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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东山居 ...


  •   沈瑜原本只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却不料她已醒来,一进屋,就与她清澈的目光直直撞上。

      推门的手顿了顿。

      “醒了?”
      “嗯……”

      挽纱点了点头,声音仍微带着些沙哑。

      “这是哪儿?”她又问。

      “此处是师父与师母晚年隐居之所。”沈瑜将门掩上,往前了走了几步,“师父故去后,便由师母一人独居于此。”

      挽纱怔了一下:“程太傅?”

      “对。”

      先太傅程公,是他的授业恩师,他曾向她提起过。

      “你后半夜又发起了热,可那座荒庙离广陵城甚远。”沈瑜解释道,“我师母略通药理医道,此处更近些,雨停后便带你来了此处。”

      “……原来如此。”

      挽纱双唇动了动,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又莫名觉得不自在起来。

      沈瑜亦与她保持着距离,目光一瞬落在她脸上,又轻轻转开。

      仿佛昨夜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取暖的那一幕,只是她的梦。

      如今清醒过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比之从前,反倒生出了几分尴尬与怯意。

      他与她都沉默着,心照不宣似的,谁也不曾提及昨夜破庙里那一场暧昧。

      半晌,沈瑜望着窗外:“我过一会儿便要回广陵城一趟,处理些事情,你且在此好好养伤。”

      挽纱知道他还有要紧的事要办,为了她已耽搁两日。

      “你要去多久?”

      “说不好,也许只是一两日,也许是好几日。”他说,“这里是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安心待着,师母性子温柔平和,也是极好相处的人。”

      沈瑜说完,又望了一会儿窗外,便打算离开。

      “……沈瑜。”

      他停下,回头。

      挽纱摩挲着被子边角的花纹,眼帘微垂,静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你……万事小心。”

      她应该再多说几句的。

      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他的好感,从前巧舌如簧,再好听的话也说过——可伤了一场后,却忽然像是笨拙起来。

      她眨了眨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正想要轻松地笑一下,调侃两句,再找回平时与他相处的感觉,却见他唇角极轻地翘了翘,应了她的话。

      “好。”

      这一下挽纱又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从房中离开,有些烦恼地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

      沈瑜师母隐居之所在广陵城远郊,背靠山林,地处清幽,几座草堂门前的匾额上,挂着“东山居”三字。

      东山春酒绿,归隐谢浮名。

      先朝太傅程知,挽纱在沈瑜提及后也曾去了解过,得知他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老臣,且为人清正,先帝曾将还是太子时的宣和帝赵珞交由他教导。

      只是赵珞的性子却与其格格不入,再加上年事已高,没过多久程知便辞官归乡,在广陵远郊置了几座草堂,日夜耕读,时而收几名学子传道受业。

      又过了几年,他终老于此,只留下一座安静的青冢。

      程太傅的子辈孙辈中做官的不多,大约只有程颐做到了扬州刺史,居于广陵城中,偶尔会来此处祭拜祖父,探望祖母程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虽已过天命之年,然而许是心胸开阔豁达,面相年轻,瞧着也不过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她眉目温柔,举止投足间既有世家闺门的气质风范,却也不像寻常高门妇人那样拘礼刻板,一接触下来,便觉得极为可亲。

      正如沈瑜所说,是个极好相处的长辈。

      挽纱一开始还有些谨慎,但受了程夫人几日的照顾,不知不觉被她的温柔宽和感染,也就不再拘束,渐渐流露出原本活泼明朗的一面来。

      她时常在程夫人的屋子里小坐,身子好了些,便帮着忙活些分拣捣药的工作,一面闲聊。

      “那孩子刚开始读书那会儿,也不怎么上心,整日里话不多,却又很喜欢四处惹是生非地打架,把招惹了他的孩子揍得鼻青脸肿。”

      程夫人一边将药材挑出来,一边柔声回忆道。

      “他小时候竟是这样的?”

      挽纱捣药的手停了停,忍不住噗嗤一笑:“明明现在成天一本正经的,我还以为,他从小就该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呢。”

      “可不是,不过,如琢他虽偶有叛逆孤僻之处,倒也确实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

      “庆元十四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离京返乡,他也跟了我们一路,只说不想在京里待着,想跟着我丈夫南下继续求学。”程夫人袅袅药香中轻叹了一声,“……我与他祖母沈夫人交好,对他的身世大概也略有了解,应下了他的请求,知会了沈家,得了他沈家应允后,便将他一并带到了扬州。”

      挽纱研磨着草药,安静地听着程夫人说着沈瑜少年之事,神色微动,却欲言又止。

      “那……后来呢?”

      “他到了这里后,对做学问的事情便也用功起来,性子也更加沉稳。如琢本就天资聪颖,所有学生里,我丈夫最喜欢,倾囊相授,还时常对我说,这孩子将来必为不世之臣,甚至或许还能改变天下人的命运。”

      挽纱默默回想着上辈子的事,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好像确实做到了。

      “我却觉得人就这一辈子,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有没有也无妨。如琢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他幼年孤苦,又碰上了那样……”程夫人喟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又道,“什么名声权势,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我只盼着他能寻到一个真心实意的女子,稍稍宽慰于他,不再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便很好了。”

      “我本来还担心他的性子太过冷寂,好在,他也有自己的缘分。”

      程夫人说完,微笑着看向挽纱。

      挽纱有些略微低下头去,掩盖住一瞬的心虚。

      她动机不纯,并非对他真心实意的良人;而他救助于她,也许更多是出于身上的责任与义务。

      他们之间,大概只是一段孽缘。

      “我与他……或许并不是夫人你想的那样。”挽纱轻声开口。

      “哦?是么?”程夫人拈起一片风干的紫菀,笑着摇了摇头,“可我却是第一次瞧见他如此在乎一个女子。”

      他很在乎她么?

      好像有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挽纱默默捣着药,想着数日前他曾在破庙里抱着受伤的她,低声说话时的语气,仿佛梦境一般温柔。

      他的确对她很好,可他却也从不曾对她说过什么,她很难分清他所做的这些,是出自真心实意,还是仅仅出于责任或道义。

      挽纱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他的保护,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

      这样不好。

      挽纱不明白自己这样算不算动了心。

      她素来不太懂这些,但从小到大见识过的痴男怨女却不少——只知道这世间男女,情浓时什么都好,情淡后却什么都不是。

      先动心的那个,总是没什么好下场。

      譬如她娘。

      她又怎敢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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