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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咏花宴 ...


  •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挽纱心怦怦乱跳,绞尽脑汁想着脱身的办法,忽然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停下,随后是谢清玉的声音。

      “你就这么走了?”她声音颤抖,竭力抑制着啜泣,“你不管我了?”

      “沈家从不插手后宫之事,也不会为你破例。以后也不要再找我私下见面,你既已是宫妃,便该恪守宫中礼节,我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沈瑜的声音平稳无波,短短几句说完,便又是一片沉默,只能听到轻轻的抽泣声。

      “他们总说你无情,我一直不信。”谢清玉低泣,“今日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沈瑜没再说话,似乎不欲再与她纠缠。

      挽纱随后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哭泣声渐渐减弱,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想来是谢清玉已经跑远。

      她靠在山石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样好的容貌与出身,可惜就因为喜欢上了一个无情的人,一时赌气,入了魔怔,便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对这种冷心冷肺的男人动情,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这就好比抱着一块冰坨子,还没等到捂化,也许自己就先冻死了。

      也算是前车之鉴。

      挽纱摇了摇头,很快将对谢清玉的感慨甩开,比起怜惜别人的命运,她眼前的处境更为要紧。

      总窝在这黑黢黢的山洞里也不是办法,夜色已深,她也该回宫了。

      只是顾忌着沈瑜也许还在外头,一时间便有些踌躇。

      山洞外早就没了谈话的声音,一片沉寂,只能听见草叶间螟虫的低吟。

      挽纱耐心地在假山洞里等了好一会儿,谨慎起见,还透过山石上的缝隙朝外瞧了瞧,确认没有人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提着裙角,慢慢走了出去。

      然而一出洞口,一道斜长的影子便迎面投下。

      沈瑜正靠在假山边,原本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听到声响侧过头来,波澜不惊地望着她。

      他没走。
      挽纱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了。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反过神来,赶忙转身要走,可沈瑜只是稍稍动了一下脚步,便踩住了曳地的撒花裙边。

      挽纱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地。

      “你怎么可以踩我的裙子?”她低头看了眼扯破的裙边,皱眉看着眼前的那人,“……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都扯坏了。”

      沈瑜倒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略微愣了一下,很快移开了脚步。

      “娘娘很喜欢偷听别人的谈话?”

      “……碰巧而已。”

      “娘娘总能遇上许多‘碰巧’。”

      沈瑜一脸不可置否,根本不信。

      挽纱轻轻咳了一声:“大人是故意在这儿等着我的?”

      他从头到尾就没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她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我躲在这儿?”

      沈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先前探查假山周围时,本没有看到她。只是在山石边,能隐隐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他思索片刻,才恍然想起,是那串长命锁上沾染的香泽……她的气息。

      沈瑜将幽幽香气从脑中甩开,再次看向挽纱。

      “先前的谈话,娘娘都听到了?”

      “哪有,我什么也没听到。”挽纱立刻摇头,看到他面无表情,又笑了笑,“就一点点……大人放心,我肯定保密。”

      他没搭理她的保证:“为什么要偷听?”

      还是绕不开这个问题。

      挽纱叹了口气:“我只是对你和玉昭仪的关系……有点好奇。”

      “好奇?”

      “我还以为,你喜欢她。”

      “这种事很重要么?”

      “谁叫大人总对我冷冰冰的,总得找个法子,叫您另眼相待。”挽纱见他并无杀意,胆子又大了起来。

      “我不喜欢她。”

      “连玉昭仪这样的美人,你都不喜欢。大人你难道就不曾为什么人,稍稍动过心么?”

      明月此时从云雾间探出头来,柔柔的光映在少女雪白的脸上。

      她微仰着头,语声拖得绵长,眼眸里带着明媚的笑意,恍若纷纷扬扬的桃花落下,轻盈地浸没在阳春三月的溪水里。

      他一早就看出她曲意逢迎,半点真心实意也没有。

      可她却总是演得这样投入,仿佛发自内心地倾慕着他,但凡心志不坚的,恐怕便要信以为真。

      沈瑜撇开目光,不再去看她。

      “不曾。”

      “为什么?”她好奇地追问,“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这是臣的私事。”他语气微沉,“娘娘也无需再多费心思,身为宫妃,便该恪守宫礼,侍奉好陛下才是正理。”

      真是冷漠透了。

      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她总是被疏离地隔在外头。

      挽纱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男人淡漠的双眼:“我总是这样纠缠,大人是不是很讨厌我?”

