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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何归去兮?(上) ...

  •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睁开眼,首先看见了母亲,她泣不成声的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条温湿的毛巾,不住地擦着我的额头。
      “醒来了,醒来了!看来已经脱离危险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拨了拨我的眼皮,对母亲说。
      我原本以为还在梦中,数了数日子,应是第七天的梦,便合上了眼睛。
      “真的醒过来了吗?那蛮子怎么又把眼睛闭上了?医生,麻烦您再确定一下,那,那我现在要做什么?要不要打电话给他阿爸,让他赶上来看看?”母亲边哭边说。
      “打,现在就去打!你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注意病人的休息就行。”那男子一脸欣慰地说,背着手走出了房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没把这头蛮牛提前点化了去,待百年后,定让他去侍奉你,以报再生之恩。”奶奶虚幻的祷告声,真真切切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又再艰难地睁开眼,胸口一阵闷疼。
      “阿妈,阿甲!”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你刚醒来,先别说话,都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母亲焦急不已,对着一旁的奶奶吼道,“都这个时候了,阿妈你就不要再求这求那了,菩萨要是有眼,就不该让他受这罪过。你赶紧过来先看着这蛮子,我去打电话给他阿爸。”
      “菩萨要是有眼,它怎么能不知道,他每天躺在病床上,都会不停地用脚跟子跺着床板,怎么能不知道,他渴望着活着。”走出阳台的路上,母亲还在念叨着。
      后来我才知道,我昏死了一个月,又垂死挣扎了一个月。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便是在后面稍稍有点意识下所做的。
      再半个月后,我准备启程回去跃硭村。这次父亲母亲没有阻拦,因为我同他们讲了许多那里的故事。他们只是流着泪对我说,“往后都随你吧!知道回来的路,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安慰。”
      出发前,我给谭村长打了一个电话。
      “张老师,你总算是醒过来了,老天有眼啊!”谭村长听到我活着的消息,激动地说,“刚刚见是陌生号码,我还以为是些什么骗子,你知道吗?现在网络发达了,骗子也多了,骗法也让人预警不防了。可万万没想到是你打过来的。真是个许大的惊喜。”
      “嗯!先前的电话应该是掉下了悬崖,所以我换了号码。可我怎么也记不起你们的号码,所以又找到了长沙那边的支教机构,问来了沈文风的电话,这才联系上了您。”我说。
      “我正准备去一趟县里。怎么样?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好吗?”
      “躺了半个月,现在好些了,身体倒是躺硬了,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我打算过两天回跃硭村,已经同长沙那边讲好了,他们也同意了。”
      “你刚醒来,要不要先修养一段时间再说?学校这边的事你不必太过顾虑。”谭村长歉歉地说。
      “不用,我都差不多痊愈了,一想到还要再等两天,我就莫名有些焦虑。”
      “行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也希望能再次见到完全健康的你,说多了,还是村里亏欠你的。”
      “谭村长,您千万别这么说,像跃硭村那样好的地方,就算我不去,也会有其他人。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我回来的事,先别告诉蜗牛和秀琴姐,我想给她们一个惊喜。”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算了,答应你就是了。”谭村长支支吾吾了半天。
      “谢谢谭村长!对了,张新北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没事了?”我又问。
      “等你回来再说吧!我现在去县城还有些要紧事办,先不和你说了。”谭村长迟疑了一下,便挂了电话。
      我感觉到了些许不安,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第二天,父亲骑着摩托车,把我驮到了乡上的街心,每日一班的车,便在街心的位置,正好在中学门口。那里没有固定的站点,但班车只会停在那里等人,固定出发。父亲为我买了豆浆和包子,付了车钱,又塞给我一个红包,说了一句“路上用”,便往着菜市场的方向骑走了。
      上了车,我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叠钱,我数了数,总共是二千。
      我冲下车,望了一眼归家的路,又走上了车。那一刻,我脑中浮现了许多想法,但没有流泪,因为我知道,只要被泪水一夺,我的心便会一同浸润。
      班车经过勘市镇的时候,太阳刚刚赶走云翳。跟车员说,平常走的省道在维修路段,所以不得已走了新开的一条道,从勘市中学的南面绕了出来,便到了那条煤渣子路,不必再上月亮街头的思晴桥(有一次,我特意看了一下,那座桥原是叫思晴桥,后改成了思卢桥。虽一字之差,但我更喜欢叫它思晴桥)。车子在吴开光原来住过的小区停了下来,有人上了车,听口音不像是勘市镇人,反而像是家乡人。我拉开帘子,仰天看了看。那年远走他乡之后,我便没再见过吴开光。我所知晓的,仅仅是后来,他得了一个儿子,一家三口定居在了厦门。
      由于没有直达凤凰古城的火车,我去了南昌,去了怀化,又坐上了另一趟班车,最后来到了沱江边,在南华门的城口下了车。
      前脚刚着地,一位身穿苗服的婆婆,便从旁边的大树下赶跑过来,手中拿着一个“今日有房”的牌子,一个不落的问下车的乘客,“住房吗?住房吗?”
