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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金镞箭 ...


  •   鬓边的宫花被他射落。

      她今日为了出行轻便,发上并没有过多的饰物,一头墨发失了束缚,松松散散地披在了脑后。

      山林间风大,将她长长的发丝拂起,随风乱舞。

      沈瑜低头看着她。

      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志怪传说里所描述的山精灵魅,空灵婉约的一瞥之间,便能将人勾起了魂魄。

      不过鬼魅的表情肯定不会像挽纱现在这样。

      她好像有点被吓到了,指尖按在鬓发边,有些无措,又像是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直到看着沈瑜调转马头离开,她才眨了眨眼睛,缓了过来。

      刚刚那一下太过突然,也太狠心。
      他居然真的朝她射箭,若是再偏上一寸,恐怕她小命不保。

      沈瑜早就消失在重重松林之间,眼下这里只剩下挽纱一人。

      刚刚那件事,再一次证明沈瑜并不是一个可以乖乖接受威胁的人,也再一次证明他是一个极难被打动的男人。

      她本打算那拿捏这把柄,先威胁着他来接近,再慢慢掌握在手心里。
      但似乎行不通。

      这男人根本软硬不吃。

      挽纱回过身,走到身后那棵松树前,将钉在上面的羽箭拔了下来,瞧着被箭洞穿了的宫花,叹了口气。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朵花饰,仿的是芍药名品“桃花飞雪”,虽是假的,却仿制得栩栩如生,是难得的珍品。

      如今就这么破破烂烂地掉在地上,实在是让她心痛。
      不知道回宫以后,还能不能修补起来。

      挽纱将宫花从地上拾起来,拍了拍灰尘,正要揣进怀里,忽然听见身后马蹄声渐渐接近。

      她以为是沈瑜去而复返,赶忙回过身。

      然而入眼的却不是先前那匹青玉骢,而是一匹深黑色的骏马。

      马上坐着一个宝蓝色装束的年轻男子,衣领袖口处用金丝银线点缀了繁复的纹样。他的五官表情谦逊温和,看着没什么危险性,可挽纱一见到他,还是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她认得这个人,是大将军范信之弟,范仪。

      范家是外戚,且握有兵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上辈子退守到幽州后,宣和帝赵珞很快便沦为傀儡,军政大事一应由这兄弟两人裁决。

      挽纱当时也思考过,要不要干脆投靠这兄弟二人活命。

      只是没想到范仪却更快一步。

      此人表面上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实则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贪色之徒——他似乎觊觎她许久,一日夜里竟直接闯进她的寝宫,企图强迫于她。

      挽纱虽不怎么在意所谓的贞洁,却也容不得这样的轻慢侮辱。

      她用发簪刺伤了他,并惊动了宫人,让范仪颜面扫地。然后没过多久,她被推出去,以祸国妖妃的罪名处死。

      事后想想,她的死,大概与范家脱不了关系。

      挽纱固然不喜欢沈瑜那冷冰冰的腔调。

      可是眼前这男人,虽然瞧着一副翩翩君子样,却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感得想要作呕。

      “是……顾昭仪娘娘?”

      范仪翻身下马,朝挽纱走近,见四下无人,微微一笑:“娘娘怎会在此,可是迷了路?”

      “没有……不过是随便散心至此。”

      挽纱勉强笑笑,又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可范仪却有意无意地又靠近。末了,她的后背不知不觉抵上了树干,而范仪近在咫尺。

      “此处偶有凶兽出没,太过危险,不如……由臣将娘娘护送回去?”

      范仪的口吻带着担忧,可眼神却极暧昧地流连在挽纱颈间,声音越来越含糊,“像娘娘这样的绝色美人,若是不慎伤了哪里,那真是太可惜……”

      “不必,劳范将军费心了。”挽纱弯了弯唇,“本宫还要再到别处转转,与将军就此别过——”

      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一把握住,挽纱吃了一惊,紧接着身子被范仪一拽,似乎要直接将她拖到马上。

      “放肆!”

      挽纱用力地挣了一下:“你怎么敢?如此以下犯上,本宫若告诉陛下——”

      “娘娘最好不要,真要论起来,臣还是陛下的表兄,若是没了范家,皇帝的宝座尚且坐不安稳,如何还能顾及一个小小的昭仪?”

      范仪嗤笑一声,指尖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再说,你也没有家世支持,以色侍人能得几时长久?倒不如早些找个靠山,娘娘觉得,范家如何……?”