      沈瑜看上去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直白。

      “臣不敢。”

      “如果你不是臣呢?”挽纱又问。

      沈瑜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着她。

      “夜色已深,还请娘娘早些回寝殿安歇。”良久,他缓缓道。

      “……”

      他油盐不进,挽纱微微有些无奈。只是也确如他所说,时辰已经不早,她该回宫了。

      身侧传来衣裙曳地的细碎声响,她终于离开。

      沈瑜略松了一口气。

      可她没走两步,却又忽然回过身来。

      “大人,我的问题你刚刚没回答。”她唇边弯起笑意,狡黠地望了他一眼,“我就当作,你默认不讨厌我喽——”

      她说完,提着宫灯再次离去,背影渐渐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月色朦胧,沈瑜轻轻失神,半晌摇了摇头。

      *

      不知不觉便过了春寒。
      进了四月里,万物生荣,惠风和畅。

      只是南方雨水不断,部分州府传来汛期水患的消息,百姓流离失所,不少饥民聚集起来抢掠暴动,虽然都被地方镇压下去,但还是隐隐透着一丝不太平的意味。

      这些情况都如实地记在了折子上,奏报朝廷。

      不过宣和帝赵珞对此一向不感兴趣,从地方递上来的青皮奏章稀稀散散地堆在龙案上,几乎没有被翻阅过。

      比起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灾情,赵珞似乎对眼前的咏花宴更感兴趣些。每年四月,宫里都要在撷翠湖边的水榭里群集近臣嫔妃,吟唱作乐,品酒赏花。

      宫人们三月里便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到了四月初六那日,各色名贵华艳的花卉便错落有致地摆置好,花团锦簇地水榭围起,香风浮动,引得彩蝶翩然而至。

      宴上的花都是极珍贵的名种,而今日最难得的,是芍药名品“青山卧雪”,仅一株,据说是从淮扬八百里加急运至京中,生生累死了好几匹快马。

      宫人将紫釉雕夔龙花盆抬进了水榭中央,小心翼翼揭开了上头的轻纱花罩。

      花茎上缀着深绿色的叶,披针形,托着上面重重叠叠的花冠,花瓣雪白,末端透着淡淡的玉青色,当真像是卧于堆雪间的苍山,清冷且带着一丝缥缈的意味。

      挽纱由此联想到一个人,她悄悄朝他的方向瞄了一眼。

      沈瑜低着头坐在酒案前,即便是这样清丽出尘的名花,也不能让他的目光驻足。

      挽纱注意到他的眉头微微拧起,似乎正沉思烦恼着什么,怎么看也不像是愉悦的表情。

      她正猜测着他的心事,却被赵珞的笑声打断。

      赵珞与众臣赏花,末了命众人作诗赛文,而那株“青山卧雪”,便作为此次咏花宴的彩头。

      按规定众人在规定时间内作完后,便将作好的诗文念出,由众人赏评,若作得好,可得赏赐;若不成,则需自罚三杯。

      挽纱对诗文不太擅长,不过她在之前就命人准备了几首,这会儿就一边假装苦思冥想,一边挑了首最合适的默在纸上。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百官便按位次轮着将诗作念出,由赵珞和几位善文辞的老臣来点评。

      在座的多是文官,填诗作词不在话下,写出了不少惊艳的诗作;但也有不善诗文者连连罚酒;更有机灵的臣子,将君主英明皇恩浩荡的意思融进诗文里,哄得赵珞龙颜大悦,重重褒奖赏赐了一番。

      如此轮了半圈,轮到了一个着青袍的年轻官员身上,那人作了首五言短古。

      云英下瑶台,无意染尘埃。
      雪封春山里,黎庶岂无寒。

      此诗一出口,全场都陷入了沉寂。几位负责评诗的老臣捋着长须不语,有些迟疑地觑着高居上首的皇帝。

      挽纱原本举起酒盏的手也微微一顿。

      这位青袍大人的诗作明为咏花,实则暗讽朝政,连她都听出来一丝讽刺的味儿。

      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朝身边看了一眼,暗叹一声,赵珞素来不喜别人扫兴,这位大人恐怕讨不了什么好处。

      “朕记得你是去年刚点的探花郎于朗?听说你素有诗才。”赵珞摩挲着酒盏,点评道,“但此作虽有巧思,却不应景,调子太过凄清,而且最后那句‘黎庶’也不妥,沾了俗气,失了清雅贵重的格调。”

      “臣却有异议。”于朗起身,来到水榭正中跪下,“古之圣贤曰‘民贵君轻’,如今南方州郡饱受灾患之苦,百姓流离,饥荒肆虐……臣请谏,愿陛下戒奢入俭,体恤万民。”

      他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连一旁奏乐鼓瑟的伶人也停了下来,场面一片死寂。

      赵珞沉下脸:“你是在指责朕昏庸?”

      “臣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赵珞“啪”地一声把酒盏掷了过去,砸在于朗额上,血流如注,“来人,把这个扫兴的竖子拖下去,关进死牢。”

      气氛急转直下,早没了先前斟酒品花的闲情逸趣,众人噤若寒蝉,而正中跪着的于大人血流披面,瞧着甚是惨烈。

      侍卫上前抓住于朗,便要将他拖下去。

      “陛下且慢——”

      沈瑜将手中玉盏搁到一边,起身对着赵珞拜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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