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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随(中) ...

  •   大概八九年前,县里为了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能通上电。遂决定在原来的小型水电站基础上,进行扩建加固。原来的水电站叫棉花口,属于一水中的下游。乡里走水路到这里也得一个多小时。经棉花口出去的水,正好汇流到了永城河。从这里发出的电,则需要供周边的好几个乡镇使用,因此经常出现断电的情况。
      听父亲讲,他当年还曾参与到,那条狭长且陡峭的缓冲壁建设中。
      要想建好足够大的电站,就必须堵住出水口,方便测量电站所要承受的最大水压。这就导致了湖边村庄会被淹掉的窘境。我们乡就此成了移民大户,我父亲的娘家,都搬到了县城郊外。我母亲脚根下的妹妹,嫁的更远些,却也没能避免迁移,县政府在勘市镇隔壁,圈了一大块的空地,用来安置那一带的移民。
      我们村恰恰好在水位之上。但为了以防万一,上面还是派了领导来征求村里人的意见。村民自成两派,年轻人大都站在搬迁的一方;老一辈则说什么,那里是祖宗开辟的地方,他们不舍离去。最终,村里决定把祖宗留下的大屋拆除,连同大楼下门前的鱼塘,一并填平。规划出新农村的雏形,原地移民。每一户通过抓阄分得一块地,如若用来盖房子,政府会按照移民标准进行补贴,种菜养禽则没有。
      家中的亲戚,因为这样被冲散到各地。到了春节,走访起来便徒添了许多麻烦。
      除夕夜那晚。我兴致勃勃地问父亲母亲,今年会不会去二姑家。要是去了,我就可以趁机去勘市镇上找廖筱姣。
      “还不能确定,要等过两天,你姑姑她们回来看你奶奶的时候,再问她。怎么?你有什么非得去的理由吗?”父亲说。
      “也没什么!之前勘市中学的几个同学,讲说好久没见了,喊我上去聚聚。”
      “那就去,正好也有几年时间,没去你奶奶的娘家那边了。”从我自愿回去复读以来,父亲母亲总是对我千依百顺。
      在二姑家吃过午饭,我走到马路边,拦了一辆摩托车。下勘市时,我给廖筱姣打了一个电话,她让我在月亮街尾的那个桥上等她。她说她还有客人要招待。
      有些日子没回到这里,站在桥头,我思量着镇上发生的改变,不禁感伤。一处故乡,纵然四季如沐,熙熙攘攘,往事也会像桥下的止水,偶尔孤独,偶尔苟笑。
      很多时候,我会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像廖筱姣讲的,一个人过于惆怅是不可取的。懂你的人觉得那是性格使然,不认识的人就会说你不礼貌。我从来不擅长交际,有时候,一点也不想理会任何人。为此,父亲母亲不止一次指责我。其实在我看来,我只是不愿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解释上,尤其是一件摆在明理上的事。当我为了某一件事,显得不耐烦的时候,这令我更不屑与他们谈话,他们只得反复责备,如此恶性循环。
      “在想什么呢?”廖筱姣忽然出现在身后,拍了我一下。
      “当然是想你呀!”刚讲一句,廖筱姣就牵着我,低头快步逃离桥上。我边走边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跟着我就好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可千万别让熟人看到了,回去告诉我妈,我就死定啦。我的时间不多,我们到新建的公园里坐一会,那里人少。”廖筱姣窃窃地说道。
      整个春节,我们都像这样,用尽各种各样的借口,私下见了两三次。县城的旅店住了一宿,乃至在市里也待过一晚。廖筱姣也终于完全对我放下了戒备心。
      年十六,廖筱姣回了海南。彼时,我已经开学有一个礼拜。母亲为我在村里的水帘庵,求了一张平安符,希望我能够顺利考上大学。奶奶也再三强调,平安符切不可轻易离身。
      下半学期,我在永城一中附近,重新找了一间房。由于离得近,这里向来挤满了毕业生,生活环境自然不比原来的好。许多家长为了孩子能得到最好的照顾,甚至举家租到了这里,拖家带口,挤在几平方的地方。
      永城一中不知以何种方法,腾出了正规教室。几经辗转,我们补习班从实验室,又搬到了高二文科的顶楼。令人吃惊的是,整栋楼竟没有一间厕所。每到下课之时,一群人就闷着肚子上蹿下跳。楼底下有几台露天的乒乓球桌,周末闲暇之余,我会跟几个同学到那里打球。出了一身汗,就跑到旁边的图书室看书。
      班上的逃课现象,变得越来越猖獗,队伍也越发壮大。几乎每天晚上,最后一排都会人去位空。在校内,我们变本加厉的无视管教。不但私自换座位,有人还往手机里,放不堪入目的电影,带到课堂上看。