      可始终无人应她。
      “多少钱一晚?离这里近吗?”我走下车,移步到大树下,将背包的肩带收紧了一些,颠了颠沉压的包底,问道。
      “很便宜的,不远,就在这桥下,沱江边,雪桥头,自己家的房子,经济卫生又实惠,住房吗?住房吗?”老婆婆又问了两遍,脸上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笑。
      “还有靠江的房间吗?”
      “有的,有的,小伙子,你住几天啊?你要是想住,可以不多收你钱,和别的房一个价。来,小伙子,这边走,跟我来。”老婆婆将牌子抡进厚厚的衣服里,又在肚皮上用力拍了两下。
      左手边的筑台上,有一座凉亭,凉亭里有两位老公公在下棋,围观者甚多,不语者甚少。
      “阿婆,我想请问一下,水轮车在哪个位置?离我们家客栈近吗?”我一面盯着棋盘,妄觉得那上面有一朵白色的花,一面问老婆婆。
      “小伙子,你要住几天啊?过来是旅游的吗?要不要我帮你找同行的伴?导游、路线,应有尽有,都是地道的苗族风味。”老婆婆似乎没听到我说话。
      “不是,我办点事,顺利的话,明天就走了。”我说。
      “哦!你刚刚是问水轮车在哪里,是吗?不过你是想问哪个水轮车呢?我们这里有好几个水车呢,南华门上游有,下游也有,都随沱江滚着呢!你找它做什么?”
      “没事,我不找它,我找人。算了,下午我自己去碰碰运气吧!那这里有祈福点天灯的寺庙吗?离我们家客栈远吗?”我又问。
      “小伙子,你是想问哪个庙呢?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寺庙呢,都在虹桥边上,走几步就到了,文庙、天后宫、城隍庙、南华观音殿,都依南华山躺着呢!你找它们做什么?”
      “没事,我不找它们,我找东西。算了,下午我自己去碰碰运气吧!”我只好放弃了再问。
      “你不找人,又不找东西,找它们做什么?”老婆婆的自说自话,令我哭笑不得。
      老婆婆把我带到自家的客栈,安排了一个靠江的房间。我查了一下,确是比其他便宜一些,只是离雪桥头,尚有几分钟路程。意外的是,客栈的对面,正好有一个大大的水轮车,滚了一档,又静止了两秒。稍稍休整后,我便从最近的一处木板桥走到了对面。
      水轮车右前方有一间独立的餐馆,门前醒目的写着“饕者!”二字。
      我走进去,环顾四周。餐馆里人不多,还算干净,两名穿红色缎半截绒的妇女,坐在靠窗的位子,聊着什么。
      “欢迎光临,吃饭吗?里面坐!吃饭还是吃粉面?我们有饭,也有粉面。炒菜、套餐饭,炒面、汤粉,都可以的。”一位守在门后的年轻女子,见了我,便迎上来问道。
      “你好,请问一下,你们这里的老板是叫肖志菲吗?”我问。
      “对啊!请问你找我们老板做什么?”
      “这么巧!那哪个是你们老板?”我将头探进厨房,又问。
      “我们老板前两天回老家了。”
      “这么巧?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也不清楚,大概就这两天吧!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要是急的话,您可以给她打电话。”
      “谢谢!那我明天再来吧!”我说。
      “别啊!老板,既然您认识我们老板,来也都来了,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就在这里吃饭吧!我们店的湘菜很有名的,要不要试试?不然等我们老板回来,听到我们冷了她朋友,该挨骂了。”年轻女子拉住我的胳膊,像赶苍蝇一样,扇走了坐在窗边的两名妇女,又吩咐她们,“起来啦!让客人坐,给客人拿一副碗筷过来,菜单也拿一份。”
      “不用麻烦了,要一份汤面就好。”我轻轻松开年轻女子的手,不自在的笑了笑。
      “一份牛肉粉!”女子跑到厨房门口,对着里面喊道。
      “再帮我加一个煎蛋吧!”我想了片刻,补充道。
      “再加一个煎蛋!”女子递给我一杯温水,隔空喊道,继而又嘻嘻对我笑,“您是老板的老乡吗?今天刚好来这里旅游,所以来找老板?真是不巧,她回你们那里了,你来之前没跟她说吗?哦,我知道了,您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不是的,我不认识肖志菲。”
      “不认识你找她做什么?她欠你钱啦?”女子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好像在说,“肯定是的吧?最好是的!”
