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剑源》》江月寒

15、第四章 冤魂司2

　　清河上前几步跪下来道：“弟子清河拜见师叔。”
　　黑袍婆婆蝉影大师冷冷地打量他片刻，略一点头，“你长大了。”
　　天下剑仙门派众多，惟独涌雪老祖和蝉影大师是自幼一起修炼的至亲师兄妹，在清河的感觉中，和小蓬莱的关系要比其他各派亲厚得多，见着蝉影大师，满脑子马上涌满了师父的影子，他忍不住有些哽咽，又叫了声：“师叔……”
　　“起来吧，不要哭给师叔看。只要你不再做出令师长们失望的事就好了，唉！你现在也算长大了，该学会懂事了吧？别辱没了你师父的一生清誉。”
　　“是。”清河满心羞愧，默默站起：“我谢师叔教诲。”
　　蝉影大师扫视众人一眼，忽然长长一叹：“一路劳累，你们都早些下去歇息吧。”
　　“师祖，”阿芍忍不住跪上前去拉位师祖的袍袖：“静兰师姐……”
　　蝉影大师微微侧过身，掩饰住泪意，道：“在你们降落到小蓬莱的那一刻，我已算出静兰的遭遇。不将玉虚子这逆贼抽筋碎骨，我蝉影誓不为人！”
　　“不过他的水血妖术很厉害……”
　　“怎么？！难道你们的师祖还制伏不了一个后辈败类？！”蝉影大师一生自负，性子又暴烈如火，哪里忍得了别人对她法力的质疑？当下一甩袖，示意众人可以告退了。
　　在这里住了几天，清河十分苦闷。
　　这山中全是女弟子，生平除了长生崖的承风子师徒们，从未见过别的男子，突然见着清河这样清秀绝伦又法力奇高的少年，难免有些好奇和动心。
　　就算明知是师侄关系，辈份差了一截，但清河其实尚不及她们年长，所以她们忍不住常常没话找话来接近他。
　　怕伤了她们的自尊心，又不喜欢师姐之外的女孩子接近他，偏偏平云终日沉浸于失去静兰的痛苦中，没空理会任何人，他实在呆不下去，于是来松柏院找师叔辞行。
　　蝉影大师示意他坐下，“听阿芍说，你受了重伤，这颗紫凌丹你拿去试试有无效用。”
　　清河怔了一下。
　　紫凌丹是小蓬莱至宝，是数千年前一位有道神仙穷毕生心血炼制而成，仅有七颗，传到蝉影大师手里时，已只有三颗，其中一颗又于千年前送给师兄涌雪老祖服用。
　　如此贵重之物，清河怎能接受？
　　“嫌弃师叔拿不出好点的东西么？快接下。”蝉影大师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从小到大，你就不肯做一件不让长辈们不失望的事。清河，你一定要好好做人，不要辜负你师父的期望。”
　　“是。”清河接过灵丹，跪下向师叔拜了三拜。
　　“你爱不爱惜名声不要紧，可是你最好不要做出有损你师姐清誉的事，她孤零零地独守玉波洞，已经够让人担忧了，不要再在三界胡闹，令她为难。她从来不说，你就能当做她心里不难过吗？”
　　清河垂下头，无颜说什么话。
　　半响，蝉影大师道：“我的话不管你能不能听得进一句，但是我警告你，若你做出有辱剑派声誉的事，师叔绝不会饶恕你！去吧。”
　　“是！清河若做出有辱师门的事，自当一死谢罪。”
　　刚走出门口，蝉影大师叫住他：“长生崖你承风子师兄一生沉浸于炼丹术，他的三苦洌香丸虽非罕世奇药，但若配以悠游山的至宝红波映月丹和小蓬莱的紫凌丹，应该可以治愈世间任何内伤，你不妨好言求取试上一试。我给你两卦书函，代为求情，你尽早去试试吧。”
　　清河有些不敢置信：“师叔，真的可以治愈世间任何伤痛么？”
　　从小他就被心脏不时的疼痛折磨得苦不堪言，可是他怕师父师姐和师兄担心，从来不敢给他们知道，近来受神杖老猿偷袭和胡惜玉等人追杀，更是时常觉得心脏好像穿了个洞似的，又冷又痛。
　　“师叔一生之中还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谎！”蝉影大师有些不悦地一哼：“洌香丸算不得奇珍，应该容易求取。红波映月丹的珍贵虽略逊于紫凌丹，但亦是悠游山的镇山之宝，你讲话务必要注意分寸，不可得罪了师长。”
　　“知道了。”清河刚退出松柏院，后背就被阿芍拍了一下：“师叔，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我也要去。”
　　“好吧。”
　　正说着，一直失魂落魄在小蓬莱到处晃悠的平去晃到了这里，见状问：“什么事？”
