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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玉昭仪 ...


  •   昭阳殿。

      莲座盘纹炉里燃着婪尾香,轻烟如雾,徐徐盘旋。

      “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奴婢按着娘娘的吩咐,探了宫里头老人的口风,都说宣平侯与他夫人温氏感情极好。”翠年说,“宣平侯一生只娶了一妻,无妾室亦无通房。只是温夫人命薄,生子后一直体弱多病,没几年就死了……而宣平侯也没再续弦。”

      “如此倒是难得的恩爱眷侣。”

      挽纱顺了顺怀里小雪狐的毛,若有所思:“可这就怪了,为什么沈瑜提起他父亲,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

      她本以为沈瑜与他父亲关系冷淡,是因为宣平侯负心薄幸、宠妾灭妻这类理由……但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

      哪还能因为什么呢?

      挽纱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微忖着,翠年在旁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

      “娘娘,比起沈大人的家事,奴婢觉得……还是眼下的事更要紧些。”

      挽纱倚在美人榻上,顺着翠年的视线,朝手边的桌案看去。

      “倒也是。”

      小案上堆着几封青皮折子,她目光流连片刻,伸出手随意抽出一本,却并不打开,只是拈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掂量着。

      前几日的宣平侯祭礼,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日,宣和帝赵珞中途离开了后堂,不知为何,竟去到了后院西厢。偏巧又碰上在后园荡秋千的小姐,一见倾心,当即便临幸了她。

      挽纱并未目睹事情的发生,只是听人说,有府中婢女进入房中,撞见了此事,当场就吓得尖叫起来,引得府中不少人过去,都瞧见了两人衣衫散乱的荒唐情形。

      此事被沈家竭力地压了下来,但当日参祭的宾客不少,风声还是透了出去,成了近日来最轰动的一桩丑闻。

      赵珞的昏庸事迹里又添了一笔。

      不过朝中官员们虽不齿,却无人敢说皇帝的不是。
      于是,这罪名便又再次落在了伴驾同行的挽纱头上。

      外头的传言甚嚣尘上,一天比一天离谱,到后来已经演变成,是顾昭仪有意将赵珞引到了沈府,又故意让他见到沈家小姐,以此献媚于皇帝邀宠。

      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提出这样的猜测。

      挽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传言、针对她的弹劾奏章都不是很在意,早在上辈子,她就已经习惯了这些。

      不过这整件事情,还是让她感到了不安。

      重生以后发生的那些事,大多有上一世的痕迹可寻,虽然偶有不同,也只是细节上的出入,从未有过太大的变动——可这一回,事情却完全发生了改变。

      赵珞临幸的少女姓谢,闺名清玉,虽非宣平侯亲生,名分待遇同嫡亲女儿没什么不同。她受了临幸的当日,便被带回了宫里,考虑到她的出身背景,再加上赵珞亦有补偿之意,一进宫便跻身昭仪之位。

      中宫之位空虚,按大梁律制,昭仪便是众妃之首。

      谢清玉刚入宫便与挽纱平起平坐,赵珞还特赐了“玉”字作为封号,以示恩宠。而今日又有言官上谏,提议仿先朝宫制,将昭仪这一位分区分左右,再由谢氏为左昭仪,顾氏为右昭仪。

      大梁以左为尊,因此两人虽同为昭仪,谢氏却更压一头。

      这是上一世从未发生过的事,且可以预见,将在未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挽纱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依赖于前一世的记忆。

      她以为重生一遍,只要规避上一世的错误,便不至于重蹈覆辙。然而随着她前行方向的改变,她脚下的路,却也在渐渐变化。

      她自身的变化,或许会微妙地影响到结果,甚至将其彻底颠覆。

      可若是沈瑜最终篡位失败,那么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挽纱微微有些焦躁。
      而同样令她在意的,还有那天离去时,沈瑜的神情。

      那日听到尖叫声,他走得那么匆忙,现在回想起来,这也许便是担心的表现。

      她以为像他这样冷漠的男人,什么也不会挂在心上,却不想,原来他也有忧心别人的时候。

      谢清玉是他心仪之人?

      挽纱至今未曾见过那位新封的玉昭仪长什么样,但能让赵珞如此按捺不住,想必容貌不俗。又听说谢清玉双亲亡故,自幼便被养在了宣平侯府里,与沈瑜应当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难怪他一直拖着不肯娶妻,没准就是在等她。
      可惜谢家女尚未及笄,便被赵珞抢先一步,采撷了去。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沈瑜可有点惨,但挽纱却也没有太多的同情惋惜,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当然她知道这样子很不厚道,只是悄悄暗爽了一下,兴趣很快又转到了玉昭仪身上。

      沈瑜中意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挽纱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这位新入宫的姐妹,不仅是出于知己知彼的考虑,若能借此探明沈瑜的喜好,也方便她投其所好。

      然而,这位玉昭仪却不像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谢清玉当日入了关雎宫,便闭门谢客,除了皇帝,她谁也不见,就连送上门的礼物也被悉数退回。