      其实从理智的角度来考虑,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挽纱还是从他的掌中抽出手来,喘了口气,然后,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然而范仪却也瞧着并不恼怒,反倒像是更加兴奋起来,将她整个人按在马背上,她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得。

      “你与宫里头的其他女人都不太一样。”范仪笑着俯下身来,“换了其他女子,早就又哭又闹了……你怎么不哭呢?”

      哭?
      眼泪只对真正怜惜她的人才有用。

      若是没有这样的人,就算眼泪流干,也只是白费力气——还不如留着自救。

      挽纱甚至连挣扎也停了下来。

      她拗不过一个男人的力气,那就得耐心地等待时机,等到他松懈的那一刻,再全力反抗。

      挽纱瞄准了他的颈部。

      她盘算着,等他意乱神迷地靠近时,就张口咬下,然后趁乱逃跑。或许未必逃得了,但也是个值得一试的机会。

      她屏息,等着范仪一点一点接近。

      正欲张口,忽然听到“嗖”的一声,一只羽箭流星般凌空划过,正好钉在挽纱身下的黑鬃马后臀上。

      马痛得长嘶一声,两只前蹄抬得高高,将她抖下去,滚落在地。

      “谁?”

      范仪大惊失色,抬头四下张望,可是却并没有人影。

      他松开了钳制着挽纱的手,犹疑地站起身,似是要仔细探查。

      然而树丛中又钻出一箭,这回直接对穿过肩膀,范仪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他不敢再久待,捂着肩部的伤处,吃力地翻身上马,悻悻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快马加鞭地离开这里。

      挽纱噗地笑了一声。

      这男人先前说得天不怕地不怕,她还以为是有多大的胆子呢。到头来不过肩上中了一箭,就临阵脱逃了。

      也不过如此。

      挽纱坐在地上,拾起落在地上的羽箭。

      金镞缀羽,和先前的一样。

      不远处的松林间传来沙沙声,他从阴影里骑着马出来,慢悠悠在她跟前停下。

      “你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招惹。”

      沈瑜坐在马上,淡然低眉,凝视着她。

      “大人说错了,我可没有主动招惹他。”

      挽纱抬眸看他,微微一笑,“倒是大人,是特地守在这附近保护着我么?”

      “路过而已。”他说,“你的马呢?”

      “我没拴着,大概刚刚受惊跑了。”她笑了笑,“不巧脚还扭了一下,这会儿想下山,还得靠大人带我一程。”

      挽纱朝沈瑜伸出手。

      他却没理会,反倒是微微抿唇,揪起她背后的衣襟,一把将她拽到了鞍上,然后与她拉开距离,自己翻身下马,替她牵着缰绳往前走去。

      “……”

      她一时语塞,无奈地摇了摇头,“大人还真是……避我如同蛇蝎。”

      “是娘娘该长些教训。”他淡淡道,“不怕重蹈覆辙?”

      “你跟范仪不一样。”

      沈瑜却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一言不发地瞥了挽纱一眼。

      许是因为刚刚耗了不少力气,她此时软软地伏在马背上,手指轻轻揪着青骢油光水滑的鬃毛,眉宇间少了平日里那种好胜跋扈的神情,倒瞧着多了几分乖巧。

      每次见她,总是不一样。

      日暮西斜,夕阳将山林的轮廓染成乌金色。

      挽纱看着地上慢悠悠拖长的两道影子,心里有些感慨。

      遇上范仪虽然晦气,但倒也算因祸得福。

      虽然他还是不太喜欢与她说话,但总算是一点好的进展,至少比一言不合就相互威胁,好太多了。

      山林寂静,偶有野兔和松鼠在林间前沙沙穿行,颇有野趣。

      挽纱看着林木染成金黄色的影子从沈瑜背后晃过,若有所思。

      “大人为什么救我?”她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这个俗套的问题。

      “说了只是碰巧路过。”

      “真的吗?”她偏过头打量,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真有这么巧?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好吧。”

      挽纱姑且承认他的说法,低下头,微微一笑,“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大人。”

      “不必。”他说,“保护娘娘,也算是臣的职责。”

      “那就是说,你以后……还会继续保护我?”

      沈瑜停下脚步,回眸看了一眼。

      少女好整以暇地坐在青骢上,狡黠黠地笑望着他。

      “没有下次。”

      他冷硬地转过头去,“依娘娘的手段,想必能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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