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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梦与诗歌 ...

  •   我裹着洁白的被单,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晨曦。房间里大多时候空无一物,光也没有。倒不是说那太阳是虚假的,但它所耀之处皆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吞噬似的。只有到了晌午,才能有一束光存活下来,而那束光却只照在房间的角落。我坐的那张床便在角落里,它显现的时间极短。令我感到惧怕的却是那张床上的人。他竟长着我的模样,穿着我的衣裳,直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有时又突然睁开双眼,不停地用脚根子跺着床板。我只要一吓,便转过头去,盯着床头上的一朵向日葵。我每天的任务仿佛就是为了等那一刻。
      一天,二周,一个月!
      有一天,他成了我,走出了房间。
      隔壁依然是一个封闭的房间,但要大些明些。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长形桌子,上面铺着锦绣的条布。有一群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姿态迥异。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碗冒着浓烟的黄水。待我走近,瞪眼一看,竟是些再熟悉不过的人。
      我的母亲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她低着头,苦笑了几声,之后又一面哭泣,一面掌掴自己起来。我冲上前想要制止她,手却从母亲的身子穿了过去,于是我便嘶喊着,“阿妈!你在做什么?快住手啊!”但不论我如何叫喊,她都无动于衷。母亲的旁边是父亲,整个屋子只有他的脚下全是烟头。第三个是阙永福,似乎是因为没人认识,他只好闭上眼睛瘫在椅子上。接着是赖小娘,她也显得格格不入,多次站起身来想要离开房间,可无论出去几次,都又回到了房间。左边末尾坐的是一对穿婚纱的男女,我认得他们,他们是我和梁小钰在三亚湾看夕阳的那天,所碰到的那对拍婚纱照的新人,看到他们我心中不难一颤,莫不是那天他们也发现了我们?
      未等我正过神,坐在右边第一位的爷爷便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略显得意,双目慈祥地扫视着父亲母亲,口中不住地重复着一句话,“不管怎么样!现在这孩子只属于我了。”然后是梁小钰,她举起右手,指向屋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我顺着她的手望向屋顶,只见屋顶变成了一片星空,有一颗流星恰好划过了天穹。我笑了笑,心想着她大概还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再来便是郑小雯和秀琴,对此我并不讶异,因为我此刻最想念的人即是她们。可秀琴好像憋着一肚子苦,她气冲冲地推开椅子,将手中的黄茶打翻在地,指着众人,骂骂咧咧说着什么鬼话。郑小雯则拉拽着秀琴的手臂,欲言又止,黯然神伤。最角落的那个人,即使已多年不见,但我肯定就是廖晓姣。高高的马尾,不谙世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当母亲的沉稳。当我靠近她,她却突然露出微笑,定定地看着我,开口对我说道,“猪,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我有些错愕,怕倒在地,而后又爬起来跑回门口,打开了房门,想要重新回到原来的房间里。
      里面却只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向阳花圃了。
      第二天,我回到了永安一中,正好碰到了学校的摸底考试。上午考语文,下午则是数学。这对我来说,早已不陌生了。一大早起来,房东老太便来敲我的房门,问我要下个月的房租。我苦苦哀求她,“阿婆,能不能宽我几天时间?我的房租钱都交了电话费,我每晚都要打几小时的电话,院子里的梅花都知道的。过几天,过几天我一定省些生活费,把钱给你。或者我给你写欠条。”
      老太冷眼一笑,说道,“后生子,你欺负我年纪大了是不是?现在是夏天,院子里哪来的梅花!”
      考完了数学,钟小佳把我拉到了网吧。这次我们要了一个包厢,一直玩到了九点多。离开网吧又打了一小时的篮球和一小时的牌。钟小佳见我总盯着手机看,便问我,“昀俊,你看什么呢?出来玩就要专心一点。”
      “有点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担心她困了,要睡觉了。”我说。
      “谁呀?”
