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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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晋安侯府已经不早了，一路上沈檀都有些心神不宁的，下马车时没留神差点扭到脚。
天色阴沉，偌大的侯府显得格外寂静，沈家早已已经不是从前的沈家了。
沈檀没有官职，自无俸禄可言，全府只靠着“晋安侯”侯位的微薄俸禄过活，自是过得艰难。虞夫人早就辞退了大半下人，只有些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儿和家生子留了下来。
可人也实在是少，一入了夜，整座侯府寂静得骇人。
沈檀注意到了侯府外暗处停着的马车，顿了顿，抬腿进了府。
小桃早早候在大厅，见沈檀披了一身寒气，面色不明地走了过来。
“主子，白大人刚到，夫人吩咐了，您回来之后先去西厅，夫人有几句话交代。”
“知道了，”沈檀回道，“小桃，你先去大厅里伺候着。”
小桃应了一声先离去了。
西厅里烛光摇晃，虞夫人已经在等了。
“阿娘。”
虞夫人回头，摇曳烛光下，一袭庄重又不显老派的勾勒宝相花纹如意裙悄然绽放，颈间的珍珠串子衬托着她脸上静静的光华，鬓边的卿云拥福簪更添一分明艳。
这几乎是虞夫人能拿出来见客的最好的衣服首饰，原因无他，侯府如今入不敷出，当家主母已经悄悄变卖了自己的大部分衣服首饰与嫁妆，曾经那个被世家侯爷捧在心尖上、上京城贵妇们人人艳羡的虞夫人洗尽了大半铅华，在岁月的长河中却依旧惊艳。
“你白伯父已经到了，估摸着是因为今日太子去书院的事，”虞夫人脸上稍显凝重，“他是一直希望你能进太常寺里的，不大认同你去东宫侍读的事。”
“太常寺虽稳妥少事，但阿娘你知道，它们对于今日的沈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虞夫人知道沈檀志不在寻常，“阿娘心里也明白，只是你白伯父对我们关照甚多，想让你进太常寺也是为你好，若是我们就这样一口回绝，难免会让人寒心。”
当年沈檀父兄身死，沈檀重伤，平日里往来的人都避之不及，是白伯父在沈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站了出来。安排了沈原州与沈棣的丧礼，为沈檀寻找名医，更是在人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帮助沈檀换成了沈棣。如果直接拒绝他的建议，的确让沈檀有些过意不去。
虞夫人看出了沈檀的为难，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檀儿，不要太担心，大试在即，你只管拿出最好的状态应对。选上了就去，太子的旨意我们又怎敢违背，你白伯父也不好说什么，若是未选上，到时候再进太常寺也不迟。”
“嗯，阿娘考虑周到。”沈檀点头。
“好了，不要让你白伯父一直等着了，毕竟是客人，阿娘先去招待，你换好衣服后就过来吧。”
大厅里灯火通明，地龙燃得正旺，暖烘烘得令人发困，跟外面的寒冷全然不同。
白行简年岁并不算大，只长沈父几岁，可是或许因为政事操劳过度的原因，他鬓间已经几多华发，眉间是深深的“川”字，显得格外沉郁。
“白伯父好。”
“嗯，今日的课业如何？”白行简说道，声音低沉。
“一切都好。”沈檀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按理说，白行简算是沈檀的世伯，从小看着她长大，而且又在沈家出事之后帮了这么多的忙，沈檀认他作义父都不为过。
可是，没由来的，沈檀对白行简的好感并不多。有一点原因或许是沈檀总觉得白行简看向虞夫人的眼神太复杂，而且白行简并无妻儿子嗣，他与虞夫人又相识甚早，虞夫人如今也是单身一人……
沈檀不知道白行简是否存了不一样的心思，但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与父亲情比金坚，哪怕如今天人相隔。
可即便如此，沈檀心里还是不舒服得很。
好在白行简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沈家也只是夜里街上人少的时候，也从来不和虞夫人单独相处，身边都是丫头小厮，这样做是为了沈家和虞夫人的名声着想，怕人背后说闲话。
虞夫人招呼沈檀坐下，“做了奶汤锅子鱼，鲜嫩得很，你快尝尝。”
“多谢母亲。”沈檀笑，像今晚掩在黑云后的柔和月亮。
白行简看着她们母女二人温馨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当初沈原州从来不在外面用晚饭的原因。家有贤妻娇女，夫复何求……
“檀儿，今日太子殿下去了书院，你可有什么想法或者收获？”白行简决定直入主题。
沈檀放下碗筷，敛起笑意，“殿下来书院，一来是为了按旧例慰问诸生，二来想必是因为半个月后东宫侍读的事。”
“不错，东宫侍读一职虽算不得什么高官，可是与太子朝夕相处，明面上就是已经站了队了。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有从龙之功，亦是前途无限。”白行简说得很是直白，“可一旦入了东宫便回不了头了，日后太子顺利登基还好说，若是有什么意外，这东宫侍读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沈檀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走这一步的确惊险，稍不留神，代价太大。
可是重病需要猛药来治，对于缠绵病榻的沈家来说，东宫侍读就是那剂猛药。
“进入东宫的确凶险，可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想必出不了白大人说的意外。”沈檀话说的不太留情面，可她知道，如果不说的直接点，怕是白行简不会死心。
一句“白大人”倒是生生剥离了叔侄关系，沈檀摆明了是在官言官了。