      钟小佳和我,一如既往地出入在游戏厅、网吧、卡司店和篮球场。若是玩到很晚,他就会载着我,回到他家里住。他母亲只要见到我,都会当着钟小佳的面,讲我是一个乖巧内敛的人,说钟小佳同我一起,她好放心。睡觉前,还为我们煮夜宵,事无巨细地照料我们。
      窗外淅淅沥沥,似乎过了冷色的季节。春天的雨总是下不大,却能触动对廖筱姣的想念。她出去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总喜欢一个人倚在走廊上,伸出手去抚弄一丝丝的雨帘,如同她那温柔恬静的脸庞。我们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距离带来的辛酸,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昀俊,问你一个数学题。”钟小佳将一张试卷拉过来,扶了两下眼镜。因为戴着牙套,说起话来,就像含了一口凉水。
      他学习成绩一直比我要好,数学除外。虽说我们习惯了自由,但也不曾想过落下功课。尤其是数学课和班主任的课,一个不舍逃一个不敢逃。我的数学天赋,很好地延续了下来,就算拿到永城一中全年级比较,也是可以排上榜的。每到月考总结,班主任都会以数学为例,在班上当众表扬我。但我知道,她实则是在给我敲着警钟。钟小佳本性不坏,应属于贪玩。平常我和他谈论起一件事,他总能讲出一套一套的道理来。富有哲学的人生态度,亦让我受益匪浅。我们在学习上,更是互补的存在。
      “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给钟小佳讲解完卷子,他问我,“看你不在状态呀!这题对你来说,理应很简单的,你想这么久。不会是因为你那个女朋友吧?”
      “不是她,是我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打听到我的事。”对于钟小佳,我习惯不隐藏自己。也希望通过他,得到一些建议。
      “什么事?”
      “我和她的事。”
      父亲母亲不知从何种渠道,得知我谈了朋友,急得直跳脚。母亲日日打来好几个电话,求我断绝联系。我根本听不进去,又不想太多说词,以免他们当真患了心病。只好矢口否认,不再搭理。
      “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承认。上一辈的那些老古董,见不得这些的。一旦他们发现一点端倪,就会延伸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反正离毕业也不远了,咬咬牙就过去了。”钟小佳的意见与我不谋而合。
      “英雄所见略同。”我瞟了一眼桌上的日历,突然想起,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补充道,“对哩!晚上我们早点出去,找个地方坐坐。今天正好是我生日。”
      “没问题!”钟小佳说。
      当晚,我们在卡司店打了三个小时的牌。直到廖筱姣发来短信,才草草散场。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
      “猪,生日快乐!你刚刚在做什么?”我能感觉到,廖筱姣比平时要来得兴奋一些。
      “在和同学喝茶打牌。”
      “那我不是打搅你们哩?”廖筱姣挑衅道。生怕我不知道她是故意的,“哼,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喝茶打牌重要?今天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你怎么不说话?心虚啦?”廖筱姣看我没回她,又问。
      “没有啊!你洗身了吗?”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的脑海中,就联想起父亲母亲得知我们关系后的表情。
      “洗啦!怎么感觉你今天精神不太好。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们一会再聊。”
      “不用,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我脱下鞋子,钻进被窝里。
      “行吧!今天你最大,你说什么都对。”廖筱姣努力想要调动我的情绪,“你说怎么会这么巧,你就恰好大我三十天。说吧!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要你!我想要麻麻的嘴皮子。”我抱着被子,闭眼感受她的存在。
