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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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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赵、林二人将苏旸给的资料细查一遍,已到第二日的午时。望向窗外,街头行人寥寥,多是吃饭去了。而天香楼虽是家酒楼,却因小门小户,容不了多少酒客,较别家更为冷清些。林钦将书册往旁地一放,端起碗就便要吃饭。
赵柏舟瞥了他一眼,出声道:“别又把饭菜全吃净了,好歹留些。方才我去取菜,楼里的厨子都打趣我,你稍微注意点。”
林钦吃得正欢,嘴里满是吃食,哪还说的出话,只是敷衍地嗯嗯几声,手下动作速度不减。见此情景,赵柏舟深深叹了口气,只道是天香楼的厨子手艺不错,竟能叫他日日留在此处蹭吃食。
细细查看书册上记载的数位混入大宣的暗探,赵柏舟仅得出个都喝花酒的共性,可玉京酒楼众多,光是瑞叶阁就有百来个姑娘,查案谈何容易。何况,在酒楼谈论机密要事,隔墙有耳,若无万全之策,不敢妄加行事。
不如找个线人……这一想法刚入脑海,赵柏舟便想起了江屿。说起江屿,她与林钦二人已整一日未见过他,连住处也没找着在哪。又想起先前自己所做的揣测,赵柏舟有些郝然。
“江屿不是挺聪明,要不找他打听打听?”林钦见赵柏舟一直望着书册出神,便停了筷子提了个建议,“之前他还卖给咱消息,报酬要的一个约定都没商量好呢……那什么消息来着?”他又扒拉几口饭,夹了几筷子菜。
赵柏舟伸手摁着眉心,摇了摇头,似在考量。突然,她拍案而起,将林钦的碗都震得跳了起来。林钦被吓得噎了一口饭,连连拍着胸脯顺气:“怎么了,赵姑娘?”
“嘘……”赵柏舟正要说话,却似想起什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开门朝外张望了会,又轻合上门,坐下来,压低声音说:“还记得我们当初选择天香楼设局的原因吗?”她将书册拿了放在二人之间。
林钦一手拍着胸脯顺气,一手仍旧握着筷子,沉思了会:“赵姑娘说,天香楼人流量小,藏身此处,技艺出众更易出名。”
“没错。”赵柏舟点了头,将缘故讲得更为细致,“知名风月场如瑞叶阁,姑娘就算技艺高超也难出头。但若场子过于落魄,倒教人疑心。唯有这天香楼,仅有一个红牌雁棠。”她顿了顿,眼神飘向门外,而后继续说,“可这雁棠心高气傲,难于掌控。我再投身于此,管事刚好可借我,制衡雁棠的心性。”
林钦点点头,问:“可这前一半我懂,后一半与咱们有何关系?”
“你在这蹭了这么多吃食,可曾见过午时有客人来过?”赵柏舟却不回答,倒反问了他一句。
林钦摇摇头:“午时少有客人,可这的饭菜并不难吃……”他也皱起眉头,思考了起来。
得到他的回答,赵柏舟轻扣桌面,又追问一句:“你可还记得当时江屿卖的,是个什么消息?天香楼有什么?”
“对!天香楼有……”似被点透思路,林钦想也没想便嚷起来,半句脱嘴才意识到不妥,压低声音,“有,有内奸。可咱们不就是天香楼的内奸吗?”
