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聂】相顾迟》江上独白

19、大叔大叔

　　大雪覆盖了人间，白茫茫一片。

　　雪中舞剑的少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看痴了隐匿在远处凭栏眺望的秦王。

　　淡淡的笑容挂在王的脸上，就连边上的内侍也由衷的感到欣慰，轻声道：“很久没见王上笑了。”嬴政没有说话，但脸上的那份温柔很明显的又多了几分。内侍继续说道：“盖先生真是风华绝代，仪态万千。”

　　“哦？是吗？”嬴政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淡淡的，暖暖的，轻飘飘的。

　　“盖先生是奴才见过除陛下之外，少有的人间绝色。”内侍钝了片刻，又补充道：“性格也好，待人温和，沉稳内敛，像先生这般集智慧与武艺于一身的人儿，着实不多见。王上遇之得之，既是王上的福分，亦是大秦的福分。”

　　“你叫什么名字？”听闻此话，嬴政多少是有些吃惊的，他身边的随侍没有固定人员的，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不能让人摸清他的脾气喜好，但这次，他想留人了。

　　“回王上，老奴萧昱。”

　　“今后，你就跟着寡人吧。”

　　萧昱受宠若惊，立刻跪下叩拜：“谢王上隆恩。”秦王近侍，宫中上下，多少人求而不得，虽说伴君如伴虎，可大伙儿心里也清楚，这个职务意味着什么。萧昱是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本无意这些，更没想到秦王会一反常态，为此，只怕以后都得提着胆子过活了。

　　少时，两个小宫女领着一个孩童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份静谧。

　　孩童看见舞剑的盖聂，一刹那，记忆闪回到那日甘泉宫，母亲被一剑劈死的情景，十分恐惧的躲在了宫女的身后，哼哼哭着。盖聂闻声，停了下来，收了剑，信步过去，奇道：“谁家的孩子？”

　　一个宫女哄着孩子，另一人则抿嘴偷笑，“先生不认得吗？这是我们王上的孩子，长公子扶苏呀。”

　　言外之意是，先生你来秦王宫都快一年了，到底识得几人？

　　盖聂讪笑，是呀，嫪毐叛乱的时候，他是见过扶苏的，竟然全无印象，他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反倒是这宫中的人，里里外外，似乎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盖聂蹲在扶苏面前，伸手摸着他的小脑袋，极尽温柔，道：“公子是害怕剑吗？”这一举动，不仅没让扶苏平息恐惧，反而使其哭得更厉害，一头扑进宫女怀中，嘶喊着：“阿黎姐姐，有坏人，我不要来这里，我们回去吧。”

　　盖聂一头雾水，缓缓起身，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生勿怪，甘泉宫的事给公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盖聂看着扶苏，眼里尽是心疼。

　　“苏儿，你闹唤什么呢？”嬴政走了过来，一行人下跪行礼。嬴政一惊，因为盖聂也跪下了，他不是没有跪过，只是，这样的场合，完全没必要。况且，从韩国回来后，他有明确告诉过盖聂，这些繁文缛节，他勿需在意。

　　想来是这段时日对他太过冷落，导致二人生分了许多。愧意涌起，嬴政鬼使神差的竟然想伸手去扶盖聂，手抬到一半，又急忙抽了回去，眼神闪烁，内心慌张，只得轻轻道了一句：“都起来吧。”

　　扶苏看见是父王，立马止了哭声，一脸委屈的喊着“父王。”嬴政抱起扶苏，“你们都退下吧。”

　　“诺。”

　　盖聂没有多余的话语，转身也准备离开，突然嬴政叫住了他，“先生等等，今日立春，一起吃个饭吧。”盖聂背对着嬴政，那一刻，一股暖流冲入肺腑，发丝遮掩的侧脸，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往年立春这等大型节日，都是在咸阳殿设宴与群臣一同进膳的。芈嫣身死，嬴政用了很长的时间也没能与自己释怀，着实没有心情，就连过年的时候，也是把自己关在咸阳殿，熬了一个通宵。

　　时常梦回，总能梦见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梦见曾经的点点滴滴，如今她不在了，心里空落落，身边冷清清。他下令封了甘泉宫，也不准别人提起芈嫣，世人会忘记这个人间都有谁来过，可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却是如何如何都忘不掉的。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哪怕就是立春，整个秦国仍然被大雪覆盖着，就算嬴政不取消相关活动，也是无法进行的。所幸的是，用过晚膳后，雪停了，也没有风，天空变得异常明净，很适合散步。

　　嬴政抱着扶苏，盖聂跟在身边，漫步在宫廊上，扶苏小脑袋搭在嬴政的肩上，突然叫到：“小师公。”

　　“公子叫谁？”

　　不止盖聂懵了，连同嬴政都一脸诧异。这称呼，从何而来？三人正路过廊桥，嬴政索性将扶苏放了下来，“苏儿，你说什么？”

　　扶苏很乖，照顾他的阿黎怕他冻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给裹了很厚，加上立春喜气，又给带了顶红色的老虎帽，愣生把一个秀气孩童裹成了一个小胖墩。

　　“方才吃饭的时候，父王说这位小叔叔是您的老师，那既是父王的老师，儿臣自然是要尊称他一声师公的呀。”扶苏顶着一脸的乖萌，说得是一本正经。嬴政哈哈大笑，摸着扶苏的小脑袋，“苏儿都学会尊师重道了，不错不错。”

　　“小叔叔？小师公？我……我有那么老吗？”

　　“那苏儿叫你大叔好吗？”扶苏一口稚嫩的腔调，奶苏奶苏的，简直快要把人融化掉了。

　　这……这明显大叔比小叔叔还老些好的吧，公子你的辈分是怎么排的？

　　“公子随意。”盖聂无奈且温柔的笑着。在此之前，他很少接触孩子，甚至不知该怎样去与他们聊天，扶苏的出现，打破了他对孩子的认知，他既不调皮，也不无理取闹，懂事得像个小大人，光是看着便已经喜欢得不得了。

　　“好耶，大叔。”扶苏高兴地原地直蹦，拉着盖聂的衣角，一遍遍“大叔大叔大叔”的喊着。片刻，忽又带着充满好奇的小眼神问到，“大叔为什么总是叫我公子？父王都叫我苏儿。”

　　“因为扶苏是王子呀，公子是臣民对您的尊称。”盖聂耐心的解释着。嬴政噗嗤一笑，“先生，你可真有趣。”

　　“我有趣？为何？”

　　盖聂清澈见底的眼眸投向嬴政，那一刻，如孩童般天真，似情窦初开般懵懂，在皎洁如水的夜晚里，定格的画面里，只有笑而不语的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