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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寒玉匕 ...


  •   “是臣输了。”

      沈瑜垂下眼帘,将棋盘上的双色棋子归拢到盒子里,并没有抬头去看对面的女子。

      他嗓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是什么心思。

      赵珞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弹棋,见是挽纱胜了,更是大喜过望。

      他拍了拍沈瑜的肩头,打趣道:“如琢,怎么连弹棋也输给了女子?”

      “……娘娘心思玲珑,技高一筹。”沈瑜低着头,轻声开口,“臣自愧不如。”

      “妾身哪有大人说得这样好。”挽纱眉眼含笑地睇了他一眼,“还要多谢大人手下留情。”

      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赢了他虽心中暗喜,但还是开口给他递了个台阶,挽一挽他的面子。

      然而对方并不领情,只是冷冷淡淡一句“娘娘过谦”,便结束了对话。

      沈瑜并没有逗留太久,不一会儿便告退离开。

      御书房里只剩下挽纱和宣和帝独处。

      赵珞此时正品尝着挽纱带来的兔儿糕,一边享受着美人在他的颈后轻轻按压,心情甚好。

      “爱妃刚刚那一局实在精彩,败了如琢,朕也面上有光……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那陛下就将私库里那件金丝缠花冠,赏给臣妾吧。”

      “你倒是会挑,朕一会儿着人给你送去。”

      赵珞笑呵呵地靠在她肩头,似是忽然想起一事,又问:“你和如琢,可是曾经有什么过节?”

      挽纱手下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遮掩过去。

      “陛下怎么这样说?臣妾今日也是头一回见沈大人,哪来什么旧怨?”她无辜地弯起唇,轻声说,“不过呢,臣妾……对这位大人的印象,也确实不怎么好。”

      “哦?”

      “这位沈大人不苟言笑,瞧着就让人心中生寒,不敢接近。”

      挽纱眼波流转,菱唇轻轻一抿,“臣妾本也不是好胜的性子,只是实在不喜欢那张冷冰冰的脸,便想着怎么也要赢上一赢。”

      “他性子一贯如此,尤其是对着生人。”赵珞闷闷地笑了起来,“不过,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嫁给他的?……可惜他至今未娶,朕每次问他,他只说尚未遇上心仪的。”

      这沈瑜眼光倒是很高。

      挽纱默默回忆起上一世关于沈瑜的传闻,似乎直到他篡位,也没有传出来他娶了哪家小姐的消息。

      她不免有些遗憾。

      若是能知道他心仪之人是什么模样,也好有个参考,向他投其所好,没准更容易些。

      *

      挽纱在御书房也没有耽搁太久,与赵珞闲谈几句,她便也随便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她先回了趟寝宫,收拾一下便出来,快步横穿过西南边那片梅花林。

      冬日里红梅簇簇新发,如团团火焰般缀在枯瘦的枝干,她穿花而过,斗篷上沾染了几片梅花瓣。

      挽纱在靠近一条偏僻小道边停住,微微喘了一下。

      她随后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鸦青色的身影正慢慢走开,唇角不禁轻轻弯起,感叹自己运气真好。

      她暗中曾打探过沈瑜的消息,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在宫中常走的几条小路。

      故而急急忙忙从御书房出来,抄近道到了这里。
      本以为会错过,却不想还是赶上了。

      挽纱透过重重花枝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在他经过时,她不轻不重地摇了摇花枝,一阵窸窸窣窣,伴着她腕上的银铃手钏叮咚作响。

      沈瑜果然脚步一顿,偏头瞧了过来。

      这是皇城里最大的一片梅园,冬日时各色寒梅盛放,香雪成海。他凝眸望去,看到灼灼花林间,藏着一片妃红色的织锦衣角。

      虽然没有看到脸,他却下意识知道那是谁。静默着驻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朝那处走了过去。

      四下无人,只能听见微风轻拂花枝时的婆娑声。

      挽纱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越来越近,最后拨开重重梅枝,来到自己面前。

      “娘娘。”

      沈瑜低头看着她,语气平淡地开口,却在最后流露出一丝质询。

      “也不是有意挡着大人的去路,只是想起大人忘了一样东西,便特意赶着送过来。”

      挽纱微仰起头,端详着他的脸。

      现在是白日,不像昨夜那样光线暗沉,她可以更清晰地欣赏他的面容——竟是那样柔和清隽的眉眼,可惜蒙上了一层轻纱般的漠然,便好似浮云遮月,薄雾隐花。

      她很难想象出他真心微笑时的模样,就像她很难想象,这样温柔的轮廓下,却生着一副极冷硬的心肠。

      此时他眉头微皱,显然是对她适才的话不以为然。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立在一株梅树边,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挽纱慢慢从袖中拿出一支宝簪,递了过去。

      “臣不记得有丢过这件东西。”

      “大人这么快就忘了?”

