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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撑红伞的人 ...

  •   我睁开眼,看见的不是一片血色人间,没有人在尖叫追赶撕扯,没有人在狂奔倒下攀爬,没有人在推攘哭泣蜷缩,没有人,没有人。

      无人身处地狱。

      ……

      夜空漆黑,月亮正圆,黄光轻扫屋顶瓦片,染上洁白碎雪。

      陆川横躺着,满身冷汗,仍不可置信地回想昏迷的时候,所知道的惊天秘密。

      庚子年九月甘三。

      渤海蓬莱,不久后的百年七曜会上,呈现在一片模糊的画面中,充斥绝望,演武台上血溅三尺。

      秦燕春的胸膛被不可名状的黑色穿过,倒地的师父身下流出涓涓血水,其他的师兄师弟,不认识的各派道士都死法各异,无比凄惨。荒诞的演武场,黑雾溢出,地上有型的血迹。一眼望去,只剩下他站着,低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胸口早已破开了一个大洞。

      如今,他却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

      陆川颤抖着,忍不住在黑暗中掐住自己的脸,他怕这都是死后的一场梦。

      他试图回想这一段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无论他怎么苦思冥想,空白,空白,全都是空白!

      床榻一下被他狠砸出个拳头,发出咚的响声,以发泄内心的不甘。却没想到把秦燕春给吵醒了。

      陆川还没收拾情绪,却只能默默快速躲在被褥里,装作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这家伙听力这么好,还是压根就没睡觉!我这敲一下就醒了,以前大通铺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敏感。

      房间里漆黑一片,陆川捂在被子里更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不用多想一定是秦燕春。

      果不其然,一双手缓缓接近了陆川——身上的床单。搞得他十分紧张,想着要不干脆就起来算了。

      呃,不对。他什么也没干,为什么要这么紧张。陆川感觉重生一回,整个人都特别神经敏感。
      当陆川还在纠结的时候,脑袋上感到的危机却消失不见。还没等他缓过神,身旁已经躺上了一个热源。

      没等他发作,秦燕春先堵住了他的口,抢先说:“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缓了缓,他又似乎解释道:

      “地板很硬。”
      “……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下去。”

      陆川倒不是介意跟秦燕春睡一个床上,两人都是好兄弟,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的。而且他不久前突然昏了过去,秦燕春估计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才呆在一个房间里。陆川一想,心里还有点暖乎乎的。

      不过确实有点吓一跳,毕竟秦燕春有点不喜欢和人接触。陆川心说,难道他俩关系在他心里这么铁?看不出来啊。

      陆川内心自我感动,也没想太多,小心地往里更靠近一点,给对方腾点位置。

      “我感觉挺好的,你躺吧。”

      无言,房间里又恢复安静,只剩下有规律的呼吸声。

      瞧着隔壁已经睡过去,陆川有点羡慕。刚经历重生这么荒谬的事,他有点心难静。
      但本来心慌的感觉,却在对方一阵打岔下反而好了不少。

      是啊,他还活着,燕春也还活着,大家都活着,他不是一个人……一切都还没发生,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我或许可以改变这个结局,陆川想。

      要是可以回忆起那些事情就好了,陆川心里那叫一个遗憾,只能盯着眼前的墙壁,看不见的泪水哗哗流出眼眶。

      那些话本子里的主角都是带剧本回来的,只有他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这跟白重生了有什么区别。

      若不能知晓一切,只会让命运重蹈覆辙,而自己的重生也毫无意义……
      未知的敌人,就隐藏在这和平表象之下涌动的湍急暗流。

      而且如此重大的事件,连十通会和审刑门的人竟然都毫无察觉,最后造成如此大的惨剧。

      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所有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秘密发酵。

      无数的疑惑在陆川心中生根发芽,但并没有人给予他答案。

      漆黑的屋内,陆川不发出动静的注视秦燕春精致的眉眼。好一会,才缓闭上清明的眼,内心下定了决定。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改变,谁都不要再离他而去。