      “颠鬼!我现在怎么过得来,你是不是又在想男女之事啦?我舍友都在呢,要不我捂着被子,你自己弄出来吧!”随即,廖筱姣闷进被子里,细声配合我。
      事后,我还是没能将心中的郁结,告诉廖筱姣。
      第二天上完早自习,我跑到礼品店,挑了一个红色的心型盒子和一本便利贴。然后在学校的花圃中,采回来一朵最为鲜艳的花。又找了几个山头,捡回来一手盦的“迷迷子”。
      二十天后,夹在书本里的花,褪去水分变成了标本。我将自己写的一首诗,抄录在上面。接着把便利贴交给钟小佳,他在班里人缘广,我让他发够十九份给同学,并且请他们在上面写了一些祝福语。所有祝福回收之后,我再一一折成展翅的纸鹤,连同“迷迷子”一起,放进了盒子里。计算好时间,寄给了廖筱姣。那首诗,名曰《期盼》。
      没有人告诉我
      你现在在忙什么
      雾中的你
      似一朵美丽的花
      有着你气息的邮票
      却让我读出伤感
      遥远的你的心跳
      那明亮的心灯
      浸在蔚蓝的海水中
      我期盼着
      与你携手轮回
      剩下的春秋
      如此
      再好不过
      高考又一次逼近。跟往年不同,在廖筱姣勉励的加持下,我淡然了许多,准备的也更加充分。五一节前几天,我和钟小佳最后一次逃课,哪里也没去,就在学校的篮球场坐了一晚。七点以后,场地的灯都会熄掉,只要我们不大声喧闹,巡视组的老师很难发现有人。
      “昀俊,你真的打算去吗?”钟小佳做了一个投球的姿势,问我。在他身上,我总能看到一些吴开光的影子。
      “嗯,非去不可!”我说
      “可你应该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吧?我听说坐火车都得一整个晚上,你一个人不怕吗?”
      “你都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哭的有多伤心。”
      “那你身上钱够吗?你打算去几天?我们毕业生,五一假期可就只有三天。”
      “这个月省下来一些,应该差不多了。至于要待几天还讲不准,看她那边的情况。”
      “行吧!那我就不拦你哩,你自己注意安全。明天你把银行卡号写给我,要是在那边钱不够了,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
      “嗯,感激不尽!不过三十号那天,还要麻烦你载我去火车站。要是假期结束,我还没回来,辛苦你想办法帮我拖着班主任。” 我站起身来,走到篮球架的后面。
      “没问题!”钟小佳将一个空气球,传给了我。
      四月三十号晚上,我收拾好几件换洗的衣服。从枕头下拿出那本,写有《诗人与僧人》的诗集,装进背包里。钟小佳按照约定,回家吃了晚饭,一路狂奔载着我,飞到永城火车站。由于时间仓促,我走到窗口询问时,售票员告诉我只剩下了站票。我买了票,便让钟小佳回去了。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坐火车。每节车厢都坐满了人,我抱着背包挤在人群中,硬是没有找到一个空位。只好蜷缩在接轨的甬道上,困了就靠在门上,曲腿打盹。窗外一片漆黑。
      每到一个站点,乘务员就会叫醒我们,给上下车的乘客让道。这样一来二去,倒也精神了许多。只是车厢内窒息的环境和未知的明天,使得我度日如年。我叫住一位值班的工作人员,问她列车什么时候到广州。她让我盯住窗外的晨光,天一苏醒,就表示要到了。
      出了广州站,我在广场上兜转了几圈。行色匆匆的路人,看过去比我们乡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我不敢走远,好不容易在一个公交站边,找到供早餐的摊子,买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和米糕放进包里,原路折回了出站口。
      挂在墙上的大电视,实时滚动着班次信息。廖筱姣乘坐的火车,大概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来这里之前,她三番五次的要我考虑清楚。坐上火车后,她担心我第一次出远门,怕我迷了路,每隔一段时间,就打一个电话。下了车,她又让我待在原地等她。
      我趴在出站口的围栏上,仿似度过了漫长的两个世纪。
      “猪,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就出来哩!”听到廖筱姣的声音,我才感觉到自己尚在人间。
      “我就在你讲的那个出站口等你呀!”
