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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余老板 ...

  •   这些年由于牙仙的名气渐大,远一些的镇上也时常有人过来朝拜,加上白云村风景很好,有一些自然奇观。远道而来的人除了拜拜牙仙,还会顺路去村里参观一下。
      后来,又有人在村头牙仙庙附近开了一家客栈,客栈名叫随云客栈,老板姓余。客栈平时接待外来的游人,也顺便贩卖一些生活用品,这一带渐渐繁华起来。
      客栈的余老板听说了庙生的故事十分心疼,主动提出照料庙生的伙食,一日三餐都会给他送过来,再大一点了庙生就学会了饿了自己往客栈跑。

      庙生七八岁了。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他比一般孩子更独立。在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主动和村里的人说,不用再来每天照顾他了。
      小庙是庙生的家,村民帮他在庙的后门处盖了一间小房子,将他的生活区域与庙的主殿隔开。
      小时候庙生不懂事,以为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后来他才渐渐察觉,原来村里的人对他都是心怀芥蒂的——一个不明来路的小孩子,一个不明来路却频频显灵的神仙。在大多数人心中,畏是远大于敬的。
      只有两个人例外,那便是当初第一个发现他的张婶,和后来过来开客栈的余老板。
      张婶常说,庙生小时候吃了她的奶,便像自己儿子一样。在张婶的影响下,她的一双儿女,张易之和张容儿也对他十分亲近。

      牙仙庙来往的人多热闹,小孩子们便很喜欢来这里玩。勉强算是东道主的庙生便顺理成章成了孩子王,带着小孩子们玩游戏。
      天色晚了,农忙了一天的大人们自觉来这里把自己的孩子领回去。待孩子们走远后,庙生立马收住一脸恋恋不舍的表情,迈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跑到不远处的客栈吃晚饭。
      余老板是一个乐呵呵的胖大叔,他不是白云村本地人,是牙仙庙的名声起来之后才慕名过来开客栈的。客栈生意平平淡淡,说不上红火,但老板似乎也并不指望在这里赚钱,每天有客人就招待一下,没客人就在村里四处游荡。
      “庙生来啦!快来吃饭!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余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谢谢余老板。”庙生双手合十,说完便爬到板凳上坐好吃饭。
      “今天开心吗?”余老板帮他盛饭的时候问道,他每天都会这样问他。
      “开心。”庙生在繁忙的咀嚼中抽空回答。其实他还并不能明确地知道“开心”的含义,但他发现回答开心时,余老板脸上的笑容会更灿烂一些,便一直回答“开心”了。他喜欢看别人笑。
      “余老板你好幼稚!”
      庙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形容词,脑海里好像闪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有一个人在像余老板这样大笑着,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双手叉腰,笑着说他幼稚。
      看着这么大的孩子说别人幼稚,余老板有点忍俊不禁。他捏了捏庙生的脸,“小鬼,你知道幼稚是什么意思吗?”
      庙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声音含糊地说“我当然知道。幼稚就是说你像个小孩子。”
      余老板笑着摇摇头,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
      吃完饭庙生便又一个人跑回去,随云客栈离牙仙庙不远,他已经一个人走了很多年,所以现在即使是晚上一个人走回去也不怕。
      庙生回到家,却发现门口站了两个人。走近了,他认出来这是村里的王婶婶和他的儿子小六儿。
      “王婶婶,你们怎么来了呀,这么晚了。”庙生问。
      王婶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好看,似乎是等了好久,生气又不耐烦。
      “庙生,你说说你,怎么能仗着年纪大就欺负弟弟呢?亏得你小时候我还喂你奶,把你当亲儿子带。你说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孩,平白落到我们村,村子里的人都对你视如己出百般疼爱,也不指望你长大了能回报我们什么,只求你安安分分就好,可谁知道你才这么小就学会仗势欺人了!”
      庙生被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弄得回不过神,呆楞了一会儿才理清王婶话里的意思,“我没有欺负小六子啊,今天还有很多小孩子在一起玩的,小六子怎么了吗?”
      “怎么了?”王婶的声音尖刻起来,一把扯过旁边的小孩,“你自己看!”
      庙生上前,借着蜡烛的微光,便看见小六子左边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今天小六子确实在这里玩了一会儿,可是今天全程没有人起争执,也没有人摔跤,他不该是在这里摔出的伤,而且小六子今天很早就回去了。
      庙生目光往上一瞥,看见他头发里有一点白色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扒拉下来看了看,是槐花的花瓣。村里有槐花的地方只有村西的老槐桩,那里有两棵槐树,一棵被砍断了留下一个很粗的树桩,小孩子们也很喜欢去那里玩。
      于是他转头对王婶说:“小六子不是在我这里玩的时候弄伤的,你可以去问别的小孩,今天没有人摔倒过,我也没有欺负谁。我刚看他头上有槐花花瓣,应该是他去老槐桩那里玩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吧。”
      王婶于是看了小六子一眼,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到底是怎么弄的?自己摔的还是被庙生打的?”
      小六子低下头,不说话。
      王婶看他这个模样,心里也大致猜到了,大概是怕说自己调皮摔了免不了一顿打,说是被人打的还能逃过一劫,所以才撒了谎。但是王婶一个大人,怎么能在一个孩子面前丢了面子。
      于是她又叉腰对庙生说:“算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在一起玩磕磕绊绊总是免不了的。这样吧,你给我一点钱,我拿去给小六子买药,这事就不追究了。”
      庙里每天游人香客来来往往,香火钱是不少的,庙里的器物添置,庙生的吃穿用度,都是靠这些钱。以前这笔钱是村长在管,后来余老板来了,加上庙生也大了,也不知道余老板跟村长说了什么,村长便不再管这笔钱了。
      于是余老板教庙生数钱,打理财产,每天进了多少钱,买东西花了多少钱,帮他记好。不过置办东西的事情都是余老板在帮他跑腿。
      庙生看着王婶,其实他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但他能知道钱是好东西,每个人看着它都两眼放光。小六子自己摔伤了,王婶来找他要钱买药。他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当时的他想不明白。
      他还太小,面对一个比他强大得多的人,还是本能地服从了她命令似的话。于是他噢了一声,回到庙里,拿了一些碎银子交给了王婶。
      王婶似乎也没想到可以这么顺利地要到钱,便没再纠缠,带着小六子走了。