      她拿着簪子,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刚刚那局弹棋,大人用的便是这支宝簪……这上头染了大人的气息,我也不好再留在身边,不如干脆由您拿回去,权当留个纪念。”

      “娘娘要说的便是这些?”

      沈瑜轻轻哼了一声,“这簪子娘娘随意丢了便是,此等私相授受,臣消受不起。”

      他说着便转身要走,挽纱眉头微挑。

      “站住。”

      她心里恼这木头不解风情,可唇畔笑意却愈发柔美起来。

      “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大人怎么就走了呢?我知道……大人想要的,其实是这个,对不对呢?”

      沈瑜转过身。

      那支用来戏弄他的宝簪,此时已重新插回她鬓边,而她手里,则多出一把短匕,明晃晃泛着寒光。

      挽纱的指尖摩挲着匕首柄上的纹样:“这匕首名为‘寒玉’,似乎是有名的铸剑师所造,削铁如泥,吹毛即断,一看便是珍品中的珍品,我想这帝京之中,恐怕没几个人能持有。”

      沈瑜沉默地看着她的唇一张一合。

      “沈大人,若是我告诉陛下,有人曾用此刃在宫中威胁于我,”她抬起头,忽而一笑,“你说,陛下会不会就顺藤摸瓜,查到您的头上呢?”

      挽纱说完,便笑盈盈看着沈瑜,一边心里暗暗感叹,自己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威胁这未来御极登顶的男人。

      但凡事不破不立,若用寻常法子,他根本就不会多看她一眼。
      如今有现成的把柄落在她手里,不如先暂且挟制住他,顺了她的心意,再徐徐图之。

      周围繁花似锦,阵阵香风旖旎,可是沈瑜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虽然也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但眸色却似乎较往常更黑沉了几分。

      他抬步朝她走来,更加接近。

      挽纱眉头一跳,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连忙后退一步,将短匕背到身后:“大人可不要轻举妄动,我事先已嘱咐宫人守在这附近,若是听到什么动静赶过来,那大人您可说不清楚了。”

      如此,他的脚步总算停住,沉沉地看着她。

      “你想要什么?”

      “大人误会了,其实我也不图什么。”挽纱柔声道,“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思……想要大人多看我几眼,莫要再冷冰冰的,拒人千里。”

      “娘娘不如说得直白些,臣愚钝,太含蓄的话听不懂。”

      挽纱说的是实话,但沈瑜显然不信,总以为她有什么更深的图谋。

      难不成要她直说待他篡位成功后放自己一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挽纱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想着再如何顺理成章地解释几句,忽然起了一阵风。

      她的衣袍被猎猎吹起,而他右耳边的鬓发也微微拂开,露出下面的红印。

      她险些忘了。

      昨日为了逃命,她还咬了他一口,当时跑得匆忙,也没顾忌到他伤得深不深。

      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比自己颈边这处刀痕来得轻巧。

      “……还疼么?”

      沈瑜正蹙着眉,思绪被这忽然的一句提问打断。

      他怔了怔,待看到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耳廓,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这本是个极寻常的问题。
      可放在此时此景,却透着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暧昧。

      挽纱看见他眸中若有若无地波动了一下,耳根处似是染上一层极浅淡的红,有些意外。

      见他又默然不语,便将身后的匕首妥善收好,朝他走近了一步。

      她本意是想看看她留下的那处伤痕。

      但风过之后,他鬓边的发丝又重新将痕迹遮盖。
      只有他发间沾染的几片梅瓣,能证明刚刚有一场风吹过。

      沈瑜身边的梅树,是骨红照水,宫里头精心栽培的名品。重瓣交叠,色若朱砂,明艳艳地落在他的墨发间,却依旧散不去他那清冷冷、孤伶伶的气韵。

      挽纱这样仰头极近距离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就不由得充满了好奇;同时,也不由自主地,被他矛盾的皮相,稍稍迷惑了一下。

      谁会不喜欢美丽的东西?

      她倒是头一回,对这个人生出一点除了利用以外的欣赏,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拂去他发间的落英。

      但这点欣赏很快像错觉一样,云消雾散。

      沈瑜疏远地偏过了头去,然后,冷冷地推开她的手。

      “还请娘娘,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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