      似乎这里的人,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也不是,我是受人之托,来这里找她的。”我说。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可能要再等两天了。老板她没有跟我们说什么时候回来,大概也就这两天。她丈夫在城里开大货车给人送货的,成天不在家,不然你可以先去找她丈夫。”女子泄了一口气,失望的回到了门后。
      吃过饭,我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虹桥的位置。
      古城里客栈密布,小道较多,容易进去,不易出来。我只好沿着沱江而行。雪桥的高台上,挤满了穿苗服的姑娘,台下的男人们,个个手上拿着相机,江边与南华桥上的游人,无不聚焦过来,仿佛在观看一场服装秀。再下游一点的对岸,确还有一个小的水车,献于几丛黄花菜之中。但我已不在乎那些,径直上了古围城,先后去了老婆婆所说的庙里。
      几经周折,终于在日落之前找到了秀琴和肖志牟的同心锁。因为年代已久,旧的缘分,不断被新缘分替代,所以那锁被扔进了垮掉的熔炉里。庙里的一个小和尚,根据我提供的大致时间,帮我翻出了它。
      “施主先生,想要取走寺中之物,得先交三百钱。”小和尚将锁放在手心,便双手合十,拜了一个佛礼。那锁撑开他圆圆胖胖的指间,发出锈色的光。
      “这是什么规矩?拿走自己的东西还要交钱吗?”我顶以为小和尚在开玩笑,拍了一下他光滑的脑袋。
      “非礼勿言!这是师父教给我们的,许愿时三百,取走时三百。不然不给!既然施主不肯给,我就把它烧化了。”说罢,小和尚转身而去。
      “三百太贵了!”我跑到小和尚前面,拦住了他,“许愿三百我可以理解,但拿走的时候还要三百就说不过去了。”
      “师父说了,最少二百。”
      “一百!一百我就付。”
      “身份证!”小和尚腾出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要身份证做什么?”我问。
      “没有身份证明,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锁中的人。”
      “我不是锁里的人,我是替他来取的。”
      “一百五,不然不给!”小和尚得意一笑。
      “一百五就一百五。”我把钱塞给小和尚,夺过了他手里的锁。
      “施主先生慢走!阿弥陀佛!”小和尚向我鞠了一躬,跳着身子回去了大殿里。
      当我下到虹桥时,古城已是万火通明,月亮照在沱江上,便沉了下去,再也没了桂影。我背着包,在虹桥上来回走了三遍,又拿出锁,反复确认了三遍。锁扣上有一条绸带,上面的字模糊不清,只能看清“朝······,······君······;······朝,······共······。秀······与······牟”几个字。看到“秀与牟”,我才放下了八分心烦,走下了桥。
      刚跨过隔离石墩,一辆电动车从巷子里冲了过来。我下意识的甩过背包,护在胸口,可还是躲闪不及,被重重的撞倒在地,眼镜也不知了去向。我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体内的血液像是凝住了,卡住了鼻腔,脑袋里的浆花,随着心跳声,晃动了起来。只听见一个女儿声,不住地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带你去看看医生?”
      “没事,没事!不用了。”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用力敲打了几下脑袋,一手托着腰,一手抱住石墩子,折扭着双腿,问道,“我的眼镜呢?有看到吗?”
      “在这里呢,给,我帮你捡起来了。”我的耳边,依然只有那个女儿声,“你先别动,我扶你起来。真是对不起啊!我送餐来不及了,所以开得快了些。要不我还是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啦!又没伤到哪里。就是我的脑袋,好像被你的车镜子蹭了一下,有点恍惚。”我接过眼镜,摆了摆手。
      “不好意思啊!我在巷子里没看到你出来。”女子看了一眼歪头的车镜子,又讲了几句抱歉的话。
      “你不是急着送餐吗?不用管我,快去吧!我自己走两步就好了,正好也要去附近吃饭。”
      “好像也没那个必要了,客人的餐都撒掉了,又该挨骂了。嗨!骂就骂了吧!最多我一会打电话给他赔礼道歉,给他免单。”女子委屈地说。
      我戴上眼镜,看见地上压破的餐盒,又看向了女子。她戴着口罩,眼睛如星星,甚至亮过了满街的灯火,鼻子两旁的脸颊,干燥如去蜜的蜂巢,又黑又红。她也看向我,她的眼神,如桥下的沱江水,那一刻,我想到的只有沱江水,无法形容。
      “那怎么办?要不你跟客人解释一下,回餐馆换一个盒子?”我回过神,问女子。
      “算了,就这样吧!都掉地上了,只能扔了,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相比之下,我更关心你身体有没有恙。”女子上下打量着我。
      “别啊!正好我要去吃饭,里面没坏,就给我吃吧!就当你赔不是哩!”我艰难地弯下身,捡起了餐盒。
      “那怎么行!既然你不想去看医生,又硬说自己没事,我还是请你吃一顿好点的吧!这坏了的饭,我一会带回去喂猫。里面有小鱼,猫爱吃。”女子拿过餐盒,走过去扶起电动车,将餐盒挂在了车把上。
      “你家还养了猫?”