      ……

      鸡鸣声从后院响起来,渐有脚步声,说话声,清晨的忙碌,火烧的星噼里啪啦,袅袅炊烟飘起,热食香味若丝若缕勾着旅者,从一夜沉眠中醒来。

      秦燕春抛去疲惫的外衣,支起带着困意的身体,看了看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陆川。

      他从床上起身,走去对面,打开禁闭的窗子,带寒气的风呼呼吹进来。
      冷风吹得陆川脸凉,也缓缓清醒,身体比脑子动的快,先一步坐起,但眼里还带着浓浓睡意。

      “你怎么……醒这么早。”

      陆川声音有些沙哑,眼角看到外面的天算不上特别亮,估摸着早上卯时左右。

      昨夜睡得太晚了,脑子里一直都在想事情,哪躺的下去,不用照镜子看,都能想到自己脸上肯定有特别大的两个黑眼圈,能贴到下巴的那种。

      秦燕春没理他这句话,而是问了他是否有身体上的不是。陆川也不逗他,老实地一一回答。

      刚醒来,陆川见秦燕春的衣服稍有些凌乱,没散的头发也冒出好些杂毛,比起以往始终整齐干净的他,此时的模样倒是难得。

      陆川下意识勾唇一笑。但还是要给昨天的意外擦屁股。

      “别担心啦,你看我现在好的很!”说着还举了举手臂,补充说:“可能是昨天我太累了?你一直在我旁边,我可啥也没干,就跟你吃了顿饭,你看你也没事嘛。反正我现在特别好,真没事!”

      毕竟他突然晕倒是事实,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总不能跟秦燕春说自己其实死过一回,而且他们也都会死的这种荒唐事吧。先不说自己可能要被强制拉去检查有没有鬼上身。

      其实他并不是不相信秦燕春,而是他也想不起来具体,说不出个所以然。直接说梦见人家死了,这不是咒人家嘛!

      秦燕春转身梳理头发,没听他瞎掰,继续叮嘱说:“等回去,再让师父给你看看。”

      “行行行,咱快点走吧。”

      陆川恨不得他赶紧走,最好把这家伙的嘴巴给闭上。平时高冷得一句话不讲,怎么这时候倒管的要命。

      两人各自换上了长春观的灰白道袍,快速地整理好简单行囊,检查完后关好房门,双双下楼梯,进了客堂,已经有不少客人和仆从在走动聊天。出前院,朝驱魔司走去。

      昨天雪下了一天,地上落雪少许,但也已漫过脚底,行动有些困难,容易滑倒。
      一路上也见得有不少百姓拿着竹枝捆成的扫帚,纷纷清理着家门前的冰雪,逐渐露出被掩盖的青苔石板。

      爽白的亮天,万里无云,屋檐落下融化的小冰锥,滴答滴答落下,低头隐见地面积水中波澜碎屑的反光。

      陆川随意走着,并抬手放到眉上,查探前边,穿这官服的沈邵已站在驱魔司门头,但他并没有看两人这的方向,而是对着一个像下属的男人说些什么。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群陌生的少男少女,虽然看不清脸庞,且身穿不同的道观服饰,但看得出来他们都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待走进一看,其中一位身材高挑,冰清玉洁的貌美女子,她鲜眉亮眼,那双柳叶眼深邃妩媚,嘴角微翘,似始终带笑,但又不轻佻。
      丰姿绰约,娉婷袅娜,身披一件翠碧锦纱,内利落短绿白渐变道服,手腕戴银白花纹手环,指上戴温玉圆戒,乌发虽披着但不凌乱,还戴了些纯白花卉亮珠头饰和红珠耳饰,一眼望去,让人感觉如鸢尾花般优美。

      她最先注意到秦燕春和陆川,转而莞然一笑,率先开口说:
      “新来的两位道友,我是碧霞祠的顾知薇,很高兴这次和你们一起同行。”