      “她啊!我们每天晚上都要通电话的。”
      “女字的她?嚯,你什么时候谈朋友了?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有点不够朋友哦。说说吧!她哪里的?”
      “我记得有跟你讲过了,那里有一片海!你忘了吗?”
      “行吧!那我拉你回去。”
      “回哪里?”我问。
      “住的地方啊!电力大厦旁边的那条巷子。”
      “可我怎么记得自己是住在老山里的!我的衣服和水桶都被房东老太扔到了老山里。”
      “没事,你告诉我地址,我送你去那里。”钟小佳放下纸牌,自信满满地说。
      第三天,我在集市上买了一匹棕色的马。那匹公马高大威猛,昂首凛凛。我把它绑系在茅草屋前,所见之处皆是剑竹林。茅草屋的左侧,有一个巨大的铁篱笆墙,里面圈养了一头大猩猩。逢人便兴奋地捶打着胸脯,朝天大吼。经它这么一吼,竹林里的飞禽走兽都各自逃窜开来。马儿也是一惊,马背上的斗笠被甩到了坎下。那斗笠如同一把剑,往坎下的几根竹子飞去,竹子应声而倒。
      午饭过后,我提了一簸箕新鲜叶子准备喂我的马。马儿把叶子都吃了下去,可身体却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我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准备骑上我的马,去竹林的外面显摆。可到了竹林口,那马儿却怎么叫唤也动不了了。
      由于没了马,到了夜里回竹林的路上,一只僵尸鬼缠上了我。凶神恶煞的样子,令我好生害怕。情急之下,我蹬了一下右脚,身体竟一下飞了起来,飞过了一个个残垣断壁。在一座诡异的桥下,堆满了稻草人。我回头看了一眼僵尸鬼,可恶的是,那只僵尸鬼僵直的双手竟也长出了翅膀,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它经过桥时,那些稻草人也化作了人形,跟在我们身后。
      好不容易摆脱了它们,才察觉自己在做梦。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兄长,翻出枕头下的一本书,侧了一下身,将书丢进了抽屉里,然后枷上了一把锁。我擦了一下冷汗,只好先就睡了去。
      第四天,我邀了几位儿时发小,我们一同到后山上参加了一场射击比赛。那是村里人举办的射击比赛。大人们将一个个硬币立在木台上,就是他们平时“划黑豆”的台子。又命我们自制毛箭,然后在离台子十米远的地方,以射落硬币为准,即得一分。得分最多者,可在明天的元宵灯会上选择自己的角色。
      最后,我选择了划纸船的船婆婆。船婆婆本是女儿身,且需要化上浓妆,穿上戏服,走路的样子也需要故作扭捏。一开始我有些抗拒,可大人们总跟我说,“看你长得这般清秀,不做船婆婆就太可惜了。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妆可以再浓些,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了。这次可是代表村子参加整个乡的灯会,到时候会有九龙九船九轿子,纸灯笼更是数也数不清。参加的人都会得到五块钱的奖励,你牺牲大,可以拿十块钱。”
      “十块钱?那不是可以买两个纸灯笼了?划完船我还可以去迎灯笼吗?”我有些心动。
      “我们不用买,爷爷会做。我们三兄妹一人一个,回去了便有了。”兄长在一旁提醒我。
      “没事,我可以拿来给爷爷买一根毛笔。”我没听兄长的话,选择了船婆婆。
      第五天,元宵灯会如期举行。果然如大人们所言,在热闹非凡的灯会上,大家只顾着迎灯辞旧,根本不会去注意坐在纸船上的婆婆是谁。落下心来,我便更加夸张地表现自己。只要鞭炮一响,我便卖力地撸起纸船桨,在人群中扭胯着腰。
      可就在灯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对门的山头烧起了火。
