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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芭蕉雨 ...


  •   两人静默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

      “……都化了。”

      挽纱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

      他们刚刚挨得太紧,这糖葫芦就被夹在了两人紧贴的胸前,糖稀黏黏糊糊沾在了衣襟上。

      沈瑜却并未注意这些事。

      他适才听完范仪与下属的谈话后,神情便一直有些凝重,挽纱瞧了他一眼,又颇为遗憾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都跟衣服沾过了,只有最顶上这颗还能吃。”

      最顶上这颗并未与两人的衣襟沾过,糖稀虽有点化,却比下面几颗好上许多。

      沈瑜正微微沉思着,忽然唇边尝到甜丝丝的味道。

      他微愣,看到挽纱正举着糖葫芦串,笑意盈盈地贴到他的唇边。

      “吃吧,唯一一颗。”她说,“吃完再想那些事。”

      沈瑜怔了一会儿。

      他其实现在并没太多心思与她玩笑,范仪亲自南下已让他意外,而下令除掉广陵太守潘鸣更是一步出乎意料的棋……此时他内心已被重重缜密的思虑占满。

      可对上那双恍若繁星春水的眼眸,他却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有些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口,任由她将最顶端的糖葫芦球送进他口中。

      甜甜的,最里头又透着一丝微酸。

      他的脸色渐渐转霁,眉梢轻轻舒展开。

      “还不错。”沈瑜点头。

      “你喜欢就好,可惜只剩一颗,下次再买一串给你。”挽纱见他神色不复先前的凝肃,又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们……现在回去么?”

      “回去,还回之前的地方。”

      他将沾了糖稀的外衫脱下,拿在手里。

      瞥到她迟疑地站在原地不动,又道,“放心吧,我们待的地方很安全,再说那些人的目标也不再是我们了。”

      “他们都是范家的人?”

      “嗯,都是范府豢养的死士。”

      “都是冲你来的?”挽纱轻声问,“等他们出去潘鸣,就会来找你?”

      “我没那么容易被他们捉到。”他瞧着并不在意。

      挽纱却不能像他那样安之若素,她一下子就想起之前的梦。

      梦里,他胸口中箭,血流了一地,受了很重的伤……如果这是真的,那大概就是范仪安排的手笔。

      沈瑜穿过清清冷冷的巷子,七拐八拐,很快又重新回到了街市上,此时三更已过,街边零零散散地收了摊,只剩几个孤零零的行人匆匆赶着夜路。

      挽纱默默跟着,一路没有说话。

      沈瑜感受到身后女子过分的安静,脚步顿了一下:“怎么了?又有了什么心事?”

      “没什么。”挽纱摇头,“只是在想,若我没缠着你下来闲逛,是不是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无妨,我本也没指望一路上不被人发觉,即便被发现了,也有法子应付。”

      沈瑜语气淡淡,比起安慰之语,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两人走进了客栈,上楼回到了房中。

      挽纱在外逛了一圈,已觉得有些困意,她脱了外衫上床就寝,而沈瑜却毫无睡意,看着她安然入睡后,轻轻将一侧的烛火吹熄。

      他端着另一盏油灯,掀起珠帘,坐在了书案前。

      正要取纸笔写字,却忽然瞧见手心一抹浅浅的嫣红,沈瑜微愣,随后很快想起,这应该是当时捂着她唇时,沾上的口脂。

      口脂香里混着她的气息,香气谈不上多浓烈,却无端摄人心神。

      沈瑜略略失神,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取出一方素帕,将掌心那抹红擦去。

      他怎能沉沦于此。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方沾了口脂的帕子匆匆丢弃到一边,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

      那日在小巷间偶然听到了范仪的计划,沈瑜当夜便写就一份密信,着人送至广陵城中。

      而后又将原定的行程取消,两人直接回了广陵。

      这次却没回程颐的刺史府,而是安置了城南的一处小宅院,听说是沈家的私产。

      沈瑜自打回了宅子后便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间,偶尔可见官员和幕僚进进出出,想来是共同商议应对扬州这一摊子事的策略。

      挽纱现在才意识到,南边灾患之时的水有多深。

      此处虽离京中千里之遥,却从未脱离权利斗争的旋涡,甚至可以预见将有一场骚动在广陵城中出现。

      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五月中旬,南方便进了梅雨季,空气骤然闷热起来,虽时不时落一场雨,却更像是一张阴鸷缠绵的网,闷仄仄逼得人喘不上气来。

