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剑源》》江月寒

16、第四章 冤魂司3

　　这少女究竟是谁？
　　清河茫然四顾，再也看不到任何影像。
　　忽听脚步声响，平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叔，夜深了，你还未休息么？”
　　清河苦笑道：“我脑子好像有问题了。”
　　“什么？”
　　“梦到一个少女喊我救命，可是我并不认识她。”
　　平云脸色一变，“是静兰！刚才我也梦到她了，师叔，是不是还有两个厉鬼拖她走？”
　　“嗯。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惊醒？”清河沉吟片刻道：“平云，你不要太着急，我去冥界瞧瞧。”
　　平云大惊失色，“那怎么可以？！冥界向来不欢迎其他两界的人进出，这规定早已为三界一致默许，师叔，只怕不妥当吧？”
　　冥界掌管着三界所有神魔人妖之生死轮回，但由于他们的魂魄虚渺飘散，法力比起其它各界来逊色得多，为免无谓的混凝土乱，三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何等身份，来自何界，都不得随意出入冥界，违者冥界可以就地诛杀，或者奏请其它各界异士高人前来降拿。
　　“不救出同门我怎能释怀？再说了，她在冥界受苦，你恐怕会终生不安吧？”
　　“可是你的伤……”
　　“离开静兰你还活得下去吗？”清河微微一笑，“我会小心应变的。”
　　“还是不好。我一个人去算了……”
　　“你留在长生崖等消息，我一个人去。”
　　“啊？！”平云怪叫道：“你……”
　　“真想救静兰的话，你就不要做我的累赘，知道吗？有你在，缚手缚脚，只怕冥界的界域都闯不过去。”
　　“可是……可是……”平云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我师父那样对你，你不值得为我涉险……”
　　清河无奈地笑道：“你费话说够了吧？我只要对同门无愧就好了，别人如何待我，那是人家的事。好了，你回屋吧。”
　　与平云轻轻互击一掌，清河立时向冥界飞去。
　　遥遥望见无边暗黑中透出些微金芒，宛如筛过黑夜的淡弱光柱，依稀映照出数十里的范围，清河定神观望，才看清是高大的冥君宫门前大匾上的“冥君殿”三个玄金大字发出的光芒。
　　为免身上的仙气冲散众鬼魂魄，清河专拣鬼少之路飞行，到了宫门前，递上拜贴，那守城鬼吏却道：“大王正在闭关，不会接见任何一界来客。”
　　“烦请你通报一声，我真的有急事求见。”
　　“急不急事于我何关？大王不接外界来客的旨令已下达数百睥，从没人敢在此罗嗦，请你速离此界，否则我可要以惯例将你斩杀于城下。”
　　清河只得告退，来到偏僻之处，回望漫漫无边的黑暗，心下一横，既然冥君不肯理会，他便自行了断。
　　冥界共分帝王司、德寿司、冤魂司三部分，静兰新来之鬼又系受害而死，必定是押到冤魂司去了。
　　一路飞去，但见处处白骨堆集如山，游魂飘浮不断，甚至有大批白骨所筑之房屋，浓烈而阴厉的鬼气令清河莫名地有些心酸，想要揪住一鬼问个究竟，但来往行鬼无不畏惧他的仙气，不约而同地望风而逃，刹那间路上干干净净再无一个鬼影，只隐隐有凄绝的鬼嚎飘荡在无边黑暗中。
　　令人惊悸的鬼氛之中，夹杂着叱骂毒打和惨叫声，清河几乎被汹涌的冤气阻得难以飞行，心下暗自惊疑：冤魂司依律当百年清空一次，五百年再由冥君亲自巡察一次，以免积压太多冤魂，有违天道，遗害三界。
　　然而此际他所感受到的冤气，简直狂烈得不可思议！
　　一到冤魂司前，清河向守城鬼吏施礼道：“涌雪门下清河请求司主一见。”