      “你怎么啦?讲话要死要活的。行吧!你等我一下,我马上飞到你面前。”廖筱姣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
      我挂掉电话,抖擞了两下身子,在人群中藏了起来。几分钟后,廖筱姣背着黑色的小皮包,从站内走了出来。高傲的一头马尾,变成了知性的披肩卷发,额前的齐刘海,又与散发出的气质略有不搭。晨光下,还隐约映照出棕黄色的光泽。我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本想吓唬一下。但因为太过疲惫,双手不听使唤地搂住她的腰,有气无力说,“你怎么把马尾放下了?还化了妆。”
      廖筱姣还是被我吓了一跳,撒着气说,“你吓死我哩!怎么?这样不好看吗?我可是为了你才上的淡妆。至于头发嘛!我就想尝试改变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朋友总说我以前那个马尾,就跟小学生一样。”
      “确实,现在女人多咧!要是没有傻里傻气的刘海的话。”
      “猪,你开始嫌我了。”廖筱姣带着哭腔,轻轻拍了我两掌。习惯性地把脸凑过来。
      “你还没吃早吧?我买了豆浆和米糕,估计有点凉了。你坐火车的时间比我长,肯定累坏了吧?”我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道。
      “没事,我坐的是卧铺,晚上有睡几个小时。我还不饿,我们先去找住的。”
      随后,我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将近一个小时。
      五一假期的缘故,稍微好点的旅店都客满了。我们走到一栋破旧拥挤的楼房前,上面挂有招租启示。廖筱姣见我不住地眨眼睛,便搀着我进去。一听到房东说里面还有空房,二话不说就交了五天的房租。谁曾想,那臃肿肥胖的中年女人收了钱,把我们领到了另外一处,更为不堪的地方。密闭的房间,只能勉强摆放一张床,梁上空有一大块没砌砖的风口,作为窗户用。但凡里面有一点动响,就会声临其境一般,传到厅里。
      “换作以前,我肯定不饶那肥婆。”廖筱姣把包扔在床上,咬牙切齿地说。
      “难不成报警抓她?”我倒在床上,将头闷进枕头里。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奸商,就应该给点教训。洗个澡都要跑到外面去。在里面想做点什么,他们都听得见,真是气死我了。”
      “你想做什么呀?”
      “不告诉你,明知故问,哈哈。”廖筱姣的脸,一下化上了腮红。
      “你看吧!果然凉了,赶紧吃点。”我坐起身,拿出包里的食物,递给廖筱姣一杯豆浆。
      夜里,廖筱姣怎么也睡不着,去了好几趟厕所。我问她是不是吃了生水,肚子不舒服。她查了一下日期说,“大概是例假来了。猪,接下去几天时间你有得受啦!”
      “那我们明天还出去玩吗?”
      “不想去了,我们就在附近走走吃吃吧!每月这个时候,我就会痛到抽筋。脾气也暴躁起来。”廖筱姣提醒我。
      “难怪你之前在电话里,总无缘无故的骂。真的有这么恐怖吗?”我抱过她,亲吻了一下额头,一知半解地问。
      “要不我们来换身体,让你感受一下。”廖筱姣抬头白了我一眼。
      第二天一大早,我好说歹说,跟房东讨来了红糖和生姜,熬了一碗红糖水。廖筱姣气色刷白的躺在床上。昨天下半夜见红后,我给她揉了很长时间的肚子,她才咎着身子睡下。
      “都怪我,要不是我那天晚上,跟你闹脾气,你也不会放下学业跑来这里。出门前我自己一时高兴,又忘记了翻日历。搞得现在我们只能在这小屋子里,干瞪眼。”此时的廖筱姣,不再乐观开朗,俨然一位娇弱的小女人。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解朝思嘛!我还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我照顾你。况且我还不知道女生来事后,有什么禁忌。你有什么不能吃的,不能碰的一并告诉我。我要做的不好,你也别怪我。接下去的几天,你就顾好身体。洗衣买饭我还是可以的。”我安慰道。
      “没事,今天是第一天,还不算太痛。一会我们出去吃点好吃的,现在我急需美食的慰藉。”
      “说到吃的就两眼发光,真拿你没办法。把姜茶喝了再出去。”我说。
      我们在不远处的铁轨涵洞下,品尝了当地小吃,逛了附近的一个公园。经路人介绍,还跑到了有名的服装商城。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黑肤色的人。
      廖筱姣在我耳边偷偷问我,如果她在海南,也晒的这么黑,我还要不要她。我常常被她新奇的想法,弄得无言以对。
      后面的三天,我们在楼下吃过饭,就回了房间。她每餐只喝一碗汤,便没了胃口。大概是近在身边的原因,她不像电话里那样,动不动就吵闹。
      “要不然我们多待两天,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回去?”离别前一晚,我同廖筱姣商量。
      “不行,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明天我的肚子,应该也不怎么会痛哩。”廖筱姣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行吧!那你乖乖休息一会,我把衣服洗了。”
      等我回到房间,看见廖筱姣正坐在床头。手里捧着我那本诗集,认真的翻读。
      “你不是不喜欢吗?”我甩了甩手,好奇地问。
      “猪,你随身都带着它吗?”廖筱姣反问道。
      “算是吧!有时候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会顺手写下来。”