虞夫人及时出来打圆场，笑道：“檀儿性子直，说话直接，白大哥你别忘心里去。”
白行简从沈檀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势在必得，最终叹了口气，不再提东宫侍读的事。
临走前，白行简看了看一旁明月皎皎的沈檀，低声对虞夫人说：“檀儿心气儿高，有些太要强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虞夫人却毫不在意，笑着回他，“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她是原州的孩子，当然像他。况且，如今这世道，也只有要强才能存活下去。”
白行简的脸色微微白了白，在阴暗处看不真切。
送走了白行简，虞夫人舒了口气，坐在屋里一边拆掉发髻，一边吩咐小桃去打热水来。
“明明已经入春了，可还是这样冷，真是难熬，”虞夫人说，“你在学堂坐了这么久，用热水好好泡泡脚，免得脚麻。”
沈檀“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阿娘，今晚我是不是说的不太留情面？白伯父的脸色不太好。”
虞夫人笑着调侃：“怎么不说‘白大人’了？”
沈檀微微红了红脸，“阿娘……”
虞夫人看着沈檀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女儿家娇羞，心里很是苦涩。
如果一切还同五年前一样该有多好，檀儿能够像上京城里所有的贵女们一样无忧无虑地在滋润中长成明艳娇俏的少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心中感慨着，虞夫人将沈檀拥进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檀儿……”她的声音微微哽咽，“.……你一定要争取上东宫侍读，帮助太子顺利继承大统，若是这样……今后你想要恢复女儿身时，或许他不会治你的欺君之罪……”
沈檀有些失笑，但内心更多的是凄然。母亲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且不说她能否进入东宫，就算是进了，太子也不定待见她，更不要说日后登基这种听起来遥遥无期的话。
伴君如伴虎，伴储君的滋味想必也不太好受。
只是母亲说的“恢复女儿身”倒是的确抓住了沈檀的心病。她也曾想做个寻常女郎，绚烂娇嫩的衣衫，莹亮圆润的明月珰，一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这些对现在的沈檀来说太奢侈，沈家还在等着她扛起。
次日是休沐，沈檀正在暖阁里看书，小桃进来了，拧着秀眉。
“主子，二房那边派人过来了，说是老夫人要去隆安寺，点了名儿让你跟着去。”
虽称一句“老夫人”，可其实她是沈檀祖父的妾室钱氏，生的是二房沈原郡。沈原州是沈檀祖父的正室文氏所出，但文氏体弱早亡，钱氏便揽了后院，对沈原州很是苛刻。
沈檀祖父一死，钱氏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遗产，对沈原州明里暗里地刁难。出乎钱氏意料的是，沈原州后来离家参军，几经浴血厮杀竟在战场上拼得了个晋安侯侯位。钱氏又厚着脸皮带着沈原郡一家来上京投奔。沈原州不计前嫌地给自己的庶母庶弟寻了一处宅院，又给沈原郡安排了个足够养家糊口的职位。
谁知道钱氏和沈原郡的贪欲绝不仅如此，沈檀父兄刚出事的第二天便找上门来，坐在正厅里俨然一副主人模样，说什么“沈棣年幼，当不起这个侯位”，明摆了就是想让沈原郡继任晋安侯位。
钱氏和沈原郡狼鼠一窝，在沈原州还在时便对大房十分刁难，若是真的被沈原郡窃得了侯位，虞夫人和沈檀的处境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好在二房的计划没有得逞，皇帝为了抚恤沈家，在沈檀身体好转后的第二天便亲自拟了圣旨，令沈檀成为了大齐最年轻的侯爷。
沈檀自从被封了侯位之后，二房的便很少再与大房联系，沈原郡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子竟也一路高升做了个五品的中府折冲都尉。虽说官职不大，但二房向来自视不凡，以为自己已经在上京城站稳了脚跟。于是乎更不将大房放在眼里，所以此时钱氏突然提出说让沈檀陪行去隆安寺就显得古怪异常。
“二房那边都有谁跟着？”沈檀问。
“沈楹和沈樾两位小姐，沈二爷也在。”
沈檀蹙眉道：“沈榛不去？”
“三小姐好像是染了风寒，卧病在家呢。”
沈檀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沈二有三个女儿，老大沈楹和老二沈越都是妾室所出，向来不受钱氏和沈原郡重视，只有老三沈榛是沈原郡所娶正妻，正三品少府监嫡次女鲁氏的嫡女，钱氏和沈原郡宝贝得不行。
如今钱氏要带沈檀和二房去隆安寺祈福，沈原郡都跟着了，却偏偏沈榛这时候染了风寒去不了，难免使人起疑。
“主子，二房的向来不安好心，这次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要不然就别去了。”小桃劝道。
沈檀也知道如今大试在即，这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可若是自己不去，难免会落一个嫡庶不和的话头，这对于沈檀今后的仕途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思虑再三，沈檀还是决定前往。去了不一定会有事，但是不去的话沈檀“嫡庶不和”的话头就被二房的抓住了。
虞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明白沈檀的意思，“让石头贴身跟着你，小桃也去，若真有事，有石头在前边护着，让小桃回来报信。”
“阿娘你不用担心，隆安寺那么多人，二房的也不敢乱来。”沈檀安慰道。
虞夫人仍有些不放心，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