      回到庙里收拾好门窗,又把殿里的东西归置好,庙生坐在石像前的蒲团上休息,后知后觉的委屈才终于慢慢泛上心头。
      所有的小孩子都有父母,有亲人,哪里磕了碰了,都会有人关心紧张。可是他没有。他乖乖地长大,没人给他肯定赞扬;他做了错事,也没人责骂纠正。
      村里的人从小对他说是照顾,其实也只是让他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罢了。唯一对他有一点感情的,也只有张婶。可张婶有自己的儿女,丈夫要照顾,能给他的关爱也不多。地里的藤蔓伸出去至少还能找到支架攀附,可是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像一棵独自生长的小树,吹了风淋了雨,长得直了歪了,都没人会在意。
      庙生抬头,看着头顶微笑着的神像,他是他唯一的伙伴。虽然他不会动,也不会说话,是一尊没有感情的泥塑像,但在无数孤单的夜晚,只有他一直在陪伴自己。
      庙生望着神像,很希望他可以突然变成一个人,来跟自己说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这个愿望太强烈,他竟然真的看见那石像头顶发出了一圈光,然后那光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并不是如神像一样的少年人,而是一个大人。
      庙生惊愕得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那人蹲下来,和他视线平齐。
      在看清那个人的那个瞬间,庙生感觉好多记忆一下子涌进了脑海,像是翻开了一本书,一页页里都是关于眼前这个人的场景和回忆——
      自己躺在婴儿床里抓着他的手指跟他玩的样子,他用双手遮住脸然后做出怪相逗他的样子,他抱着撞到头哇哇大哭的自己在庙里走来走去的样子。还有很多很多,他四岁时在外面玩摔伤了腿,晚上他带了药来给自己搽,告诉自己以后要小心。节日里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做很多好吃的点心,庙生没有,也不愿意吃别的小孩分享给他的,晚上他便提了好多点心来,给他吃了个饱……
      这些画面里的自己还很小,根本不应该记得,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些记忆都是真的。原来小神仙一直都在,一直在默默陪伴自己。这么重要的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庙生一把扑过去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木离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头,说庙生乖,别哭。
      庙生哭了好久终于停下来,这个人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让他想起了冬天里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烧着温暖的火炉的情景。
      木离问道:“怎么啦庙生,有什么事情这么难过?”
      庙生带着哭腔:“刚才王婶好凶地吼我,明明小六子头上的伤不是我弄的,可她还是怪我。”
      木离于是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回答他:“人间有一句话,叫做关心则乱。意思是,当你很关心很在意的人遇到了危险,你便会很慌乱,很难受。说的话做的事都会失去理智,变得不像平时的你。现在我说的这些话,你可能还不理解,但等到以后,如果你也遇到了很重要的人,你就会懂得这种心情。王婶也是一样,小六是她的儿子,是她很重要的人,孩子受伤了,母亲便会紧张,便会说话失了分寸,但那并不是她的本意。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王婶很疼你的,对不对?”
      庙生眼里还噙着眼泪,却也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就像你对我很重要,我看见你被冤枉了心里委屈,我也会很难受,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来见你,安慰你,是一样的。”木离伸出手帮他擦掉眼泪。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了。我一个人好害怕,我怕打雷,怕每天都见到很多陌生人,怕下雨天爬到院子里来的蛇跟青蛙。”庙生说着说着又哭了,往日很多无助的时刻一幕幕浮现,他清楚地记得那些心情。可他没有人可以说,没有人会来保护他。因为他太懂事,所以好多人都忘了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木离越发心疼起来,那些时刻他都看在眼里,也总会默默帮他解决掉麻烦,可他不能出现得太频繁,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陪他。
      “好,我不走。可是今天太晚了,我们先休息好不好。”庙生点点头,木离带他去床上躺好,又守在床边等他睡着。
      庙生睡着后,木离在他额头轻轻抚了一下,一点微光亮起,那本书被合上,所有记忆都被带走了。