      “火烧山哩!火烧山哩!”有人大声喊道。
      周围的人纷纷扔掉龙头龙尾、轿子、灯笼和锣鼓。一拥而散。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拿着船桨,不住地寻找父亲母亲和兄长的身影。
      “张昀俊,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家里去。”一时间,仿佛有无数个声音朝我喊来。
      “他们不是说认不出我了吗?那我的十块钱,他们还能还给我吗?”我学他们扔掉了船桨,自言自语起来。
      大火把天照得通明,年轻的人们提着水桶,一个接一个赶去了对门。老人则回到家,装了一袋袋的香火和宝塔,跑到祠堂里,双手合十跪在神位前,口中念叨着,“老祖宗保佑!快下一场大雨,浇去天火。老祖宗保佑!大家都平平安安归来。”
      我站在原地思索着,也许兄长他们已经回家了。所以我艰难地迈开腿脚,也准备回家里去。一只宽厚的手却从身后抱住了我。我转过头看,却看见了秀琴的脸。她的另一只手中,抱着的是郑小雯。在秀琴的怀抱里,我和郑小雯仿佛都变成了小孩,手脚都荡在了半空中。
      “秀琴姐,蜗牛,你们怎么来了?”我止不住内心的欢喜,哭着说。
      “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就让秀琴姐和我一起来了。”郑小雯慢悠悠地说。
      “是不是我们都变小了?为什么会这样?”我问。
      “你吓出错觉啦?你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啊!”秀琴却还是原来的样子,她拎着我们,往大火相反的方向快步流星。
      “秀琴姐,我们要去哪里?”我感受到她们的温度,便没什么可纠结的。
      “寿山山顶,看满天清明。”
      “什么意思?”
      “昀火虫,你怎么回来一趟变笨了,秀琴姐的意思是,看满天里的风景,一直到明天的清晨。对吧?秀琴姐!”秀琴怀里的郑小雯,变得十分滑稽,我第一次瞧见脸上没有苹果肌的她,极是可爱无邪。
      “没错!可眼下有一个难题。”秀琴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什么?”我和郑小雯同时问。
      “我们要怎么样过去这片龙湖?渡口没有船只,也没有船婆婆,可你们两都是旱鸭子。”
      我们抬起头,看见了一片无边的湖水。
      “要不然这样吧!我把你们扔进湖里,你们靠着求生的本能,相扶游到对岸去。”说罢,秀琴便抖了一下手腕,蛮用一股巧劲,将我和郑小雯像两颗石子抛到了湖里。
      落水的瞬间,我抓住了郑小雯的手。她先沉了下去。我扑通了几下,也认命了。两条鱼钻进了我的耳朵,无数的水藻从我鼻子吸入。没了鱼和水藻,湖水似乎也耐不了太久寂寞,慢慢地,一点一滴流进了我的眼睛和口中。
      睁开眼睛,秀琴和郑小雯正不解地看着我。
      郑小雯的衣服始终是干整的,就像从未碰过水。
      “你看吧!我就说你们能行。”秀琴拧了拧湿透的裤管,气喘吁吁地说。
      “昀火虫,你不是说自己不会游泳吗?刚刚牵着我游得可快了,就像一条吃了水藻的鱼,飘来飘去。”郑小雯瞪大眼睛,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夸张表情。
      “我记得刚刚我们明明沉了,为什么?”我挠了挠脑袋,转念又卸下困惑,说道,“算了!也许是湖里的水神知道我扮了船婆婆,不愿收我了。我们去爬山吧!我给你们介绍山上的风景。”