      “我哪有时间养猫,都是一些流浪猫。本来只有一只母猫,后来又生了一窝,一窝里有几只母猫,又生了几窝。哈哈哈!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女子笑着说。
      “它们跟你很亲吧?”我问。
      “猫不像狗,不亲人。但它们不怕我,总赖在我脚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对了,你是本地人吗?还是来这里旅游的?”
      “来旅游的,随便吃点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问题,我不再说自己是来办事的。
      “前面有一家苗家人开的菜馆,我们去那里吧!”女子把电动车推到马路边,上了锁。
      “那你呢?你是本地人吗?”
      “我也不是!”
      “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河南的吗?”我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你去过?”
      “没去过,不过理论上来说,我也是那边的子孙,祖上是那边的,所以觉得亲切。”
      “瞧你这话说的,大半个中国的人,不都是那边出来的嘛!”
      “看你年纪好像不大,一个人在这边吗?还是和家里人一起?”死里逃生,让我改变了许多,更像是一位上了年龄的老人,不畏人,不惧事。
      “没有。”女子一个箭步进了菜馆,对玻璃档口后的人说,“一份米豆腐、一份炒腊肉,再配一碗米饭。”
      “你不吃吗?”我叫住女子。
      “我已经吃过了,一会还得给那个客人打电话。送完餐,晚上还要去送货。可能就没办法陪你一起吃了。不好意思啊!你自己可以吗?我已经点好了餐,都是本地有名的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多少吃点。你尽管吃,钱我已经付过了。祝你在凤凰古城玩的开心!”说完,女子便走出了菜馆,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半鞠一躬,转身离去。
      晚上,我回到客栈,续了两天房,推开窗,给梁小钰打了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便传来了久违的问候。
      “请问哪位?”
      “梁小钰吗?”那天的奇遇,加之窗外滚动的水灯车,让我的声音不促感性起来。
      “张昀俊?”
      “嗯!好久不见,现在过的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
      “我之前的号码丢了,发生了许多事,一言难尽。我在你前些年寄给我的书上,找到了你的电话,就试着打过来了,没想到你还没换。看来怀旧,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苦笑一声,接着说。
      “你找我有事吗?”梁小钰冷冷地说。
      “之前不是答应过你,每去一座城市,就给你寄一张明信片吗?我现在在凤凰古城,这里有很好看的明信片,你的地址有换吗?我明天寄一张过去。就当是迟来的新婚祝福吧!恭喜你,终于不再是一颗流星。”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
      “不用了,还有什么事吗?”依然是冰冷的语气,但能听到一些哽咽。
      “没了,那不打扰你了,晚安!”
      “我马上要当母亲了。”梁小钰在我挂电话前,便哭了出来。
      “恭喜你!这是好事,哭什么!”
      “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去凤凰古城做什么?”
      “还那样,没什么变化!来这边办点事。”
      “还一个人吗?”
      “对啊!”
      “心里还想着那个人?我是不会可怜你的!”
      “不是那个原因,我有喜欢的人了,只是还需要等。”
      “等什么?”
      “再回去一趟天堂。”我说。
      那天,我们聊到很晚,聊到了鸡鸣,聊到了狗吠。水车上的彩灯熄掉,才关上了窗。
      第二天因为头疼欲裂,躺到了下午。当然,我还是没见到肖志菲。“饕者!”里的那位年轻女子,喊我留下吃饭,我婉拒了,并跟她说,“我明天再来吧!”临走前,她对我说了实话,“你明天上午过来,我们老板凌晨就会回来。一开始,我只当你是游客,本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尤其是像肖志菲那种人的闲事,她就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女人,整天自以为是,从不把人当人看。可你好像真有要紧的事找她,到时候你见了她,不管是找她做什么,都千万别跟她讲,我在背地里说她坏话。毕竟我还要生活。”