      木离转身正要走,突然间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顿时腿一软,差点叫出声来。
      “你这个死鱼!干嘛装神弄鬼地吓人!”
      来人正是余老板,为了不吵醒庙生,来人一下便从房里消失,来到了屋外。已是深夜,一轮明月安静地照拂着大地。
      “他都长大了,你不该这么见他了。”余老板说。
      木离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不是看他不开心嘛。再说我把他见过我的记忆都抹去了,他不会发现的。”
      “哎,你说你这样,当时怎么不自己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呢,还这么大老远地把我叫过来。”
      木离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天帝让他守护庙生这一生,可以是暗地里的守护神,也可以和他一起做人。但他最终选择了前者,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论千万年前的关系,是这只老鱼与他更亲近。论照顾人,也是老余更擅长。可他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还没做好准备,不知道若是想一直待在他身边,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
      “哎,不说了。我看城里的孩子像他这么大该上学了,咱们要不然也让庙生去念书吧,整天跟着你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手艺也不是个事儿。”
      余老板白他一眼,心说谁乱七八糟,以后他要在人间行走可就得靠这些乱七八糟的手艺呢。

      过了几天,村里来了一个白胡子老者,他自称是年少落魄时曾受到一个人很大的帮助,后来飞黄腾达了想去报恩时,恩人已不在人世。
      恩人自称是清水县白云村出身,于是他如今致仕归乡后,辗转找到白云村,想报答恩公的恩情。现在的村民没有人听说过他那位恩公的姓名,老者也并不在意,而是在村里开办了一家私塾,让村里的小孩都来上课读书。
      小小的庙生在学堂里跟着其他学生一起摇头晃脑地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转眼庙生十二岁了。
      他被遗弃时,衣物里没有留下生辰八字,这么糊糊涂涂地过了几年之后,余老板来了,他告诉庙生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日,他也不例外。于是余老板去问了张婶在庙里发现庙生的日子,回来笑眯眯地告诉他,以后你的生日就是九月十七了。
      庙生来到这世上第十二年的一个秋天的晚上,余老板做了一桌子好菜,叫他过来吃晚饭,还开了一坛珍藏的好酒。
      “男孩子这么大该学会喝酒了!”余老板眯起本就不宽裕的小眼睛,眼底带着促狭的笑,然后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庙生的酒量意外地好,酒过半巡竟是一点醉意都没有。他想到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余老板就出现了。作为长辈,也作为邻居,这些年都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在村里其他人都对他或多或少心有芥蒂的时候,只有余老板是对他敞开心扉的。
      “余老板,咱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庙生单手托着脑袋问道。
      余老板于是收了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的神通,正色道,“我这一辈子孤家寡人,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我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可爱的你,”说着用手臂比了一个大大的圆来表达庙生的可爱程度,“这也是缘分。再说了,我对你也不能说特别好,只是平时生活上多关照一些而已。你以后会遇到更多关心疼爱你的人,比我还要百倍千倍的对你好呢。”
      “那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余老板被问住了,顿了顿才回道,“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我知道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你答应我老余,要耐心地等,好吗?”
      “好,我听你的。等我遇到了这样的人,我便带他回来见你。”
      余老板露出了一个满怀期待的微笑,“那好,一言为定,我就在这里等你。来,干杯!”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庙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年下了很大的雪,路上的雪积到膝盖,随云客栈的伙计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神色凝重地叫庙生去见余老板最后一面。
      那时的庙生还不是太理解什么叫“最后一面”,最后一面,难道以后都见不到了吗?余老板要离开这里了吗,他要去哪里呢?今天雪这么大这么难走,为什么不选个天气好的日子再搬家呢?
      满是积雪的路上好难走,往日明明觉得很近的距离那天却感觉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伙计把庙生带到余老板的房间,他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余老板。
      明明不久前还跟他有说有笑的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变成了这幅模样。
      庙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了,他走到床边,摇摇余老板的手臂,又摸了摸他的脸,一声一声地叫着“余老板,余老板,余叔叔,你醒醒啊。”