      “上山路艰,还是得靠你们自己走上去。我已经老了,背不动你们了。”转眼间,秀琴已尽显老态,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没事,我和蜗牛扶着你。我们走慢些,看完了满山相榅,再看那满天清明。”一面走着,我一面把自己所知道的介绍给她们,“前面的石壁叫米岩,相传几百年前,壁缝间会生出大米,但只有心存善念之人,或者走投无路之人,他们只要轻碰石头的下巴,大米就会像旁边的洮水一样,游鬻不息。后来山上来了一个贪婪的和尚,每日不农,只装作可怜之人来这里求米。很快,里面的米就断流了。再来有一个桃花源,寺里的钟声一响,桃果和李子就会受邀来到人间。寺亭的旁边有一个遗迹,是抗倭时期留下来的练武场。还有山顶上那两个大石头,属它们名气最大了,一个叫棋盘石,是古时一位皇帝所刻,相传他来这里服游之时,梦见了自己与吕洞宾下棋,但一旁有一只螳螂打搅了他们,因为偷访,那螳螂被点化成了石头。皇帝醒后发现石壁上确多了一只石螳螂,所以命人在巅上凿了一盘残棋;另一个叫大扁石,是吕洞宾漏出仙身后,踏云而去的拂峰。”
      在秀琴风烛残年之际,我背着她,登上了棋盘石。渐渐地,我知是怎么一回事,也便习惯了身边所有事物的变化。
      “蜗牛,秀琴姐,你们别骗我了。我知道,这准是我们三人中,其中一人的梦里。但我好像分辨不出,是我梦了你们,还是你们哪个梦了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梦?”秀琴越是衰老,我和郑小雯便越小孩。我们坐在楚河汉界,望着山下的大火。
      “昀火虫,你被大火吓怕啦?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们是见你这么迟了还不回来,特意从跃硭村赶来看你的。顺便看看你的家乡。原来这里真的有满山满山的白茶花,你看!连石头上也开出了茶花。”郑小雯向着天摊开双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眼花啦?现如今哪还有什么茶花?况且已经是二月天,山茶花早就被那些蛀虫吃光了。”秀琴已是将去之人,我只好把她倚在烧宝塔的香炉旁。
      郑小雯的手心突然变出了一朵白色的花,她把它别在了头发上。虽然是二月天,除了大火燃起的地方,皆开满了白花。得了一朵花,郑小雯开心地围着香炉转圈圈。
      “你不累吗?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淹了水。要不要先去休息?我看着秀琴姐就好!”我叫住郑小雯。此刻,秀琴已经没了人气,但她却没有消失,而是瘫软成了一团稀泥。
      “我不睡!睡着了梦该醒了。昀火虫,你别再说了,莫再念了。你快看,秀琴姐都快不行了。你快想想办法,这山上有没有什么救世的妙药?我们下去采一些,捱过今晚也好。”郑小雯捂住右耳,激动得大哭起来。她后退了几步,脚后跟被一颗“车”棋子绊了一下。我没有跑前去拉住她,她掉下了石崖,化作了一缕庐风。良久,又攀升上来,吹在了稀泥身上。稀泥在庐风的加持下,逐渐凝固成人形。
      望着跌跌撞撞爬上山的初日,我突然感到有些失落。
      “这人世间,哪还有什么清明?不过都是些休了红的朗朗罢了!”
      我起身正准备离开,庐风散去,笼罩在山中。整个大地骤然进入了童话世界。
      下到山腰,我砍了几棵桃树,造了一只木筏,沿着洮水漂回了家。大火已经熄灭,对门的山头只留下一片焦土。父亲母亲的床上躺着两只土犬,它们也都睡去了。
      第六天,我的床头上竟多了一个鸟笼子,笼子里竟有一只萤火虫。
      由于是白天,那只萤火虫懒洋洋的黏在笼边,我怎么逗它,都不肯发光。我生气地跑进爷爷房间,质问他,“阿打,这虫子是不是死掉了?怎么不知道发光?”
      “只能怪你自己,养了它又不知道喂它蜂蜜,它当然只愿意在夜里发光。”爷爷研了研墨水,责备道。
      “咦!萤火虫是吃蜂蜜的吗?我怎么记得它是以蜗牛之类的动物为食的。”我十分诧异。
      “不然呢?赶快的,喂好了它,就去厨房烧一壶洗头的水,等一会剃头的师傅就要来家里了。”
      “咦?又要剃头了?”