      屋檐外,正下着一场大雨。

      雨点像是断了线的串珠,噼里啪啦打在庭院里的芭蕉叶上,挽纱站在廊下,手里执着把轻纱团扇,一边驱赶闷热,一边瞧着雨打芭蕉的景致。

      她瞧得兴致盎然,忽然听见回廊处脚步声。

      余光一扫,竟是秦让从拐角处走来。

      这里是沈瑜私宅,早在他们到这儿之前,翠年和秦让就已经被安排到此处来。

      不过虽然待在同一处宅院里,挽纱与秦让几乎没打过照面,他似是对她意见不小,每每有意与她错开。

      秦让肩头湿漉漉的,沾着半干未干的雨珠,步履匆匆,想来是到廊下避雨。

      不巧在此处撞见了挽纱,他立刻不悦地拧起眉,哼了一声,掉头就要走,却听背后柔柔的笑声传来。

      “小秦侍卫,可有段时日未见了。”挽纱靠在廊柱边,“怎么?就怕我怕成这样?”

      她语气调侃,将“怕”字咬得略重,果然秦让经不起激,倏地转过身来。

      “我可不怕你。”他又是一声冷哼,“下着大雨,你不在屋里待着,干嘛要在外头闲逛?”

      “屋里闷,再说这可是沈大人的宅子,是他将我安置在此处,也没说拘着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可管不着。”

      她语声含笑,惬意地摇了摇扇子。

      秦让瞧着她好整以暇站在哪儿,一副慵慵懒懒的模样,气得七窍生烟。

      “真不知你哪里好,竟连大公子也……”他嘟嘟囔囔,“放着程刺史那儿不待,却要将这处宅院收拾出来,地处偏僻,做什么都不方便。”

      廊外雨声潺潺,将他的喃喃自语淹没,挽纱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都是因为你——”他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就因为你,大公子他——”

      “阿让。”

      清清淡淡的语声从背后传来,秦让一下子收了声,挽纱也有些讶然地转过身去。

      不知何时沈瑜竟也走到了这回廊下,他手里拿着把收起来的伞,晶莹的雨珠沿着伞骨滑落。

      他虽没有想秦让那样被淋湿,发丝却还是沾了些雨,微微潮湿地贴附在脸边,清淡的眸子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落在了秦让身上。

      “阿让,你先去吧。”沈瑜说。

      秦让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挽纱一眼,后者躲在沈瑜身后,悄悄做了个鬼脸,更让这小侍卫额上青筋直跳。

      他忍不住想开口,却被沈瑜的目光制止,末了只好瞪了挽纱一眼,沉着脸匆匆离开。

      沈瑜看着秦让的身影从回廊边消失,转过身。

      挽纱正做着鬼脸,冷不防与他的视线对上。

      她一僵,随后有些尴尬地放下撑着眼睑的手,抿着唇笑了一下:“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今日有空,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没回答她,只是沉吟片刻:“你跟阿让很熟?”

      “你之前派他来我身边保护,说过几句话,谈不上熟。”挽纱笑眯眯摇了摇扇子,“不过他好像很讨厌我,为什么?”

      “我怎会知道。”

      沈瑜的语气有点冷,他看着廊外雨落成花,静了一会儿,又问。

      “你很喜欢招惹他?”

      挽纱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让,点了点头:“他瞧着冷冰冰……逗他确实挺有意思的,就像是在逗一只炸毛的猫。”

      她似乎就是单纯觉得好玩,单纯的恶趣味。

      沈瑜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雨,又道:“你以后少招惹他。”

      “为什么?”挽纱摇着团扇的手微顿,扇骨抵在下颌,略想了一下,露出狡狯的笑容,“你这是吃醋了?”

      “当然不是。”他偏头瞥了她一眼,“阿让年纪小,性子简单,你少与他一道,省得教坏他。”

      挽纱眼眸稍稍睁大:“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会教坏他了?”

      “你自己清楚。”

      他敷衍地抛下一句,便不再答话,只是靠在廊柱边,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雨,便拎着伞扬长而去。

      这人来时无声无息,去时亦莫名其妙。

      挽纱想着他最后那句语义含糊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她望着芭蕉叶被雨珠打得乱颤,悠悠叹了口气。

      这男人的心思,竟也和这阴郁缠绵的雨一般,叫人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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