      余音未散,我便不自觉的走到了南华门,一面观看老人下棋,一面想象着肖志菲的样子,突然一个形象出现在脑海,那便是“饕餮”。
      这时,筑台下过来了一辆大货车,停在了两棵大树边。
      一位马尾姑娘从驾驶室跳了下来,口罩、白衬衫、黑裤子、马丁靴,虽个子不高,但一身行头,皆与众不同。她绕着货车走了一圈,上看下看,左瞧右瞧。然后狠狠地踢了一脚车子的左后轮胎,向筑台上走来。
      “小舟,你车怎么了?”坐我身下的棋手老人,龇着一口松动的假牙,问那姑娘。若是以棋盘中楚河为界,老人属于我方,对面的白头翁则是敌方。
      一时间,下棋者与围观者皆看向了那个叫“小舟”的姑娘。
      余光下,我看见敌方老翁,趁大家不备,多走了一步棋。可我的目光,很快又转到了小舟身上。靠近一些,我便认出了她。
      “姚大爷,下棋呢?又是和杨爷爷吧?杨爷爷那人精得很,您可要专注一点。到时候怎么输的都不知道。”小舟呵呵笑道。
      “小舟,怎么能这么说你大爷?”敌方杨爷爷转过头,抱怨了一句。
      “嘿!你这老骨头,刚刚你的‘炮’明明还在这个位置,怎么一下就跑到我家门口了?小舟说的对,你诈得很啊!”我方姚大爷气不过,将手中的一颗敌方“马”扔在杨爷爷怀里。
      围观者无不哈哈大笑。
      那个叫“小舟”的姑娘,便是昨日撞我在地的女子。她像是也认出了我,上了台阶便径直走过来,眯起眼盯着我看。但由于反差太大,我一时还无法相信。如果今天的她,叫小舟,那昨日的她,该是叫小丹,或者小胆。
      “小舟,你和这个小伙子认识吗?”姚大爷看出一些端倪,问小舟。
      “不撞不相识!”小舟几乎是躲猫猫一样,摇到了我面前,旋即又抬起左脚,点了一下亭柱子,“好巧!你也在这里。你不是来旅游的吗?怎么跑来看一群老头下棋了?闲得很呐!我就羡慕闲的人。怎么样?身体没大碍了吧?”
      “吃过你的饭,没大碍了。”我说,又问,“原来你叫小舟啊,是周围的周还是?”
      “风雨同舟的舟,乳名而已!你呢?你叫什么?”小舟紧了紧口罩,问道。
      “你们聊天能不能到下面去?扰到你大爷思考了。”杨爷爷又抱怨了一句。
      小舟跑过去轻轻拍了一下杨爷爷的肩,腻说了一句,“就不!”便下了筑台。我一面跟着,一面对小舟说,“我叫张昀俊,大名就叫这个,乳名‘阳白’。”
      “杨白劳?我看你也不老呀!”小舟被一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不是喜儿爹,太阳的阳,没劳!”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自己也被撂了一下。
      “为什么取这么不好记的乳名?你父母都是文化人吧?不像我们那,都是些‘狗娃’、‘二丫’,最普通的也就拿名字里的一个字,喊小什么,就像我。”
      “因为我奶奶,从小把我拿给太阳‘带’大。能理解吗?就是农村里的一些怪俗,说是好养活,可以无灾无病。”
      “我知道,跟‘狗娃子’、‘二丫’差不多。”
      “对!然后我小的时候,真就因为我母亲的奶水充足,白白胖胖的,所以就叫阳白了。”
      “哈哈哈!真有趣!”小舟转过来,笑得皱起了眼角。我看不到她的笑容,但能?想出来。
      “你的车怎么了?”我指着一旁的大货车,问道。
      “没电了,发不起来。”
      “那怎么办?”
      “我刚刚在车上已经打电话叫救援了,他们一会就来。”
      “所以你昨天说的送货就是这个呀?我还以为是帮什么人,送一点东西而已。”
      “呃!看不出来吧?其实这才是我的正业,开着大货车,唆的一声,驰骋在凤凰县里外,可潇洒了,可充实了。虽然一天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有时候睡着睡着电话就来了;虽然整个车队就我一个女的,但我是最年轻的女司机,而且老大对我可好了,事事想着我。”小舟将右手插进口袋,又跑到车尾,踢了一脚轮胎。
      “那昨天的送餐算副业吗?”
      “没事不累的时候会去帮人送送餐,但很少,因为忙,主要是人毛躁,做不了细活。没想到巧不巧就撞到了你。”小舟打开车门,将手机扔进了车里。
      “我倒不觉得!你好像跟当地人都挺熟的。”
      “是啊!我高中毕业就来了这里,当年人生地不熟,他们对我帮助很大,尤其是我老大,是他不顾别人眼色,确切地说,是他妻子的眼色,把我留在了车队里。这些年来,我都没离开过凤凰。”
      “你多大了?”我问。
      “你觉得我多大了?”小舟反问我。
      “比我小,应该在二十三四。”
      “恭喜你猜对了,我今年二十二。你呢?二十五吗?”
      “老了。”
      “看着还行!所以你到底来凤凰做什么的?看你文文弱弱的,还戴着眼镜,不会是文艺青年,来这边追求自由的吧?”
      “自由诚可贵,生命亦不可抛。”我由衷地说。
      此时,车内的电话突然响了。
      小舟爬上车,坐在驾驶室,接了电话。我站在车头,望着她。心中像是架满了柴火,既暖和又不甚感激。
      两分钟后,我见小舟还在通电话,便想不辞而别。
      小舟伸出头,喊住了我,“阳白朋友,等一下!”
