的比谁都快，你给我滚，父皇不稀罕你给他守灵！”
　　年夏说到后面，更委屈了，这男的打着守边的旗号，就是不回京，好似这偌大的京都城没有一点留念的。
　　说的我想守似的，本座为了赶回京，累死了三匹马，三天没睡。不就是为了晋帝头七，不就是为了给你撑腰么。
　　晋帝棺木还在这看着呢，不跟孩子一般计较，本座脾气真好。
　　“行了，本座还不是为了你，清理好，才放心交到你手里。今晚你就好好的守着小皇孙，其他的事，本座会处理。”晋帝啊，本座也算是对得起你年家了，掏心掏肺那种！
　　“你想怎么处理？都杀了？”年夏要疯，作为一个从小被培养的储君，亲爹又是个善待臣民的仁君，真做不到漠视人命。
　　而盛不销正相反，说杀就杀，北境那群习惯抢劫的蛮子都怕他，说句人命如草芥都抬举他，毕竟在他眼里草还可以喂马！
　　南河被抢，北境出过几次兵，粮食出产的地方，谁都知道重要性。可打不过，北境军民被屠杀殆尽，后面看到盛字大旗，不战而退。
　　南朝这边，解决了粮食问题，又开通贸易，朝廷最后制约利器也失效了。当时都在等着盛不销反，连盛不销的亲爹，都以为盛不销要反，还认真考虑儿子造反，站在那边。
　　毕竟与明帝的不合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一年不与朝廷联系，明帝派去的人，还没到地界，就被宰了。
　　谁曾想，明帝驾崩，晋帝登基。盛不销一反常态，上书恭贺，贺礼又多又名贵，就算是千年世家都看花了眼。虽然人还是不回京，但是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来。
　　所以年夏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盛不销，说他不好，就算不在京都，对晋帝是真好。说他好，二十年不回京。
　　“本座回来就是杀人的！”不然回来干什么，人都死了，就为了守个灵，看看晋帝头七能不能回来？盛不销嘴硬道。
　　“父皇不喜杀生，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带着自己的人就离开了灵堂，只留下盛不销一个人。他杀人自己拦不住，年夏就赌父皇在盛不销心中的份量。
　　威胁我，本座最讨厌被威胁！不停的往火炭盆丢，好似丢的越多，就能减轻心里的烦躁。可以烧好几天的量，被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最后盛不销放弃了，负手站起。
　　“来人。”
　　听到召唤，隐藏在四周的人里，全部出现在盛不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