听到后一句,赵柏舟刚扬起的眉梢又重重垂了下去。她一把夺过林钦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却依旧是低声说:“他早知道我们混进天香楼的事,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消息换报酬?这内奸,自然不只是天香楼的。”
林钦若有所思。
赵柏舟乘胜追击,继续说道:“你想,连午时都没什么客人,昨日一大早,却来了客人,指名要雁棠,还是不远万里赶来的北狄商队。”说到这里,她也思索了一会,别有深意说了句,“商队里懂大宣官话的人,可比酒楼里懂北狄语的人,多得多。何况酒楼客厢鱼龙混杂,就算使眼色、递密信,也没人注意得到。”
“这……”正当林钦刚开口,楼下突如其来一声巨响,而后又是阵阵骂声摔碗声,听起来是好几个姑娘干起了骂仗。赵柏舟仔细辨认一番,忙将桌上数本铺陈开来的书册合起,打算藏起来。
“朱绫的声音。”不等林钦询问,赵柏舟便告诉他缘故。林钦一听,立即起身,也帮忙收拾起来,还借机擦了擦桌上的油星子。。
当朱绫推门而入,赵柏舟与林钦正端端正正下棋,林钦甚至皱着眉头落子,似在谋划下一步。赵柏舟故作惊诧,起身迎接朱绫:“朱小姐,不知前来所谓何事?”林钦也配合着抬头看向来人,却默默后挪了几分。
“也算我一个!”朱绫冲他们笑了声,侧身一抬手,自门后进来数个抱有各式匣盒的仆从,沿墙站成一排。只听得她一声拍手,那些仆从陆续将匣盒放在桌上,而后便不声不响关上门退下了,动作很是麻利。
林钦探身看了眼,好几个木盒都来自玉京最好的糕饼铺子,不由自主吞了口唾沫,问:“这,这是什么?”他盯着面前依旧是一身劲装的少女,有点紧张,眼神里却带点期待的味道。
赵柏舟瞥他一眼,啧了声,问朱绫:“请问,朱小姐前来所为何事?”眼下他们方才接到第一次任务,正是关键时候,要是又遇上一堆变故,可不太妙。
听得赵柏舟又问一遍,朱绫这才想起向他们解释目的:“我知道你们在忙活些什么,也算我一个吧!”她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向对面,见无人接过,又上前一步扬了扬,“喏,是苏旸写的信。”
林钦伸手拿过书信,展开,看了一遍,又传给赵柏舟,点点头:“确实和册子上大人的笔迹一样……说是新加入的,要我们带着。”
想起先前朱绫半路截下自己的拨子,差点耽误整体计划,赵柏舟深深叹了口气,却仍点了头:“那就这样吧……”顿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问,“你是怎么找到的?”
朱绫闻言笑了,拍着胸脯说:“我可是惩恶扬善玉京第一侠女,找个地方而已,不在话下。”她随即搬了个凳子坐下,毫不拘谨。林钦侧过身子,借着糕饼盒子的掩护,向赵柏舟解释道:“成威公的千金,玉京第一女纨绔,略有耳闻。”
“对了,”赵柏舟转移话题问道,“方才你上楼前,出什么事了么?我听见楼下有点动静。”她倒了杯茶,小口啜饮。
“堂下聚了一群人,厨子端着锅撞翠翠身上,便与他争辩了几句。”朱绫柳眉微扬,没有什么表露,想了会,又冲林钦一笑,“前些时候耽误你吃饼,今儿顺路带点糕点赔罪,林公子莫要怪罪。”她望着满眼糕饼盒子的林钦,得意地扬了扬头。
赵柏舟若有所思点点头,刚想开口,屋外响起喧闹声,门再一次被推开:“阿舟姑娘可在?”门外站着一队陌生男子,看着装应是禁军,面色严峻。屋内人面面相觑,赵柏舟起身问:“请问何事?”
看了眼禁军身边的家丁,朱绫依旧是大剌剌坐着,将糕饼盒子推向林钦,小声说了句:“吃吧!”
林钦午食没吃完,可现下明显状况不对,虽眼馋得很,但还是推了推手:“罢了,多谢朱小姐。”
为首禁军向屋内扫视一圈,最后将眼神落在赵柏舟身上,手向后一挥,下令道:“带走!”
眼见他随行之人便要将她带走,朱绫起身上前阻拦:“怎能无缘无故抓人?”
离她最近的禁军正想将她推开,却猛地被领队拦到一旁去。领队拱了手,行礼道:“朱大小姐好,这歌妓阿舟涉嫌谋害人命,下官是依法办案。”又看向赵柏舟,客套道,“还望阿舟小姐协助调查。”
这情景似曾相识,面前这领队也似曾相识。赵柏舟沉吟片刻,出声询问:“请问这位爷,阿舟谋害的,是何人?”她半垂眸,看向领队禁军,轻蹙柳眉,眼波潋滟。
禁军毕竟也只是常人,见赵柏舟一副弱柳扶风、泪眼婆娑的模样,也耐下性子解释了几句:“与你同楼的雁棠姑娘中毒身亡,在饭菜中验出毒物,有人指认你去过后厨。”听得饭菜二字,林钦看了眼桌面的油点子,怔怔后挪半步,绣凳擦地发出聒噪的声响。
众人闻声,纷纷看向他。林钦咽了口唾沫:“站太久,脚麻……”随即扶桌坐了下来,仰首看着赵柏舟等人。
赵柏舟只道是想见见指认之人,禁军思索片刻答应了,便差了人去带来。随后,便有个一身短打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这位爷……今日上午只有阿舟进过后厨。”他行了礼,又将赵柏舟指认了一遍,“而后小的才将饭菜送给雁棠姑娘。”
“可我方才在堂下撞了你,怎么不说是我趁机下的毒?”朱绫一手插了腰,一手指着自己胸脯,横眉怒目,“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她向赵柏舟点点头,表示这便是方才撞上他们被打骂了一顿的厨子。
厨子听后一骇,摇着双手,缩着脖子否认:“绫少爷撞上小人的时候,小人已经送完饭菜回来了,不是绫少爷,不会是绫少爷……”他惊恐看着禁军领军,又望向朱绫,手里一顿乱摇。
“你……”朱绫只下意识抢了话,却没想到自己猜错了,这下梗得说不出话来。她盯着身前赵柏舟发髻上的珠钗,愣了神。
而赵柏舟也意识到了她的眼神,转头回看她,又悄然伸手拉了拉她,示意她别担心。
正当众人都等着朱绫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管事吴妈来了。她一进门便哭到在地,捶着门槛对禁军领军说要0为雁棠做主,为天香楼做主。朱绫听急了眼,上前揪住吴妈领子就急吼吼开口:“阿舟姑娘这几天为你赚了多少钱?做人可得知恩图报啊!”