      “怎么了?你先忙吧!开车注意安全。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我回过头,对她说。
      “等一下,我们老大马上就过来了,他听到我又碰见了你,说什么······也想认识一下你。”小舟挂掉电话,翻下车,追了上来。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知道我昨天撞了人,那人没有讹缠,是个好说话的人,所以也想见你一面,顺便过来帮我换电瓶。”
      “是吗?那他什么时候过来?”
      “马上!耽误不了你几分钟。”小舟话音未落,筑台上的姚大爷再次漏风喊道,“李佟,你这小子怎么也来了?你们车队今天不忙啊?都跑来看我老头子下棋吗?”
      “姚大爷,我们哪有那闲功夫,我是过来帮小舟换电瓶的,她车没电了。”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货车旁,绕行、刹车、解开后架上的绑带,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不必多想,来人定是小舟的老大。
      小舟一听,欢喜雀跃地迈着小步,回到了货车边,撒着娇对男子说,“佟哥,你总算来了。有救了,有救了。”
      “就是那个小伙子吗?”李佟将摩托车后架上的电瓶放到地上,看向我,问小舟。
      “对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小舟拉着李佟的手臂,走了过来,“电瓶一会再换,来得及!你想见的人就是他,叫张昀俊,乳名阳白。这个是我们车队的老大,李佟,佟哥。”
      “佟哥好!”我伸出手,对李佟说道。
      “诶!叫我李佟就好,佟哥是车队里的人喊的,为的是让这群家伙守规矩。你不同,我喜欢以朋友相称,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朋友。”李佟边说边与我握了手。他的手劲比常人要大,手茧子也厚。满嘴的络腮胡子,头发和黄色夹克衫上,满是黑色黏糊的机油,身上还有一股鱼腥味。
      “对,叫李佟就行,我也叫李佟。”小舟站在一旁,岔进来一句话。
      “你还好意思叫李佟,昨天我就告诉过你,电瓶差不多要换了,你不听,说还能坚持几天,耽误我这么多事。”李佟把手搭在小舟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小舟“啊哦”一声,沉下身子,逃脱出来。
      “你们真像父女两。”我感慨道。
      “诶!顶多像兄妹,我应该还没这么老。”李佟憨笑道,“我这个妹妹啊!单纯,勤劳,待人极好。当初一见到她,就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我才不顾他人反对,把她留在了车队。现在看来,算是对了。要说能力,她可比其他男人强多了。随叫随到,从无怨言。怎么样?小伙子,你现在还单身吗?昨天听到你们相遇的事,就感觉你人不错。想不想留在凤凰发展?别的不敢说,一口饭包我身上。”
      “佟哥,你说什么呢!”小舟急忙打断李佟。
      “呃!我只是经过一下,明天就走了。”我有些生怕起来。
      “嘿!我明白了,有心上人了吧?”李佟说。
      我不作声。
      “小舟,不怪你哥,要怪就怪,你们有缘无份咯。”李佟嘴角下弯,阴阳怪气地对小舟说。随后又面过来对我说,“既然这样,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就当交个朋友,我最喜欢和你们年轻人聊天了,聊着聊着,就会让我忘记自己老了。”
      “你们去吃,我可不去,我晚上要送货去吉首。”说罢,小舟便再次爬上车,戴上耳机,伏在方向盘上,不住地望着沱江的方向。
      “要不就算了吧!我明天要早起办点事,下午还得赶火车。而且你们好像挺忙的,耽误了也不好。”我说。
      “你别介意啊!小舟那人就是这样,每次给她说对象,就躲起来,心思也没那么单纯了,就像是心里藏了许多事一样。不过女孩子嘛,都一样!我呢,也只是想让她别那么累了,有个依靠比什么都强。”李佟唉声唉气地说。
      “我理解!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行,我先去看看她,帮她把电瓶换了。你一路顺风,要是什么时候再来凤凰,记得找我,我一定要请你一顿。”
      “再见!替我也跟小舟说一声。”
      “再见!一定!”李佟把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很是让人安心。
      “嘿!姚老头,我就说你永远不可能赢我吧?嘿嘿!”筑台上传来杨爷爷的狂笑声。
      围观者甚多。
      第三天,我几乎与一场晨雨同时起来。那雨不急,却也随性,说停就停。我将房间里的一张麻布沙发床,搬到窗边,倒了一杯开心,坐在窗口,死死地盯着对岸的“饕者!”。那门一开,有了人影,我便收拾好行李,徐徐下了客栈。
      餐馆里只有那位年轻女子,她正在抹桌椅,并没注意到我。也幸好只有她,我心想。
      我敲了敲门框。
      “又是你啊!今天来得这么早?店里厨师还没来,所以还没有东西吃哦。”女子抬眼看了一下,漠然置之,继续擦着桌子。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说。
      “我知道,你是来找老板的嘛!可惜她今天不在这里。”
      “她还没回来吗?”我有些生气地问道。
      “回来啦!只是她很少会来这里,就算来,也不会这么早。”
      “那她在哪?”