      “师傅一个月就来一次,这次不剃就要等下个月了。现在天这么热,你受得了?”
      “行吧!”趁爷爷不注意,我在他枕头下顺了一盒烟丝,溜进了厨房。我关上门,偷偷卷了一根土烟,吃了一口。吐出来的烟,全倒进了铁锅里,又盖上了炤板。然后又拿出一坛酒,偷偷喝了一杯。舌头先尝及了辣,再告诉了其他器官。其他器官得了准备,便不感觉辣了,只有一股中药味。
      剪发的时候,师傅问我,“为什么你的鸟笼子这么大,而萤火虫却不知道飞走呢?”
      “以前走过一次,后来又回来了,我猜可能是因为外面有一个更大的鸟笼子吧!”我说。
      送走了剃头师傅,我又跑回了爷爷房间。他正在裁一张红纸。
      “阿打,阿打,我剃完头了,现在可以出去和朋友玩了吗?”我满怀期待地问。
      “这里是它乡,只有动物,你哪来的朋友?”爷爷摊平纸,将砚台放在右上角,其余三个角均也压了小花岗石。
      “不是我的朋友,是萤火虫的朋友。”
      “可以是可以,但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爷爷提起毛笔,在红纸上凭空勾了几笔。而后又思考了良久,沾上墨水,终是写上了《与婚书》三个字。
      “今天吗?什么日子呀?”我问。
      “今天是骆驼先生与海豚小姐的好日子,你怎么能忘记呢!亏你还是它们最好的朋友。你之前不是还说过,如果它们结婚了,你要当它们的伴郎吗?”
      “咦?是今天吗?坏了,准是刚刚吃多喝多给忘了。那阿打,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赶快过去了。”我拔腿就跑。
      “慢一点,慢一点!回来一下,把这个带上。当是我送给它们的礼物吧!我猜它们肯定没准备婚书,那样就失去意义了。到时候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读给新人讲,免得你也没了礼仪。”
      “婚书?这个东西很重要吗?”我折回去领过了红纸,本想打开来一看究竟。爷爷制止了我,“诶!当然重要啦!而且必须是新人听这第一遍。”
      “行吧!那我先走了。”
      “记得早点回来,还记得回家的路吗?”爷爷在身后喊道。
      “没事,我有萤火虫,它记得就好哩!”我边跑边说。
      “要是它也忘了呢?”
      “我知道的,如果萤火虫也忘了,那我就唱一遍那首歌。”
      “知道就好!那首诗歌,总不至于会忘了的!要是唱一遍它还没反应,就多唱几遍,知道了吗?”
      “不能的!”
      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参加了那场婚礼,伴娘是美丽的孔雀。礼堂设在海边,骆驼对我说,它的爱人不能离开水,所以它买下了森林里所有的花,请来鹌鹑为大家采了晨露。
      为了不被外物束身,我只好把萤火虫挂在脖子上。
      我和孔雀手捧着鲜花,跟在骆驼和海豚后面。萤火虫闻到花香,在笼子里随处而飞,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老山羊主持了所有流程,我事先告诉了它关于婚书的问题,因此它给我留了两分钟。
      我走到台中间,颤抖着双手,张开红纸。台下第一排站着的是一只松鼠,它手里拖着一把松青。
      “这是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海豚的新婚礼物,祝它越来越好。”说罢,台下便起哄开来。
      老山羊出面压住了嘘声。
      于是,我继续念道,“与婚书——婚者,与魂也,弃掺也。若为食砧,则命理终是宿命,契约终是东契;若为极具,则火中皆是烈火,水里皆是怒水。气象维新,则结为善缘,启一世之赖,藐一生之悲疾,并盖以夫(骆驼先生)妻(海豚小姐)之名(实),从心从德,孝事庙堂,友教子女,毗可转至万便,乃通社县,而安于前后,福泽深远。兹,感敬月下翁人,于庚午年己卯月壬午日,赐此婚犊之书!”