      “你好!我叫陆川,拜师长春观,幸会幸会。”
      陆川感到有些新奇,他不怎么下山,几次驱魔都是跟着秦燕春,两人搭档单干,基本没有遇到过其他道观的道士。

      秦燕春就显得平淡多了,没什么感情的礼貌回应。
      “我是秦燕春,同师承长春观,幸会。”

      那绿衣女子身后还有个穿紫色锦袍的女孩,看到他们在打招呼,也开口道:

      “唐一涟,紫霄门。”

      那女孩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师门,便又高傲的把头转回去。

      陆川一愣,姓唐,还是紫霄门的弟子。难道她是皇室出身,这令他倒理解了对方这么傲慢的做法。

      四人互相认识后,简单寒暄后,顾知薇歉笑,去和唐一涟说话了。

      秦燕春不知道在想什么,陆川撇开头四处观望,打量着穿其他道服的子弟。

      绿色的是碧霞祠,紫色衣服是紫霄门,长春观的就我俩,还有个角落里的。

      那人穿暗红高领紧身叉袍,上面绣着精致金纹和红结穗,背后衣服意外镂空,露出内衬白衣;左后脑编了个短麻花辫,看不清脸,但很利落帅气的背影……

      恰好,目中那人缓缓转过身,却跟陆川心目中的硬朗帅哥大相径庭。因为那人的脸竟是个漂亮的女人面相。

      “喂,小秦。这不会就咱们俩男的吧?!”
      陆川有些失望,朝一旁的同门抱怨道。期待半天,他以为的心中帅哥却是她,十分遗憾。心想虽然也不是嫌弃女子,但他还是更想结识同性友人。

      陆川小声地说,但还是被那红衣美人在听到,他表情显得不是很高兴,秀眉皱起,没发作,只是小声反驳,开口是干净清澈的少年音:

      “我不是女人。”

      陆川一时十分尴尬。不仅认错性别,还被人家听见了,而且对方显然没打算忍。

      “那个道友对不住啊,是我眼拙,真的不是故意的。”
      陆川摸摸头,露出一个带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地道歉。刚见面就惹别人生气,实在是让人有些挫败。

      平常总是说秦燕春情商低,难道其实我更不如他……!

      陆川整个人都一副陷入低气压的鬼样,看上去颇受打击。

      对方听后点点头,算是接受了的样子。好像不太想继续让别人打量这张脸,继而飞速回过头去,戴上了一个白色面具,却又拿了下来,转身向陆川等人走去,小心翼翼地搭话:

      “你好,其实我没有生气,我习惯了……我叫张挽鹤,是正一观的弟子。刚才从顾姐姐那听到了你的名字。陆川,很高兴认识你。”
      “还有你的同伴也是。”

      少年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逐渐变小,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地面看,带着些紧张和羞涩。

      陆川猛升好感,摆摆手,说:

      “冒犯的是我才对。其实,你还是蛮有男子气概的!”

      秦燕春闻声看了过来,对张挽鹤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挽鹤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才又拿起白色面具戴上。再看去,迎上了陆川好奇的目光。
      不过陆川没说话,这是别人的隐私,不是他应该问的。

      陆川转移话题,聊了一会后,他熟练的对张挽鹤套近乎,张口说道:

      “那个呀,我可以叫你小鹤吗?”

      陆川看着这个小道士,相逢即是缘,觉得对方越看越可爱。而且应该比他小,性格一看就容易被拐骗,他这是结识道友,拉近距离!

      张挽鹤有些意外,虽然戴着面具,但仿佛可以透过木头,看到整个脸变得更红。他很欣喜,温柔的出声。

      “啊!嗯。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壮起胆子,又小声问:“我可以也叫你小川吗?”