赵柏舟也皱了眉看向坐在门口哭闹的老妪,向林钦使个眼色,又低语了一番。可场面太嘈杂,林钦的眼力比不得脚力,眯着眼听了数遍也分不清字句,只能无奈摇摇头。
此番动作倒吸引了禁军领队的目光,只见他上前一步低喝道:“这男子是谁?”
赵柏舟紧闭了眼,皱眉重重叹气,看向领队,柔声解释道:“这是林公子,奴家先前的婚配之人。”她又将朱绫吴妈二人分开,在朱绫耳边安慰了几句,回到桌边。
禁军点点头说:“听闻你二人早破除婚配关系,定是雁棠撞破奸情,才被下毒灭口!”他自顾自下了定义,挥手打算让人将赵柏舟林钦二人一同抓了去。
谁知那领队刚一发话,身后的禁军便一拥而上要捉拿他二人。朱绫正欲上前阻拦,却见厨子受冲撞,掉了个纸包在脚边。那管事吴妈一把抓起,便大声嚷嚷起来:“这是什么!”赶忙起身将其往领队手里送。
那厨子一见纸包便恶狠狠瞪向吴妈,一把将周围推搡开来,夺门而出。
此时此刻,纵使领队尚未接过纸包,也知晓了当下境况,忙下令追了出去。屋内一瞬间空阔了许多,只剩吴妈尚挂着泪痕,搓着手站在门口,不住望向赵柏舟。
“你走吧,”赵柏舟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让我们歇会。”而后便上前关了门。
白日里的天香楼门庭冷落,纵使发生了出人命这样的事故,前来看热闹的人也远不如先前的瑞叶阁。再加上禁军早已清过一批无关人,此时的天香楼倒比平日更冷清了。
赵柏舟等人便相当简单地进了雁棠的屋子,隔着各式软烟纱罗,她瞧见了躺在地上的雁棠。
雁棠穿着鹅黄短衫,群青的六破裙,月白的褙子应是嫌热脱了挽在臂间,此时落在地上。除却几只珠钗因倒地的冲撞略有松动,她头上手上的饰物都完好无损。面上没有伤痕,嘴唇因毒发而呈现乌黑的紫色,毒血自嘴角淌至耳际,滴落在地。
林钦上前检查,确认全身皆无伤痕,确是为人下毒所害。他望向赵柏舟,说:“这毒性猛烈,服下一刻钟便会毒发……”而后他又来到桌边,使银针验了饭菜,“毒在汤里。”那是一碗清脆梅汤,碗沿处结了些汤渍,像是被人喝了两口。夏日消暑,清脆梅汤再合适不过。
“她身上可有汗迹?”赵柏舟突然发问,同时撇了朱绫上前去,俯身探了探雁棠的脖颈、腋下、臂间的褙子,又放在鼻尖嗅了嗅,“咳,咳咳咳……我的天,真冲!”她刚一凑近,手上的汗臭味便扑鼻而入,于是忙捂了鼻子将手移开,抻着胳膊甩起手来。
这时候,叩门声响起,众人顿生警觉。朱绫正领着林钦躲起来,赵柏舟却伸手制止了她:“既然敲了门,定是知道有人在屋里,先看看是谁。”朱绫连连点头,扯着袖子将她沾有汗味的手推开,不住向后缩。
“谁?”赵柏舟将门开了道缝,却见一副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后,江屿,“怎么是你?”
“赵姑娘,”江屿熟门熟路推门进来,又将门合上,笑吟吟地说,“之前说过的,有缘千里来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