      “你过来!”廖筱姣把诗集放回我包里,乏力地抱着我的腰,说道,“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看了你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抄得都是一些药膳配方。是不是之前,你看我每天晚上,有尿频胃寒的习惯,你才去查阅的?其实,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的,我是因为太想你哩!你又不在身边。一到周末,我舍友都跑到外面和男朋友过夜了,宿舍里每次就剩我一个人。跟你讲什么,你都一言不发,还说我是羡慕别人的爱情,才会这样。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样好累。舍友总是劝我和你分手,我跟她们说,你只是不懂怎么讨好而已,我们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她们又怎么会理解。”
      “等我一下,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我轻轻推开廖筱姣,从背包的内夹层,拿出平安符,“这是我阿妈过年的时候,为我求的平安符。如果它真的灵验,我希望它可以减轻你的痛苦。”
      “你怎么这么迷信咧!就算灵验也只能保佑一个人呀!这是你阿妈给你求的,当然只能你带着。”廖筱姣擦着眼泪,笑出了声。
      “我其实也不怎么信这些的。以前,我奶奶每年都会给我们几个姊妹求一张。所以也就习以为常了。算了,不带就不带了吧!我们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坐火车。”
      折腾了一会,廖筱姣实在困得不行,就睡了。我在一旁看着她。似乎是做了一场梦,她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我凑过去亲了一口。此时的我,虽然也疲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拿出诗集,翻了几下。忽然,从里面掉出了一封信。定眼一看,夹信的那一页,还有一行字。
      “在三亚,永远都是盛夏光年,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遇到离殇!”
      我一边抚摸廖筱姣的脸庞,一边怀着期盼的心,打开了那封信。
      “猪:姣屁快要走了,而你也快要高考了,新的一年,其实什么也不担心,最担心的就是你的成绩,你的学习。希望你能考上,希望我们的未来有个好的开始。
      “想要告诉你,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很开心。我很庆幸,也许我的选择是对的,别人的爱情我都看在了眼里,你曾经说过我喜欢把自己的爱情拿来和别人相比较,所以说得自己不幸福,可是你错了,我觉得我的爱情和别人与众不同。我并不会比别人更差多少,我很幸福。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你也很在乎我,那种感觉我和你一样都会有。许多感性的话也许我从不会对你说出口,我总在心里想。因为我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再复读一年,我真的心疼,不管是思想上,身体上的压力。也许你也从来都不会向我说出口。可是我明白,我也懂得。
      “在最后这么几天的日子里,你好好奋斗,我在外面会一直惦记着你,想着你,陪着你。好好加油,为了自己,为了你的家人,也算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一起奋斗。
      “这封算是信吧!想我的时候看看,累的时候看看,寂寞的时候看看——爱你的姣屁!”
      从小到大,我几乎不怎么会掉眼泪。即使伤感到极致,或者被父亲鞭打出淤青,也只是无声对峙。可每次读这封信,都会让我情绪崩溃。以至于在送廖筱姣回三亚的站台上,我望着渐行渐远的火车,瞬间痛哭流涕。
      “猪,你怎么啦?乘务员刚刚跟我说,有一个男孩子在外面哭的好伤心。不会是你吧?”火车刚走不远,廖筱姣就打电话过来,问道。
      “没事,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我把那个平安符放你包里了,你到学校了记得告诉我。”我擤了一下鼻涕,稍微平复了心情。
      经过一趟任性而为的旅程,我自知理亏。撞到班主任,便趴在桌子上假装休养。可还是没能逃过一劫。那位温文尔雅的女士,走过来轻轻敲了敲桌角,冷冷地说了一句,“跟我出来一下。”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行为有多严重?之前无论你怎么逃课,我都不会说什么,可这次性质不一样,你这已经属于无故旷课了。如果,我是说万一,你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我原本今天就要打电话给你父亲,让他上学校商讨的。不过,我想先听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你老实地讲,五一去了哪里。”我跟着班主任出了教室,站在一处人少的角落。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说道。
      “我不想讲,也不希望惊扰父亲。从今以后我不再逃课便是了。”我始终不敢正视这位女士。也许那样,我才能道出心中所想。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再让我发现逃课,找你谈话的可就不是我了,而是你的父亲。看你到时候怎么跟你父亲讨价还价。”万万没想到,女士就这么妥协了。她苦口婆心的继续说,“最后一个月冲刺,大家都不想太多事,辛苦也就那么几天了。你看人家钟小佳,最近一段时间改正了不少,你也该收收心了。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只是心智还未成熟,不该就这样被社会抛弃。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找你谈心了,做什么事得有分寸知道吗?”