      “不喜欢的话……”

      陆川打断了他的犹豫,一口定音:“我可以!”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男声突兀响起。陆川随音看去,是一个没见过的壮硕青年。

      那声音还带些稚嫩的味道,但体型却不容小觑,一对比竟是这里最高的。

      对方面容英俊硬朗,头发乱七八糟,肤色微黑透红,嘴旁点了痣,狐眼微张带些好奇,随着说话,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他穿着黄色外披道袍,内搭黑色紧身衣,勒出壮硕胸肌,身后还背了把不符合身高的重剑。

      瞬时几个人目光都一齐往这男子身上移动,那焦点也顺其自然地说道:

      “怎么都看着我,我是释武观的贺修,咱们认识?”

      一时没人回应他,贺修不显尴尬,露出像狐狸一样的笑容,毫不在意地说:“那你们现在就记住我的名字!”

      贺修凑到每个人跟前,不嫌累地重新打了招呼。
      虽然他姗姗来迟,但快速的和在场的人都混了个眼熟。

      就在这时,沈邵的声音毫无缝隙地插入他们的谈话。
      “时间已经不早,还有一位同行的道士未来,不等他了。你们先走罢。”

      又以指令的口吻吩咐道:

      “这次行动,一切听从碧霞祠顾知薇。你们这些喜欢叛逆的道士都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顾知薇听到点名,对着其他人一笑,又向沈邵点头示意知晓。

      在场无人有异议,尽管陆川并不清楚顾知薇的江湖传说。

      还是事后张挽鹤私下跟他讲的。

      顾知薇,碧霞祠的大师姐,实力非凡,下山来驱魔无数,更是绞杀封印过有名的恶鬼和大妖。而且她长得漂亮,性格好,知性且重情,尤其深受碧霞祠弟子的爱戴,反正遇到的没不夸她的。

      ……

      陆川收回发散的思维,坐在马拉的车上,看着窗外回倒的枯树和冰河发呆。

      他回想几天前和秦燕春一起收到的书札:

      “传闻九曲转命丹的消息出现在云梦泽处,虽地域广阔,但请长春弟子不畏磨难,到此打探,为师静候佳音。——空月道人”

      他和秦燕春两人跋山涉水,从庐山来到这云梦泽,看似为了驱魔,实则却是为了这个目的。

      还不畏磨难,分明就是榨干他们底层弟子劳动力!
      那些实力高强的长老等着消息就行了。陆川怨气横天,忙活那么久,就为了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丹药!

      他再信了才是猪。

      陆川想起,上辈子这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就传出这九曲转命丹,传说由开辟道术的祖师爷张道陵所炼成的一锅仙丹,但随对方飞升后意外留在了人间。

      吃下此丹的人可起死回生,治百病疗百伤。就算是死了,也能化白骨为血肉,更能延长寿命。

      然而在无数人的寻找下,九曲转命丹至今仍杳无音讯。

      修道之路,终点莫不过于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归于大道。而寿命,却是这其中最大的阻碍。

      但数万年来,又有几人飞升大道,天地归一?

      道术,是帮助更体悟大道,又或是用于驱魔,守一方净土。
      他们所学习的自古传承的五玄道术,并非话本里的仙术,又怎么能随意超脱自然规律。

      陆川转念一想,要是那仙丹真如此神奇,有这么多人来找倒也正常。有谁不渴望长生不老。

      陆川看着外面的天空,不时有鸟儿掠过,飞过的枯树,会在春天重新发出绿芽,积雪融水,又汇入河流。

      他和秦燕春,贺修几人坐在同一个马车上。跟着前面的马车——顾大师姐那辆。他们启程不久,快离开他们所在的城镇了。

      似是快出城门,人烟也逐渐变少,四周更加安静。
      陆川昨晚睡得少,地面凹凸不平,马车又不断摇晃,令他昏昏欲睡,眼皮慢慢耷拉了下来。

      突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连带着陆川他们所乘的车也停下来。所有人看看窗外,显然并没有到达目的地。

      贺修首先对着外边喊了一声:“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川更睡不着。他抹了一把眼睛,随即把头探出车窗,查看是什么情况。

      他看到前面有一个撑着红竹伞的人,向他们走来。

      “抱歉,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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