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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归故里 ...


  •   马车从顾府大门口驶离,消失在拐角里。

      挽纱收回视线。

      她想,他大概是有点生气了。
      也不知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她送他的礼物扔了。

      不过扔了也无妨,挽纱并不会觉得心意受到了践踏,反正那细扇只是她让翠年在坊市间随意挑的,都不是她亲自选的,也就破费了点银钱。

      沈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她本也没指望一个小小的物件就能收买了他。

      距离下次再见,恐怕要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到那时,他的气也改消了。

      挽纱懒洋洋地将目光调转到另一边。

      距离她十步以内,立着一个身着青黑鳞甲的年轻侍卫,正是前夜沈瑜允诺留给她的亲卫。

      这年轻人看上去比沈瑜年纪略小些,大约与自己年岁相仿。挽纱隐约觉得这人有些面熟,细细琢磨才终于想起来。

      当初她沿着密道去了宫外别苑,却被人逮了个正着。眼前这个,正是当时拿剑架着她脖子的亲卫。

      好个风水轮流转。

      “你叫什么名字?”挽纱走到他面前。

      少年见她靠近,皱了皱眉头,双唇冷冷一掀:“秦让。”

      挽纱很怀疑,是不是长时间待在沈瑜身边的人,最后都会沾染上那人冰凉凉的脾性。

      譬如眼前这个,明明是被派来保护自己的,可她对上那双浸着寒意的双眼,总忍不住疑心自己是否欠了他银钱。

      不过这个名字倒有些耳熟。

      挽纱仔细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她上辈子似乎听说过这个人:那时新帝大军兵临幽州城下,领军作战的将军姓秦。

      她虽然对军政了解不多,却也知道秦让是沈瑜座下第一爱将。

      她后来没多久就死了,不知道他后来如何,但想来也离不了拜将封侯的结局。

      未来的大将军站在树荫下,冷冷哼了一声,显然对领了这样一个任务颇为不满。

      “你好像对我挺有意见的。”挽纱笑眯眯地瞧着他,“有原因么?”

      秦让只扫了她一眼,却紧闭着唇,不肯答话。

      “嗳,你可是沈大人派来保护我的。”她也不生气,只是悠悠叹道,“只是……就你这样,真的能护得我周全么?”

      血气方刚的少年果然经不起激。
      秦让紧了紧腰侧的佩剑,剑眉拧起:“我从不会辜负大公子的交代。”

      “哦?”挽纱挑眉,“那你对我这个态度,也是他的意思咯?”

      “哼……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

      挽纱言笑晏晏地走近一步,秦让见状,忙不迭地往后退,生怕沾染上她一般。

      “你自己不清楚么?你明明是……”他眉头拧得更紧,冷声说,“你那些手段,留着在宫里迷惑皇帝便是,何必非要对着大公子纠缠不放?”

      “大公子他克己复礼,心智坚韧,绝不会为美色所惑,我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要是我不死心呢?”

      挽纱微扬起下巴,轻轻一笑:“说得倒像是你能把我怎么样似的?喏,他都舍得把你这样的心腹派来保护我,怎么看也不像是完全不在乎我。”

      “你!”秦让气结,“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说呀——”

      挽纱看着面前的少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的模样,扑哧地笑出了声。

      就这点道行,居然还妄想教训她。

      “好了,我才懒得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他将你派到我这儿来,你眼下就算是我的人,得听我的。”挽纱语气柔柔,却隐隐含着威胁,“你要是再随便忤逆,我可要向你家公子,告状的。”

      她懒洋洋地弹了弹指甲,看着秦让一脸不甘,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收敛起来,轻轻一笑,转过身去。

      “行了,进去吧。”

      挽纱走到门前,翠年叩了叩门环,随后,顾府的大门便徐徐敞开。

      *

      顾家绸缎生意起家,从商十余年,因着家主经营有道,一度也曾在淮扬一带小有名气。只是近一两年却走了下坡路,好似一碗滚水渐渐放凉,热度与沸腾不再,只剩下一丁点儿不上不下的余温。

      挽纱由下人领着,走在庭院的小道上。

      她走之前,这里还是一派繁荣。顾老爷喜欢附庸风雅,当年大费心思将宅院按他的心思装点一番,庭院里曾置办了不少奇珍异草。

      如今那些难养活的花草早已成了一片荒芜,回廊照壁也因下人们懒于养护,朱漆斑斑驳驳地脱落。

      这两年府里遣散了不少下人,这座大宅子便愈发冷清起来。

      秦让跟在身后,四处打量着,挽纱余光瞥见他略显诧异的神色,却也并不解释什么,只是沿着回廊穿庭而过,进了正厅。

      一个面容方正、年逾不惑的男人正拱手候在门前,恭恭敬敬地向挽纱施礼。

      “大小姐。”