      女士的一番话,与平时母亲讲的如出一辙。也许是听过了太多,很快就消散在耳旁。这类说教的话,出于礼貌我一般不会反驳,对错是非则全凭自己斟酌。但越长大些,父亲母亲就越不苟同我的想法,总担心我误入歧途。这也是近年来,我不愿与他们交谈的原因。
      那一年,省教育厅首次试用网络一站式服务,查询分数和填报志愿均通过网络进行。
      我们乡还处在网络盲区。于是,钟小佳就喊我提前一天去他家住。他告诉我,明天将会有十几个人一同去网吧,查完分数,还可以打几小时的游戏。而且那些人,全都是一起逃过课的同学,十分有趣壮观。
      父亲、母亲和廖筱姣紧张得心里直打鼓,我反而轻松了许多。因为像我这样不尊重知识的人,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可以接受的。
      最后,对于出来的分数,我和钟小佳都相对满意。我第一时间告诉了廖筱姣,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父亲母亲听说后,也如释重负。
      查完分数,我没有直接回家。因为钟小佳跟我说,他和几个同学约好了,要去厦门玩几天,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向父亲借了几天时间,也跟着去了。我们当天就坐火车到了厦门。
      由于人生地不熟,又是临时起意。钟小佳便带着我们,找到了他在厦门的表哥。他表哥不仅收留了我们,还充当了导游。我们才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蹿。
      而厦门作为我旅行的启蒙地,如同一首诗的开头,一切都刚刚好。
      到达厦门的第二天,我们去了鼓浪屿。站在海边,钟小佳满怀憧憬地对着大海宣誓,他一定要来这里读大学。说完,又扭头问我,想填哪里的志愿。我跟他讲,那边同样也有一片海,还有一个人。
      他笑了我半天,然后以一位旁人的视角,对我说,“爱情就像一浅滩涂,表面看似清澈无比,一旦搅动开来,便浑浊不堪。你为了一段看不清的感情,值得吗?”
      “你确定你之前没谈过女朋友?”我有意避开话题。
      “你看吧!每次提到她,你就故意岔开。其实,你自己内心也不敢肯定吧?”
      “你知道吗?她说三亚那边的天很蓝,海水很清,所以我也想去看看。”
      “答非所问!算了,懒得跟一个偏执狂讲道理,牛都知道转弯。你下海游泳吗?”钟小佳跃起身,扯了一下游泳衣的裤脚。
      “不去咧!我旱鸭子一个。”我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说道。
      我光着上半身,坐在一棵棕榈树下,发了一个短信给廖筱姣,问她在做什么。
      五一节回去后,她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遂决定潜下心来学习俄语,巩固专业知识,所以时常很久才回信息。在这中间,我们因为翻旧账闹过一次分手。她激动不已地对我说,“你根本就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有时候,我觉得那些舍友说的没错,我不知道自己在瞎坚持什么。这样还不如分手算了。”那是第一次从她口中说出这个字眼。我险些慌了神,哄了她半天,彼此又冷静了两天,才算合好如初。
      我和她还未讨论过关于填报志愿的事。她口口声声让我自行决定,却总问我想好没有。
      “猪,不好意思啊!没看到短信,刚刚在图书馆看书,手机静音了。你现在在厦门哪里玩呢?”太阳的身子,摆过了十五度左右。廖筱姣打回了电话。
      “鼓浪屿呀!你别光顾着看书,也要多注意身体。看你一天天消瘦,我心肝也疼。”廖筱姣天天都向我抱怨,讲自己瘦了不少。
      “没办法,我们这个酒店管理专业就是这样。大二就得实习了,何况三亚这个地方接待的外宾,基本都是俄国人,俄语就成了硬性要求。哪像你嘞!这么潇洒。”
      “问你一个事情,你知道琼海学院吗?”我捡了一条棕榈叶,戴在头上,望着海浪里的钟小佳,问道。
      “知道呀!就在我们学校旁边,估计也就一公里左右。”
      “我查了一下,我的分数去那边足够了。”
      “真的假的?”廖筱姣激动了几秒,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我才不稀罕呢!反正我们也这样过来了这么长时间,不在乎多几年。”
      “可是,我阿妈不想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希望我报省内的学校。”在大事上,我从来不打算要瞒她。
      “那你就报省内的呗!你告诉我干嘛?我不想再和你说话哩。你以后也别打电话给我,我不会接的。”廖筱姣愤慨地挂了电话。
      之后,无论我打几次过去,都只能听到“嘟”的一声。再然后,廖筱姣就发了一个短信过来,“别再打了,我说了不接就是不接,再打我关机了。”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大海,浪尖飞翔着几只白鸟。
      廖筱姣一向说到做到,如果我贸然打过去,她必定不会再接,也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每次争吵,我都只能坐以待毙,等她气消后主动联系我。然后委屈的对我说,为什么不即时安慰她。久而久之,我们之间像是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可归根结底,我们一心都只想着对方好,却又将这份爱,深深地埋在心里。