      “后面的客栈,也是她开的,她基本每天都在那里,吃喝拉撒都在那里。”
      “大概什么位置?客栈叫什么?”我努力压抑情绪,客气地问她。
      “‘行者!’,你到前面问一下就知道了。”
      “谢谢!”我说。我甚至连“谢谢”也不愿对她说,但我还是说了,至少我得到了所要的,她功不可没。
      清早的巷子里少有人,且都是游人,我只好摸着门牌找。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左拐又右拐,我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女子说到“后面的客栈”时,刻意加重了语气,于是又返回“饕者!”,从餐馆的正后方找起,果然很快便在城中找到了“行者!”。那是一座翻古的大院子,门还半掩着,门把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今日有房”。
      我按了按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身着粉色毛绒睡衣的年轻姑娘,她挤了挤眼,问我,“住房吗?现在还没到入住时间,中午再来吧!”
      我瞪大眼睛,有些错愕,眼前的人,跟餐馆里的那个女子,竟长得一个模子。于是磕巴问道,“你刚刚不是还在‘饕者!’吗?”
      “哎呀!你讲的是阿卓吧?我是阿慧!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很像,可我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像,我比她高,她比我胖。”阿慧跳着脚,急坏了眼,呵呵说道。
      “对不起!认错了。请问肖志菲是在这里吗?”我难以置信的摇摇头,问道。
      “对啊!你找老板有事吗?”
      “她现在在吗?”
      “在的!只是还没醒来,要不你先进来坐吧?我去喊她起来。”阿慧推开两扇门,伸了一下腰,把我领到了院子。
      院子的中央,有一个天井,黑乎乎的,很难分清南北。天井下摆放着实木沙发与茶几,阿慧打开灯,才知道表面涂满了红漆,茶器里还残有一块泡发的茶饼。我抬起头,第一眼便看见了一整块玻璃,悬在天井上方。阿慧跑进主堂,抓起一个拖拉机把手一样的铁东西,转了两圈,天井慢慢有了光。再后来,那光线便直通天际。天光所到之处,天井成了屋内最宽阔的地方。透明玻璃的四方,分别吊有一幅字画,由左到右,写有“静”、“御曌”、“行”、“佟者”。
      “你坐一下,我去喊老板。没事,随便坐!要喝水吗?”阿慧见我愣在原地,自己走到天井下,将地上的一个软垫子,放回了沙发上。
      “不劳了,先喊你们老板出来吧!”我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沙发,坐了下来。
      半小时过去,仍不见阿慧出来。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正好折射在我肩胛的位置,我做一个马步,挪到了背处。走廊尽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我以为是阿慧,又挪了回去。原来的位置更能看清来人是谁。
      不是阿慧,而是一位妇女,短发、身材高挑、气质上好,双手交握悬在肚前,跟天井上的玻璃一样稳当。说妇女好像也并不准确,因为在她身上,除了一身素衣,别无其它,连鞋也没有。我思考了片刻,脑海中出现一个形象,那便是“隐士”。
      “就是你等了我两天吗?我刚下飞机,一大早还睡不到几小时,阿慧那死丫头就来吵我。”女隐士款款向我走来。
      “确切地说,是三天。你就是肖志菲女士吗?”我不自觉的站起来,磨搓着指甲。
      “久等了,女人嘛!起床一分钟,打理一小时。现在还不到一小时吧?阿慧呢?别拘束,坐下吧!”肖志菲点点头,示意我坐下,向着走廊喊道,“阿慧!阿慧!死里面啦?还不快点出来招呼客人。”
      “其实我更愿意别人叫我‘御曌居士’。”肖志菲在我对面坐下,继续说道。
      我瞬间没了底气,吱不出声。
      “听说你前天去了一趟庙里?”肖志菲盘腿而坐,望了一眼天空。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老家吗?”我震惊不已。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去了吧?有没有被庙里的和尚为难?”