　　“师叔的伤有救了。师兄，你师父应该会给几颗药丸吧？”
　　“当然。他老人家很大方，别说几颗，就是几十颗也不成问题。这就走吧。”
　　招来几片祥云，三人向长生崖飞去。不消一具时辰，只见得云雾缭绕中透出浓浓苍绿，隐闻药香袭人，已来到长生崖下。
　　几只仙鹤正徘徊水边顾影自赏，数只梅花鹿则眠卧老树下闭目养神，见了众人，它们也只不过略略眯起眼望了一望。
　　守山童子立刻飞身入内通报，未几，浓荫中走出数人来。
　　当中一名老者须半白，红光满面，个头不高，却透着健朗之气，身上兀自背着药蒌，怀中还露出几截药草，配上小小的却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显得又滑稽又和蔼。
　　清河上前见过礼，这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涌雪师叔的高徒突然大驾光临，想必是有用得着我承风子的地方，才有兴来此一转吧？”
　　清河手虽被这老头极亲热的握着，却能从他的笑眼中和话语中感受出几分不友善，救药的念头顿时打消。不是奇珍的三若洌香丸都如此难求，被视若至宝的红波映月丹只怕更是不易求取了。他平生最受不得气，从不肯向别人低头或者欠人恩情，当下淡淡一笑：“哪里？一直未曾前来拜望兄长，尚请见谅。”
　　“师兄是这么小心眼的么？”承风子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肩，边往前走边道：“涌雪师叔仙逝之后，清河你的英雄业绩似乎愈发多了些，不知前来长生崖有何见教？”
　　清河越发感到语气不对，“清河行为不端，但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同门的事。请师兄放心。”
　　平云忍不住插嘴道：“师父，清河师叔受了伤，需要三味丹药，其中便有我们长生崖的三苦洌香丸。”
　　承风子笑眯眯地打量清河几眼，“看不出你有受伤的迹象啊，这是谁开的药方？”
　　清河病容满面，师父怎会瞧不出？平云狐疑地瞅瞅师父：“蝉影师祖开的药方。师父你怎么了？”
　　“这倒难办了。洌香丸本非珍稀之物，可是很不巧，前阵子我整理药柜，才发现因放置不妥，全都失效了。要不这样吧，清河，我马上采集原料炼制，十年之后你来取用。”
　　众弟子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无不觉得今天师父处处透着不对劲。
　　清河笑道：“怎敢劳烦师兄？死生由命，好意清河心领了。”
　　“哼！”阿芍恨恨地跺脚道：“平云，这就是你很大方的师父么？！区区几颗药丸都不舍得给，还有没有同门之谊？！哼！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清河悄悄拉住正要气冲冲地离去的阿芍：｜“药丸失效，定是天意。阿芍，你不要小孩子气。”
　　“我小孩气？！哼！分明是你对自己的生死漠不关心！你自己都觉得活够了，我还瞎操什么心！”
　　平云十分不满地看看师父，嘴里不便说什么逾越师徒之礼的话，但是心里已凉透了！
　　清河师叔可以为他们两个拼上一死与水血奸贼和白狼使者决斗，而他的师父，竟连几颗药丸都舍不得，这样的师父，他……他还值得警重他什么？！
　　洗尘宴上，阿芍气鼓鼓地将杯盏敲得乒乓响，平云则不时地偷偷打量师父几眼，左看右看，师父还是师父，没瞧出什么异样，可是他怎么会成这么小气尖酸的师父？
　　平云的师兄弟们也颇觉不自在，只有清河神色如常，谈笑自若。
　　刚一散宴，阿芍便忍无可忍地一跺脚，振袖飞走。
　　微醉的清河来到客房和衣倒下，朦朦胧胧间，忽见月光迷离，花香幽幽，烟雾弥漫中走出一位衣袂拖地、清秀端丽的少女，泪光盈盈，道：“清河师叔，救我……”
　　身后突然冒出两个丑陋凶厉的恶鬼，拖了少女便走。
　　清河一惊而醒，推窗观望，窗外月光如水，已是深夜，不由一惊：我竟睡了这么久？
　　疑惑地来到屋外，树影婆娑，风声习习，水边隐约有个少女身影，似真似幻，细弱哀恸的声音在夜风中破碎不堪：“师叔……救……救我……”
　　清河上前数步，少女的幻影却慢慢消失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