      庙生更小一些的时候,余老板对他说,你可以叫我余叔叔。庙生便听话地叫他叔叔。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庙生便把称呼改了,和别人一样,一板一眼地叫他余老板。余老板没再提起称呼的事,随他喜欢地叫。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叫过的称呼,再叫出口时,对方却已经听不到了。
      庙生感觉视线渐渐模糊,叫喊声一直得不到回应,他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虚空里站着一个人,是一直在庙生身边守护他的木离。木离身边站着一个比他更淡的身影,虽然已经淡到快要消失,但还是能看出,他和躺在床上的余老板是一样的脸。
      已经是魂魄状态的余老板不无遗憾地对木离说,“走得太匆忙了,来不及交待,应该让伙计不要告诉庙生的,惹得他又难过一场。”
      木离道,“谁都看得出你疼庙生,叫他来见你最后一面,也是人之常情。”
      庙生哭得很厉害,木离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仗着他不记事,显了形出来抱住他安慰他。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承受着和庙生一样的痛苦。“十年前,计蒙走得那一天,他也是像这样撕心裂肺地哭了一次。”庙生小时候也有过一次像这样大哭,那时木离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去问了“余老板”,才知道原来那天是计蒙死去的日子。
      “他很痛吧。若是他再长大一些,便能默默忍住痛,控制住自己。可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我们是他用自己的骨血创造出来的,我们每一个人的死对他而言,必定都是断臂剜心般的疼痛吧。”
      木离以手握拳抵住额头,紧闭双眼,“是啊,他一定很痛,一定像这样痛过好多次。”
      “我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少,若是早知道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我便早早地找个他看不见的地方溜走了,他也许还能好受点……我要走了,木离,这个世上认识他的人,从此便只有你了。答应我,照顾好他,好吗?”
      木离茫然睁开眼,便看见“余老板”本已模糊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
      “老余,老余!你不要走,你再多陪他一会儿!”木离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直到最后那个淡淡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看着哭到近乎晕厥的庙生,木离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找回余寐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既然离别的一天无法避免,又何必把它千里迢迢搬到他眼前。
      如果余寐还是在自己隐居的深山里从未离开,从未认识庙生,今天庙生就算疼,也只是会莫名其妙地疼上一阵,不久便好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身上疼,心里也疼。身上的疼好了,心里却不知道还要疼多久。
      木离找到余寐时,他已独自在深山溪流里寒尽不知年地过了许久。故人皆零落,当木离告诉他庙生的事时,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尽管他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却还是愿意为了见他再做一回人。
      若是庙生还是神,还拥有记忆和能力,再为他续上千万年的寿命也是轻而易举,但余寐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这么多年头可把我累死了。现在好不容易终于快到头了,你又想给我延长,你安的什么心思?何况那些回忆那么痛苦,不要再让他想起来了。”
      后来余寐成了随云客栈的余老板,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不惜一切代价。”木离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再也见不到的余老板说。

      伙计拿过来一封信,放在已经泣不成声的庙生手边。信封上写着“庙生亲启”。到了傍晚,庙生才终于有力气拆开这封信。
      庙生,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但你放心,我并不是不在这个世上,只是不在你目所能及的身边了。你知道吗,我现在依然在某一个角落存在着,只是你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你真的不用伤心,不用难过,也不用记得我。我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你。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留下这封信给你的原因。
      人的一辈子真的很短很短,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我希望你可以快乐自由地度过这一生,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爱你想爱的人,不留遗憾。
      也许我们还能再见,也许不能。也许在今生,也许在来世。但不管能不能,只要你平安快乐地过完余生,我便都了无遗憾。
      余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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