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将军那些年》梓伊

4、大败

　　穆宁戈头发都还汗湿着回到家的时候，灶房里已经飘出熟悉的香味，今日他去主公那边议事，穆小鸿如今仅提拔到他的副将之位，还没有一并议事的资格，便没有陪同留在了家里。
　　只是此时在门口迎接他的，却并不是穆坤或者穆小鸿。

　　穆宁戈瞧见门边虽着长裳却揣着手背倚着门框，可谓一点儿风度形象都没有的谢必清时，挑了挑眉头：
　　“你怎么又在这儿？”

　　谢必清见穆宁戈回来，直起身走过来，绕着穆宁戈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感叹：“可以啊你，我还寻思着你被老闫拉去切磋……老闫那个人多厉害了，就说那高壮模样，能顶你两三个了。唉，我本是特地想来瞧瞧你这切磋完了得多狼狈呢，结果……”

　　穆宁戈翻了个白眼：“我就说，老闫过去都没跟我见过几次面，如何知道我步战锤子用得还不错，非要用他的双斧跟我切磋？果然是你。”

　　“老闫？”谢必清摸着下巴笑：“看来你们这是打了一场打出交情来了，以前还敬称人家闫将军呢。”

　　穆宁戈眨眨眼：“可不是么，老闫还说要送我些他珍藏的好酒来着，可惜我并不好那一口，就没要。”

　　果然，谢必清瞪大眼睛：“什么？他要送你酒你怎么不要？你不喝可以转赠于我呀！你看，若不是我，你们俩哪儿能这么快处出交情来呢？”

　　穆宁戈冷哼一声，又白了谢必清一眼。
　　不过倒是没有反驳谢必清的话。

　　事实上，穆宁戈自己也很清楚，除了谢必清与他早就相识当年也有过共患难一路逃来的经历外，如今的李珉麾下众多谋士武将，最可能极快与他相交接纳他的，就是闫涛。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闫涛与穆宁戈一样，没有家世背景，是纯粹的平民出身。

　　穆宁戈作为才走入燕州议事厅的新人，总是需要些助力才方便融入，谢必清是谋士，而穆宁戈却是走武将路子，自是得有个交好的武将的。

　　穆宁戈心中默默。
　　若不是他想明白了这些，清楚谢必清特地创造了这样一个自然的机会都是为他着想考量的一番心意，凭着他今日在演武场那里好几次真差点儿叫闫涛给揍趴下的惨状，他回来瞧见谢必清就不是翻白眼而直接动手了。

　　因为穆宁戈太了解这位多年好友了。创造机会让穆宁戈能与闫涛交好是真心没错，但想看他笑话的心思绝对也不少，这才是他选这么个“帮忙”方式的原因。

　　谢必清：“好了算了，大不了改日我自己去骗……咳，我自己去找老闫讨去！行了，穆叔的菜该出锅了，快回去简单洗洗好上桌，不然又得看着菜等你半天，平白折磨人。”

　　谢必清说完就上来扯住穆宁戈一只手往屋里拖。
　　被拉在谢必清身后今日难得没有反抗穆宁戈没注意到，谢必清拉上他手臂的下一刻微顿了一下，被拉到屋里之后乖乖回房洗漱去了。

　　而谢必清表现如常，完全没有提他扯住穆宁戈时，感觉到他手臂仍旧未停的微微颤抖。
　　果然，谢必清心中暗想，改日还真是得跟闫涛多要点儿好酒，那憨子今日切磋怕是很尽兴啊……

　　……

　　谢必清正巧溜达过来，瞧见正旁观着穆宁戈练兵的孟佑。
　　“孟公子对练兵也有兴趣？”

　　虽然谢必清是突然出现也是突然出声，但背对着他的孟佑并没有被吓到，听到声音后从容地转过身冲着谢必清自然地拱手一礼，衣袖在半空中划过：
　　“谢公子。”

　　谢必清摆了摆手：“嗨，何必如此客气？”
　　孟佑微笑：“的确，何必如此客气。”

　　谢必清微微一顿，随即弯了眉眼：“哈，孟佑说的是。那你这……”
　　孟佑：“虽也算见过战事，见人练兵的机会却是未曾有过，一时好奇。所幸，穆将军愿容我在一旁看上几眼。”

　　谢必清：“宁戈自来脾气不错的，你只是在一旁看上几眼，离得又远，没碍着他没耽误他，自不会在意。”
　　孟佑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我若有话与穆将军说，必会等他做完正事。”

　　谢必清笑了笑，转起了另一话题，只是还没说上两句，便见一个眼熟的小将跑了过来，见到两人在此微微一愣，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先来到两人面前：“两位大人，主公急召。”

　　谢必清脸色一正：“发生什么事了？”
　　“潼州传来消息，大将军打了败仗。”

　　谢必清和孟佑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神色，对视了一眼都沉下脸色。
　　谢必清：“我们即刻过去，你去叫武卫将军吧。”
　　尽管穆宁戈也就在不远处，但对视之后的两人都没有停留，不发一言地一同往李珉那里赶去。