      “陈叔。”挽纱点了点头,“这些时日以来,多亏你操劳府中事务了,辛苦了。”

      她敛了平素巧笑盼兮的神色后,竟也很有几分端丽大方的气韵。

      一番客套寒暄后,挽纱由陈管事引着进了内厅,坐于上座,婢女在手边奉上一盏清茶,便躬身退了出去。

      秦让本也想跟着进去,可翠年却从屋里将门扉合上,把他关在了门外。他皱着眉,侧耳想去听屋里的谈话,却只能听见模模糊糊的语声,内容不清。

      屋里,挽纱拿起茶盏,掀开杯盖,盖沿拂了拂茶汤上的细沫,啜了一口。

      “……府里一应的奢靡开销都已削减,明面上的生意这两年也渐渐转入了钱庄,归在了小姐您的名下。”陈管事不紧不慢地将顾府事务交代完。

      “有劳陈叔了。”挽纱轻轻说,“有陈叔帮我管着广陵这一摊子的事,我即使身在京城,也很放心。”

      “小姐您是先夫人唯一的孩子,承蒙夫人大恩,这些都是小人该做的。”陈管事抬头,看着挽纱精致的眉眼,叹了口气,“小姐这两年在宫里过得可好?”

      “我很好。”她微微一笑,“荣华富贵,尊荣权势,该有的我都有了……无论最终如何,进宫这件事,我从未后悔过。”

      她提到“最终”时,眼神一瞬闪动。

      陈管事留意到她的神色,却不知挽纱想到了上辈子的事,只当她另有心事。

      “若是夫人知道……”他轻叹一声,但很快截住感伤的话头,“罢了,小姐这次忽然从宫里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的确是有要紧事办。”挽纱没有否认,“不过,我近日也打算到娘亲的坟前祭奠,距离上次,也有好长一段时日了。”

      陈管事点头,也不追问她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说:“若有小人可以帮得上的,还请小姐吩咐。”

      “多谢陈叔。”挽纱忖了忖,又说,“我这两日打算去娘亲留下的别苑里小住,还望陈叔能着人收拾出来。”

      “是。小姐不打算在顾府长住?”

      “本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一切有陈叔主持便好。”

      “好,夫人留下的别苑素来有人打扫,半日后便能收拾出来。”陈管事低低应声,沉默半晌,又问,“小姐在离去之前……可要去后园瞧一眼。”

      挽纱唇边的微笑敛了半分。

      她慢慢饮着玉瓷杯里的茶水,直到见了底,才悠悠将瓷杯搁置到一边。

      “去瞧瞧也行。”

      挽纱唇边漾起一圈笑意,可是眼眸里却是空洞洞的凉意。

      她提着衣裙起身。

      陈管事领着路,从内厅的后门穿行出去,沿着一条荒芜的小道往下走了一会儿,很快就来到了一座窄小的庭院门前。

      “便是这里了。”
      “好,陈叔且在这等我片刻。”

      挽纱交代完,便独自走进了小院。
      院落空间不大,她很快就到了寝房门前,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喘声。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挽纱打量了一圈周围陈旧破败的陈设,待屋里的下人都退出去后,这才慢吞吞掀开了内室的旧纱帘。

      床榻上风烛残年的老人出现在她眼前。
      两年未见。

      眼前的老人瘦削地缩在床榻上,双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地支棱起一层薄薄的皮,双眼浑浊地泛着黄……与她离家前见到的那副精干气足的模样比,判若两人。

      老人的咳喘才平息下来,深深透了口气。

      然而忽然瞧见榻前坐着的少女,脸色猛地一白,这口气便只透出一半,另一半则生生梗在了嗓子眼里,发着颤,最后化作一丝极微弱的□□。

      挽纱低眼瞧着老人。

      她的目光缓缓沿着他树皮般的皱纹扫过,因为离得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隐隐腐朽的味道。

      上辈子她没有回过淮扬,因此对于眼前这人最后的印象,是后来递到京中的消息,只言片语地报了丧,宫里人人劝她节哀。

      殊不知,她内心毫无波动,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在母亲的牌位前,点上了三柱清香。

      “你……”老人双唇颤了颤,“你回来了……”

      沙哑的声音,像是指甲剧烈地刮在墙壁上,将挽纱的思绪从上一世唤回。

      她盯着老人昏沉沉的双眼,启唇。

      “嗯,父亲大人。”

      一字一句轻慢地咬出,带着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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