      她入宫数日,挽纱没机会见她一面。

      直到三月中,宫中宴饮。

      彼时玉昭仪终于出现在众人前,高居上座,与挽纱一左一右坐在赵珞身边。

      不同于挽纱自己精致明媚的装扮,谢清玉一身月白色宫装,许是因为未出孝,她打扮得极素气,发间仅簪了一只白玉钗,没有其他多余的佩饰。

      容貌自然是清丽无双,更难得的是一种极脱俗的气质,仿佛一株清冷无尘的水仙。

      挽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微微忖了忖,忽然想起废宫里那张美人图,谢清玉与那画中人虽容貌不同,神韵却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也说不好只是她的错觉。

      挽纱正欲再仔细观察,谢清玉却忽然转过头,冷冷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又漠然地转过了头去。

      挽纱微微一笑。
      还真是人如其名,好一个清清冷冷的寒玉美人。

      倒是与沈瑜有些相像,他们沈家养出来的人,莫非都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挽纱余光又向下瞥一眼。

      沈瑜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尽管谢清玉时不时朝他的方向看去,可他却像是毫不相干一般,并没有朝她看一眼。

      倒是挽纱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抬起头。

      四目相对,视线短暂地触碰一下后,两人不约而同撇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宫宴开场,很快大殿便被歌舞渲染得热闹起来,席间觥筹交错,赵珞酒酣耳热之际,轻佻地搂住谢清玉的腰身。

      谢清玉也不抗拒,靠在皇帝胸前,可神色却依旧是凉凉的,任由宫宴上的气氛再热络,也只是一团融不开的霜雪。

      宴会夜半散去,赵珞喝得醉醺醺,由内侍搀扶着回了寝殿。

      挽纱本以为谢清玉也当一道随侍,却没有。

      只见那清凌凌的美人提了盏灯,谨慎地环顾了一圈后,独自沿着偏僻的宫道往下走去。

      这似乎是适才沈瑜离去的方向。

      挽纱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思虑片刻,也悄悄跟上。

      她跟着来到了撷翠湖边,绕过水榭,看着谢清玉停下,靠在树边,月光从枝叶缝隙间漏过,将她的影子照得朦胧模糊。

      她好像在等人。

      不远处有一处假山,挽纱便躲在了山石后头,稍等了一会儿,便看见一个极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是沈瑜。
      这两人果然有点什么。

      挽纱按捺住兴奋的心思,微微屏住呼吸,盯着眼前两人的一举一动。

      “找我做什么?”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谢清玉注视了他良久,才低声开口,“……你从来没有想过要阻止我,是么?”

      “路是你自己选的。”他语声淡漠。

      “那也是你逼我的!”谢清玉忽然拔高了声音,一双眼睛悲哀地望着他,“沈叔临终前,曾将我托付给你,可是你不要我,你不肯娶我。”

      “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我未必要听他的。”

      沈瑜提起宣平侯的语气依旧冷淡,他静了一会儿,又道:“这也不是你在他祭礼上,主动引诱陛下的理由。”

      挽纱吃了一惊。
      她还以为那日是赵珞强幸,没想到竟是谢清玉主动。

      “我只是气不过,一时冲动,做下了错事。”她沉默良久,轻声开口,“我想着,就算你不肯娶我,想要我的男子也大有人在……即便尊贵如皇帝,一样拜倒在我裙下。”

      话是赌气的话,她语气倔强,可末了还是没维持住强撑的平静,声音渐渐颤抖起来。

      这分明是后悔了。

      月光映照在谢清玉脸上,有眼泪顺着她凝脂般的脸颊滚落,她死死咬着唇,勉强不哭出声来,可那副硬撑着的神情却愈发凄楚起来。

      即便挽纱是女子,瞧见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也不禁暗叹一声我见犹怜。

      可有人就是不心动。

      “事已至此,你见我也无用。”沈瑜的声音,好似与冰凉的月色融为一体,“你且好自为之。”

      他的侧脸被树影遮去半边,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但想也知道,定然是那种冷淡且安静的神色,就像她每次见到的那样,永远镇静,仿佛什么事也不能让他动容。

      挽纱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眼前这两人会有什么纠葛,不想那男人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清冷意。她本来想着要好好学习一下投其所好,现在看来,倒也没了这个必要。

      既然没了用处,挽纱也就不打算久留。

      她回身就走,脚下却忽然踩到根毛茸茸的东西,吓了她一跳。

      好在反应够快,她及时捂住嘴,然而被她踩中尾巴的野猫却没那么消停,凄厉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两人,齐齐朝这边看来。

      挽纱捂着嘴,静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谢清玉见是猫,松了口气,可沈瑜锁住的双眉却并未舒展。

      他盯着适才发出声音的角落,往前走去,鞋底踩在莎草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挽纱屏住气,不发出一声一息,踮着脚尖再朝后退。

      假山中空,她此时已退到洞口,便不假思索地便闪身进了山洞。

      里面的通道极窄,黑洞洞一片。

      挽纱后背紧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山石,听着外头的脚步声,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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