      “还行,花了点钱。”
      “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和平年代,总有人拿善事投机唬人,半点正事不做,还美其名曰‘传承’。”
      “来了,来了,我换衣服去了。”此时,阿慧跑了下来,脚步声很大。她直愣愣的站在沙发旁。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配好看吗?烧水泡茶呀!”肖志菲冲阿慧使了一个眼色。
      阿慧立马走过来,倒掉器里的茶饼,刷了水,又换上新的茶饼,沏入壶中的开水。
      “我就开门见山,不浪费时间了,是秀琴姐让我来的。”我抖了两下腿,鼓起勇气,对肖志菲说。
      “秀琴姐?哦······谭秀琴?猜到了!这个地方,现在也就只有她还能想到了。说吧!什么事?”肖志菲不紧不慢地说。
      “秀琴姐要我转告你,关于让你弟的骨灰迁回老家的事,她不会同意,也请你的家人不必再看了。”我说。
      “几年不见,谭秀琴的脾气还真是没变。不过也是,不霸道就不叫谭秀琴了。”肖志菲冷笑一声,又向阿慧摆摆手,“好了,阿慧,你去问一下其它客人,需不需要续住。这里我自己来。”
      阿慧应了一句“哦”,便上了楼。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这么重要的事,怎的,派一个毛小子来!”肖志菲用镊子夹给我一杯茶,藐视了我一眼。
      “学校里事多,脱不开身。”
      “没别的?”
      “她说不想再见到你。”
      “直话!不错,看来也不算是毛小子。”肖志菲喝下一口茶,仰头咕噜两下,又吐在了茶渍桶里,“你也是那个什么蟒蛇村的村民吗?”
      “不是,我在那边支教。春节放假回家,现在返回经过这里。”
      “这么说,你也算是一名行者了。”
      “行者?”我好奇问道。
      “不惜奔波,不辞辛苦,尽做些事倍功半的事,就像屎壳郎。与静相反。”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客栈取这个名字?”
      “不是我取的,是我丈夫,他也是一名行者。”
      “是吗?秀琴姐的话,我已经转达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一口喝掉茶,将杯子反扣到茶盘上,一刻也不愿再待下去。
      “一大早跑来打扰我,就这么走了?况且对于我弟的那个事,我还没发表意见呢!我也有一些话,想让你带给谭秀琴,坐下先!”肖志菲像念经一样,说道。
      “什么话?你说!”我只好又沉下腚,翘起右脚。
      “你叫什么名字?”肖志菲问。
      我不吭声。
      “不想说也行!我问你,你对谭秀琴有多少了解?”肖志菲夹起一个新杯子,又倒了茶,推到我面前。
      “我去跃硭村才不到半年时间,通过与秀琴姐的相处,我觉得她是充满勇气、心怀大爱之人。”
      “别的不说,她传化别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了不少。那你知道十五年和半年的区别吗?”
      “就算你和她相处时间比我长,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坚定地说。
      “聪明!与你说话不费劲,省了不少时间。可你有没有想过,谭秀琴远没有你想的那样!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带着目的的,是个极现实的女人。”
      “秀琴姐也是这么说你的。”
      “是吗?呵!抬举我了。我羞于跟她比较。”
      “这些跟你要我带的话有关系吗?”
      “没有!我只是看到你,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然后呢?”
      “可惜了我那个弟弟,不听劝,死都要和谭秀琴在一起,结果还真如愿了。”
      “他们不是大学校友吗?郎情妾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我有些不耐烦起来。
      “看来你听过一些。”
      “沈文风告诉我的,讲重点!”
      “那个斯文人?见过一次,印象不错。”
      “讲重点,我一会还要赶火车。”
      “那你有没有听过,谭秀琴约男人的那档子事?”
      我语塞了。
      “就在这凤凰古城,我亲眼目睹的。”肖志菲语速很快。
      “我不信。”我心虚地说。
      “谁都不信,我弟弟也不信。后来谭秀琴跟我们说,那个男人其实是她父母介绍的对象。这番话,你自己斟酌,我不作评价。我父亲是大学教授,就是他们学校的,我母亲是心理专家,弟弟更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前途一片光明。换谁也知道该怎么选择。这也是谭秀琴现实的地方,像她这种阶级的人,我一开始就没入眼过。但我不想管他们的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读书的时候,常常会来凤凰找我。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找一个免费的落脚地,还能风花雪月。后来我听说,谭秀琴生不出孩子,跟我父母闹得很凶,还跑回了蟒蛇村,搭上了一条命。真是咎由自取!”肖志菲在讲故事的时候,刻薄的样子,显得她更像一名“隐士”。
      “原来阶级一词,是源于这里。”我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讲实话,我顶不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聊天。”我直言不讳,也不再那么紧张。
      “是吗?”
      “还有其它事吗?你要我带的话是什么?”我看了一眼时间,又望了一眼天空。
      “没了,你可以走了。”肖志菲有些失望。
      “你弟的骨灰,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能不能魂归故里,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让谭秀琴去找我父母。”肖志菲将我杯子里的茶倒掉,闭上了眼睛。
      “对了,冒昧问一句,你丈夫叫什么?”我站起来,背上包,问肖志菲。
      “你没事问我丈夫做什么?认识他?”
      “如果名字对号,也许认识。”
      “李佟,认识吗?”肖志菲睁开眼睛,像饕餮一样凝视着我。
      “不认识!”我干笑一声,离开了“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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