　　“涌雪门下？”鬼吏被他身上纯烈的仙气逼得身形骤然变异，慌忙逃进去禀报。
　　随一众鬼吏走过大殿，只见百鬼分列两边，大殿尽头坐着一个面如黑铁双目血红的黑袍镶金线的中年男子，一见清河，脸色大变，失声道：“秦歌，你、你……”
　　清河一愣，笑道：“司主打扰了。我是清河，不知你所说的秦歌是谁？”
　　司主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换上铁面厉喝道：“大胆清河，你擅闯冥界，意欲何为？”
　　“我的一位师侄无辜身亡，想请救司主放她。”
　　“人死为鬼，这是万古不变的律例，本司主不会自坏规矩，你快回你的人神界去。”
　　“剑仙不是可以不必转世投胎，而只需落入凡世，由其生前业师接引超度，就可以复魂么？请司主查一查冥界律条便知。”
　　“放肆！你小小一个剑仙，竟敢硬闯三界，还在司主面前指手划脚，左右，与我拿下！”
　　清河一剑震散数名鬼魂，跃到司主面前：“擅闯之罪清河自当受罚，只是你必须马上放人，再迟得一段时间，她生前虽是剑仙，只怕魂魄在这浓烈的鬼氛中流散一空，又得经过数世轮回才得正果。”
　　“大胆逆贼！”司主脸色煞白，喝叫道：“竟敢胁迫司主，还不给我拿下！”袍袖一甩，黑烟弥漫，待清河挥剑荡开黑烟，才惊觉大殿之中空荡荡的，司主与众鬼已逃得一个不剩。
　　正待闯出大殿，突然一张巨网落下，他挥剑一砍，岂料网上沾满墨绿色的毒粉，籁籁落了一身，他立进昏倒。
　　待他醒来，发觉自己身处酷寒阴湿的监牢，手足俱已被铁链缚在大铁柱上，地上堆满刑具，面前则是四个面目狰狞的厉鬼，其中一鬼手中正拿着烙铁。
　　清河瞧瞧身上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伤，不由失笑：“这是你们司主的命令么？如此俗套的刑罚，也亏你们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四顾相顾变色，持烙铁的鬼叫道：“你错了！这不是凡间之火，而是专门惩戒顽鬼的幽莹神火，不消半个时辰，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三天后化为灰烬，魂魄亦将随之毁灭。”
　　“没创意的手段，想必厉害不到哪儿去。”清河耳听得四周此起彼伏的冤鬼惨叫和鬼卒施刑时的狂笑，怒气顿生：“我只不过想请司主放同门转入凡世，便被他下令处死，那也罢了，毕竟我擅闯冥界有罪在先。可是这冤魂司中的冤气实在太过浓烈，是不是有太多背负奇冤的鬼魂？”
　　“算你说对了。要不怎会叫冤魂司呢？无权无势死后无钱打点的家伙，不叫他们生生世世呆在冤魂司供大爷们取乐，难不成还要恭送他们去德寿司或者帝王司去？”
　　“判定一个人来世的贫富荣辱的条件，难道是要靠他生前的权势与死后的献礼？”
　　“这还用说？！清河剑仙，你连这些最基本的鬼界常识都不明晓，还妄想救人？哼，你还是先自救吧！”
　　四鬼说着抓起地上的刑具便要再度给他点厉害尝尝。
　　“如此冥界，实在不配掌管三界众生之生死轮回。”清河略一施法，已挣断铁链，玉剑起处，轰然巨响，地上各色天帝御赐刑具尽数毁掉，四鬼尖嚎着正待抱头鼠蹿，早被清河手起剑落，毁了元魂。
　　狱外鬼座闻声各执斧钺刀枪冲杀进来，清河打定主意要大闯冥界，再无顾忌，一路杀出去，逢鬼便斩，片刻之间已斩杀百余名作恶多端的鬼卒。