      待我读完婚书,台下沉默片刻,掌声不断。我放下捧花,拎起重新萎靡的萤火虫,告别了骆驼和海豚,往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可是,我还是在森林里迷了路。
      那只萤火虫趴在笼子里,一声不吭。因为我的贪玩,没能让它见到朋友。
      我开始懊悔,只好唱起了那首歌,“萤火虫啊!请点亮你的身体,带我回家吧!带我穿过这漆黑的树林。”
      听到歌声,它仿佛来了一点精神,扑打着翅膀。我打开笼门,一面唱着,一面把它赶了出去。它在我头上盘旋了几圈,亮起了身子,朝着最暗的地方飞去。
      我紧紧地跟在后面,不曾怠慢,请求它飞得慢一点。我对它说,自己还想听一听涓涓的细流,风的嘶嘶。
      “萤火虫嘞!你看这溪水多清澈,你也下来和我一起洗澡吧!洗掉满身的尘灰。”我说。
      它翘着发光的屁股,附在一颗石头上。我冲它泼了冷水,它一动不动,我以为它生气了,便游过去扇了扇它的触角。萤火虫使劲地扭着屁股,仿佛要挤出一颗恒星一样。我捏起它,却发现在它的身下,有一只受伤的蜗牛,看起来很是痛苦。
      “萤火虫呀!带上它一起回家吧!它一定也很怕黑,看吧!一路上只有你发着光。”我说。
      萤火虫默认了。我把受伤的蜗牛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里,上岸继续前行。
      “瞧吧!那里还有一只打瞌睡的猫头鹰呢,我们一起跟它道声晚安吧!”在岸边的一棵枇杷树梢上,我们看见了一只猫头鹰,并同它说了“晚安”。
      穿过树林,一条大河挡在了我们面前。大河的上方,只有一座破损的铁索桥。
      “萤火虫呦!你看见前面的索桥了吗?我记得桥上的木头都已腐蚀残缺,桥下的激流如同横向的瀑布一样往西坠,我每次匍匐在上面,总有一群人跑在前头,故意摇晃着桥体,我总是害怕得双腿发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先飞过去等着我,但拜托不要熄掉身上的光,我会盯着它一点一点爬过去的。”我故作镇定地说。
      也许萤火虫是烦我了,它快速飞到了对面,又飞了回来。见我半天才挪几米,又飞了过去。坠入大海的瀑布,溅起浓烈的水雾,使得本就破旧的索桥更加摇晃。我抓住绳索,一步一步的挪动身体。眼看就要到桥头,却发现有一只睡着的狐狸,卷卧在桥头的草丛里。
      “嘿,萤火虫!你快看,草丛里有一只睡着的狐狸,我们悄悄地走过去吧!尽量不要去打扰它,或者,你可以在它身上涂点荧光,等它醒来,它就会发现自己成了最特别的那只狐狸。”我对萤火虫说。我必须说出自己的想法,即使它已不情愿听我说。
      可萤火虫没有照做,它的身体越发虚弱起来。
      “萤火虫啊!你听见我颤栗的心跳了吗?你是不是也迷路了?为什么你背上的光点越来越虚弱?请转告你的亲人和朋友,我一定会拜托月光,送你回家的。”我激动不已,跳起身来,对着大河说,对着卧躺的狐狸说。对着海边绚烂的烟花喊。
      我喊了一遍又一遍,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群萤火虫。它们围上来,抬着笼子,向着黑夜飞去了。
      我踩在一块断裂的木板上,像瀑布一样,不停地往西坠。一瞬间,我竟忘了那首诗歌是如何吟唱的。
      “萤火虫啊!是不是该回去了?”
      眼前的光点渐渐稠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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