      七天后,我回到永城,廖筱姣也终于肯接我的电话。我耐心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她欣然接受了一切。
      填完志愿,我独自去了市里,找了一份西餐厅的暑假工,相比去年来得轻松,工价也高一些。市区连续下了好几天小雨,从那时开始,我养成了在晚上写日记的习惯,内容千奇百怪。有晚上梦见的人,白天路上碰见的小狗,甚至在日记里,探讨一个人该如何浪漫的死去。除此之外,我还写了一首名为《心窗》的诗,以此纪念补习生活,和那里的一些朋友。
      为了能顺利去琼海学院,且不违背母亲的意思。我选了两个本省不可能录取的高校,作为第一第二志愿。另一方面,又一边宽慰廖筱姣,因为她听到我的想法后,倍感自责,悔不该当初妄自菲薄。从三亚回来,廖筱姣吵着要来我家住两天,我以出门打工为由拒绝了她。
      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中,母亲命我赶回去。我放下工作,提早去了一趟勘市镇。因为太久没见,我和廖筱姣仿佛又回到了,过年时的亲密无间,但又能隐约感到她的不同。她没有再刻意遮掩我们的关系,反而牵着我,在镇子上最显眼的地方漫步。还喊了她的姐姐,一起出来同我们吃饭。
      过后,廖筱姣送我去等车。我们坐在勘市汽车站的木凳上,她安静的靠在我肩上。
      “你不是想去我家吗?记得这个班车的时间,每天就这么一辆车,错过了就得走水路哩!那个比较麻烦,你要先到县里,然后再坐车去棉花口,在码头坐铁船才能去我们那。你什么时候来提前告诉我,到时候我去乡里接你。之前我也不是不愿你来,我们那确实是交通不便,我怕你晕车。而且我家还是土楼,房间本来就少,我到现在还和我哥睡一起。我还没心理准备,让你跟我回家。”我拿起手中的车票,展给廖筱姣看。
      “大不了我下来还是住旅店呗!你不让我去你家里,我就不去哩。我主要是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是怎么样的。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多在一起。”
      “嗯,等你下来我带你爬寿山,上面风景可好了。之前钟小佳他们,专程为了寿山下来过。也不知道那个小尼姑还在不在,到时候,你亲自去看看她长成怎么样哩。”我用手心抚摸廖筱姣的脸,说道。
      “才不去咧!要是让你见到她,抛下我留在山里,当了和尚怎么办。哈哈哈!”也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什么原因。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廖筱姣这么开心的笑了。
      “亏你想的出来。不过要是她长成了大家闺秀,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我忍笑说。
      “你敢?那我也出家,就在你们隔壁,日夜敲木鱼吵死你们。”
      “车来啦!我该走了,再说下去,迟早要被你笑倒。我在家里等你电话。”我还是没能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我和廖筱姣吻别,便上了班车。
      廖筱姣下我家的时候,坚持要走水路。她说想顺便游览一下龙湖的风光。那几天,碰巧父亲母亲都出门了,家中只有奶奶一个人。但我还是畏惧村里人看见了,会传一些闲言闲语,所以在乡上的菜市场边,租了一间旅店。
      一日三餐,我先归去给奶奶煮好饭菜,再从小路赶回乡上陪廖筱姣。她跟着我回了一次家,当时奶奶在灶台边烧火,廖筱姣隔着窗子,同奶奶打了一声招呼。奶奶以为是我的同学,冲着她笑了几次。我告诉廖筱姣,老太太耳背得厉害,听不清她讲什么。
      后来廖筱姣因为水土不服着了凉,我们放弃了爬山,在乡上的中学和小学,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由于乡里卫生条件有限,廖筱姣吃了几次药,仍不见好转,我就让她坐车回了勘市。送别廖筱姣后,父亲母亲正好办事回来,他们神经兮兮地走进我房里。我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以为他们知道了廖筱姣来过的事,打算先发制人。
      “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要办。你自己认为呢?”母亲抢先说了话。
      “办什么?”我心虚地问。
      “当然是大学酒呀!你爸那边的亲戚,都讲你是他们家族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争了光,就得广而告之,我们也觉得没错。”
      “不办!又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再说了,人家考上名牌大学的,都不一定会办。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最多到时候,我喊几个同学来家里吃饭。”
      “孩子说的也对,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父亲倚在门匾上,点了一根烟。
      “那就随便你吧!还有一件事,隔壁家婶婶的侄女,今年也考到了海南,不过她在海口。你婶婶让我过来喊你,开学的时候带她一起去,好有个照应。”母亲征求我的意见。
      “等开学的时候再说吧!”