　　对那位朝廷的大将军陈灵锋，李珉帐下的众多文武判断一致。尽管他不是个有将才的能人，甚至其实有些刚愎自用，但他毕竟不是一个人领兵作战，大景王朝底蕴仍在，他身边仍有真正有能者辅佐，对手又是灾荒之后流民成匪后纠结在一处的乱军。朝廷一方有人有才，正规的朝廷军地方军汇合而成的讨匪大军声势浩大，后备军需也远在这些只靠到一处抢一处的乱军之上。

　　自然，朝廷军，军中情势复杂难免受朝堂派系林立争权对峙的影响，人心并不齐，主帅也不是个有能力压服的人，在这场最终朝廷定能打赢的仗里，有那么几个小规模的失误败笔也在众多谋士意料之中。

　　可此刻，谢必清和孟佑心中无比清楚，如果只是在谋士们早就预料到的范围内的小规模失利，李珉不会这样匆忙而突然地召他们前去议事。
　　只能是，大将军陈灵锋大败！

　　……

　　穆宁戈虽比谢必清和孟佑晚了一步，却是跟他们几乎一同踏进李珉府邸的。
　　进了正堂，谢必清当先一步弯腰低首请罪：
　　“潼州交战出了变故，属下却未能察觉，请主公降罪。”

　　上首的李珉当即站起身来，绕过面前的桌案几步来到谢必清面前，扶着谢必清的手生生把人拉了起来：“这如何能怪你？”
　　谢必清没有抬头：“属下掌管燕州斥候，本该为主公最灵敏的耳目，此事……”

　　李珉摇头叹息：“潼州被陶延之把持得那般严密，本就难插入耳目，更不用说朝廷那边……必清先前本已小有成效，却是我下令让你将人手召回，全力关注北边边境代州的动静的。”

　　大将军陈灵锋带领的朝廷大军，并非在国都所在的雍州与乱军主力交锋，而是在潼州州牧陶延之的地盘上。
　　谢必清：“主公……”

　　“归根结底是我这主公无能，可用人手太少，让必清这斥候的布置不得兼顾，非要拆了这一边才能顾得上另一边……”李珉拍了拍谢必清的手叹气，在他继续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先一步开口：“如今多说这些已然无益，必清也莫要再挂怀，往后的安排布置我还要仰赖必清啊！”

　　这边谢必清和主公李珉说着的时候，穆宁戈抬眼瞧着对面，包括孟佑在内的李珉帐下几个谋士的脸色都不算太好，其中庄茗的脸色尤其难看，眯着眼睛先是看着被李珉扶起的谢必清，等注意到对面穆宁戈的注视后脸色更难看地冷哼了一声。

　　正如李珉说的，现在不是追究疏漏的时候，他召众人过来也是要好生分析一番燕州此后的行动的。
　　也是直到这时候，屋内的许多人才终于清楚今日方才传来的消息——

　　潼州，叠阳关外大将军陈灵锋在已分四路兵马绕行克敌后本该坐镇城中，却不想一支意料之外的乱军出现在城外，大将军率军出关对敌，乱军一触即溃奔逃而去，大将军守城成功后决定率众追击，结果被乱匪之军伏击于山涧，被带出关的两千轻骑最终只有八十余人拼死护卫受伤的陈灵锋返回。
　　听罢消息，谢必清和孟佑两个脸上同时一变，异口同声：“乱军有人相助！”

　　两重话音才落，两人对视了一眼。
　　无需言说的默契之下，孟佑先开口：“乱军本质仍是大灾后聚集的流民盗匪，没有能成气候的将领，也并无厉害的军师人物，此前能数次大胜祸乱各州，多有时局混乱朝廷并未看重，各州官吏尤其青州燕州原本的州牧等人不曾重视反应太慢的关系。只是如今距匪乱初识大势已有近三年，颓势已显。而朝廷这边，此次终于剿匪之心大定，大将军陈灵锋领精锐出兵，先前我们都断定乱军难成气候，最终定能被大将军击溃。”

　　谢必清接着道：“但眼下陈灵锋却大败一场，乱军这边怕是先出风声引他将主力分兵而出，又用一队人佯装攻城引陈灵锋出险关，随后假作溃败令大胜一场后越发自满的陈灵锋追击进而伏击……这一环扣一环，说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断断不是先前我们所知的乱军将领能做的出来的安排！乱军，怕是……得了良才。”

　　在场众人都认同孟佑和谢必清两人的看法。
　　乱军的颓势稍微有些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不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本事做出这样安排的能人会看不透这点，在这样的时候为了什么前途一类去投乱军。

　　李珉看向谢必清：“必清……”
　　谢必清利落地行礼：“我即刻集结斥候人手，派一队往潼州打探。”

　　武将中一贯寡言的赵枫谭此时突然出声：“人手既然不足，现在要去探潼州的话，代州不管了？”
　　孟佑拧眉摇头，看向上首的李珉：“往代州方向出兵，孟佑愿随军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