　　转过几道长廊，打发掉一班凶鬼后，忽闻鼓乐声阵阵，正自诧异，正好对面走来两女鬼，长发拖地，唇红欲滴，手中托盘里放着凤冠霞帔，清河闪身柱后，只听一鬼道：“那臭丫头好生不识抬举！德寿司司主是何等富贵的主儿，赏识她做个第一百零七房姨太太，不知是她几世才能修来的福份，她反倒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可惜你我没她那般美貌，否则我们不是早做了司主姨太安享荣华去了。糟，吉时将到，咱们得快点为她着装，然后派鬼差送到德寿司府上去。”
　　二女鬼说完刮起两股阴风刹时飘走。
　　清河微微一惊，区区一个司主竟要娶第一百零七房姨太？而且是恃权强娶？
　　但不知这坚贞不屈的女子是何等样人？这种烈女子，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得救她脱离魔窟。
　　于是悄悄尾随二女鬼，来到一片墨绿色的冥竹林前，隐见一个月亮洞门，清河心里一动，伫足望去，竟然有故地重游之感，心口突地一疼，奇怪，难道我曾经来过这里？
　　突听一声厉喝：“大胆恶贼，事隔多年，你还想来报复么？！”
　　清河闪身避开铁铲，只见此鬼须发斑白，身如枯竹，一双眼睛宛若碧玉，手持一根碗口粗的月牙铁铲，铲端有三道金线，光芒烁目，一眨眼这老鬼就攻出七八十铲。
　　清河连连闪躲，“该死的恶鬼，无冤无仇出手却这般狠毒！”
　　交手数个回合，清河被他狂烈的攻势和眉宇间的凶戾激得心头火起，但看他脸上却隐有一股正气，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挡我去路？”
　　“当年你做过什么，心里应该有数。秦歌，不要以为你做了涌雪门人，我碧眼鬼仙就会怕了你，今天一定要做个彻底了断！”
　　又是秦歌！秦歌是谁？为什么冤魂司司主和这鬼仙都要叫他秦歌？
　　一阵风铃声随风传来，他心里突然泛上一股酸楚和悲愤，由不住茫然望向沉沉的墨绿竹林。
　　“闪开！该死的混帐东西！”鬼仙见他神思恍惚，全然不招架也不闪躲，慌忙撤招，但依旧将清河斩击得飞跌出十几丈远，吐出一大口鲜血，委顿在地，好在没伤及要害。
　　鬼仙急忙上前扶他坐起，伸出枯指在他伤口处施法念咒止住血流，歉然道：“我鬼仙虽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绝不愿偷袭伤人，刚才也不能全怪我……”
　　清河忍痛打量四周：“鬼仙，我和你有何过节？和这片竹林有渊源么？”
　　鬼仙勃然大怒，良久，终于一叹：“看来，你已经完全不记得前世的所作所为了，我日夜念着又有何意？罢罢罢！天意若此，我就一笔勾销三百年前的旧帐，权当补偿今日之失手。”
　　“三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事，你呆以告诉我吗？”
　　“你不知道？既然涌雪老祖没告诉你，想必他是不愿再让你与前世之事有怕牵连，那我就不便多嘴了。你不会死吧？”
　　“大概还可以撑一会。”
　　鬼仙长叹道：“如果不是我太老，真想与你结为兄弟。”
　　“是么？兄弟是不需要在意年纪大小的，”清河伸出手来与鬼仙三击结盟，然后以剑支地，踉跄而起：“鬼兄，小弟要进竹林看一看。”
　　“竹林由我把守，你要闯进去，必须先过大哥这一关！”
　　清河后退一步，却不想就此离开。
　　鬼仙道：“论私，大哥可以为你赴汤蹈火；论公，我则必须为大王尽忠。”
　　“为冥君尽忠？冥界如此暗黑，无法无天，你为这样的大王尽忠？”
　　“大王是昏是明我鬼仙无可奈何，但是我要做到忠于职责，问心无愧。清河，你进竹林有事么？”
　　“我想看看敢对司主拒婚的女子。”
　　鬼仙大大地松口气：“怎不早说？那少女已经被带去拜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