      “什么开学的时候再说,眼看就只有十天样子了。过两天就要上县里买火车票哩!我看就这样决定了,邻里邻外的帮个忙,又不会怎么样!一路上总归有个人讲讲话。”
      “好吧!你们划算。”我心里暗暗的想,廖筱姣应该也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同行。
      晚上,我打了电话给吴开光和几个同学,喊他们第二天到我家吃饭。
      上了大学,吴开光和我少有联系,只在假期偶尔会聚一下。上次去厦门,原本想叫他出来,不巧他去了福州。他女朋友在那里上学,他们每个周末都会见面,或在厦门,或在福州。
      父亲一早起来,就到圩上买了一些肉制品(新鲜猪肉、大骨和牛肉丸)。我留在家里帮母亲杀鸡,奶奶在菜园子摘了几把蔬菜。等吴开光他们到来时,饭菜也差不多上了桌。我陪着喝了两杯酒,剩余的都交给了父亲。他们自知不敌父亲,纷纷摆手谦让起来。
      期间,吴开光贴耳过来悄悄跟我说,“没想到你这番薯,不仅追到了廖筱姣,还追了出去。对于你去她那边上学的决定,哥哥我举双手赞成。我知道其中的不易。既然追出去了,就别轻易放手。如果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记得跟哥哥讲。哥哥是过来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确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改天一定请教大师。今天这么多人,暂且不讲那些。我阿爸还不知道此事,你千万别喝多了,给我露了底。”我把吴开光的头摁低,威胁道。
      “好说!”吴开光喝了一口白酒,笑得咧开了嘴,“那你什么时候走?廖筱姣和你一起出去吗?”
      “我明天就上县里买票了,还没来得及问她。”
      “大一新生开学时间,可是比我们要迟一点的。你不知道吗?你是想让她推迟几天出去吗?”
      我错愕的摇摇头,“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那我还答应了人家,要带她女儿一起去的。现在怎么办?”
      “就说你是大番薯还不信,一会你赶紧打电话问一下。”
      吴开光他们离开后,我急忙打给了廖筱姣。
      “怎么啦?猪。我才刚睡醒还没吃饭咧。”廖筱姣堵着鼻子,问道。
      “你感冒好点了吗?”
      “好多哩!就是还有点鼻塞。”
      “那你要记得按时吃药呀!听讲最近国内流感盛行,我们还是多注意一点好。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我切切地说。
      “猪,我忘了告诉你。昨天回来,我阿爸带我去医院的时候,他告诉我已经买好了机票。开学的时候,他会开车送我去厦门坐飞机。吃了医院开的药,只顾着睡觉了,我就给忘了。要不然你跟我买同一班飞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厦门会面哩。”
      “没事,我们在三亚会面也一样,我也买好了火车票。我阿妈要我跟一个女生一起出去,她正好也去海南上学。”我顿感失落。
      “你买了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下?要是我阿爸没给我买机票,怎么办?难道你要我自己坐车出去吗?张昀俊,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觉得我碍着你们了?那好,你就好好照顾那个女生去。你还跟我讲做什么。我不想理你了,也不会再见你了,我们就这样吧!这次是真的分手,一会就把你所有的信息删除掉。”廖筱姣咳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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