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
带沈檀去卧房的还是那个曾为她撑伞的青女。
“公子请稍作歇息，青女马上让人送热水进来供公子沐浴。”
沈檀此时是没有心情去沐什么浴的，更何况她身份特殊，在不熟悉的情况下脱衣沐浴被人发现的风险太大，于是便借口身体不适推脱了。
东宫的每个房间跟正殿的风格相似，都是冷清肃穆的，在这样春寒料峭的雨夜里，沈檀料定自己不会睡得多好。
解衣欲睡时，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袖口里掉了出来。
沈檀捡起来一看，发现是那个在静室里令自己安睡的那个香囊，此时正散发着暗香。
“今夜或许会有个好眠。”沈檀想。
夜凉如水，窗外的雨势没有消减的意思，沈檀和衣躺在陌生的卧榻上，努力消化着今晚与裴昭的谈话，他有意无意强调的母亲的江左出身、直接表明自己最属意的侍读人选、多年前的一面之缘，以及提到这个“一面之缘”时突然的烦躁。
这些都让沈檀不明所以。
繁杂的思绪混合着窗外无休止的雨声，一切都让沈檀觉得烦闷。
时辰还不算太晚，沈檀索性披衣起来，推开隔开外面雨声的如意直棂窗，一阵刺骨的冷意袭来。
整座东宫都沉寂在静穆之中，暗淡深沉，只有引路的几盏宫灯在雨中忽明忽暗，灯光时不时被掉落的雨线截断，风雨漂泊之中，沈檀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在夜雨中的翻涌海面疾行的大船，时时有倾覆的可能。
白日晴朗的东宫与冷夜骤雨的东宫并不太一样。东宫的主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
第二日仍是青女送沈檀出的宫门。
“殿下因政务繁忙不能前来，特地让奴婢来送公子。”青女说道。
想到昨天晚上裴昭临走时的烦躁，沈檀不得不怀疑裴昭“因政务繁忙不能前来”的真实性，可转念一想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太子身份尊贵无比，留她一个虚侯在东宫住了一晚已经够引人耳目了，若是再来相送，怕是人人都要伸头往侯府瞅上两眼，更何况这还是在大试结束准备决定东宫侍读的特殊时期，保持点距离也没什么不好。
出了宫门便看见侯府的马车，估计是收了东宫的消息一早就来等着接沈檀回去。
青女跟着沈檀把她送上了马车，看着马车驶离才回东宫复命。
跟沈檀猜的一样，裴昭的“政务繁忙”不过是个幌子，他正在坐榻上喝茶，见青女回来，漫然道：“人走了？”
“是，殿下，奴婢亲自送上的马车。”
收到答复的裴昭摆了摆手让青女下去了。
“殿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江左那边新递上来的消息，虞家人要进宫了。”
裴昭面无表情地抿了口清茶，“来的是谁？”
“虞家老二，虞敬谷。”烛时回道。
裴昭摩挲着白玉茶盏的手一顿，“虞敬谷不是一直在岭南任职，怎么会突然进京？”
“进宫奏请的折子上写的是为了恭贺容音公主寿辰，但属下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做舅舅的，进宫看看自己外甥女没什么不妥。”裴昭抬了抬眼，窗外日光熹微，“但是这个时间点太微妙。”
“虞二进京后你派人盯着，如有异动，即刻汇报。”
“是，属下明白。”烛时领命退下，坐榻处又陷入沉寂。
裴昭的小心不是没有理由的，虞家在大齐开国之初曾是权倾朝野的世家大族，在江左一带乃至大半大齐江山都是声名显赫，直到十几年前虞家家主主动退出大齐朝堂，偏居江左。
虞家大儿子打理家族事务并未入仕；二儿子领职岭南，远离上京朝堂中心；只有三女儿十几年前进宫封妃侍奉，但在产下容音公主后身体日益孱弱，在女儿周岁后便撒手人寰；四女儿离了虞家家门跟人私奔，爱人又突遭变故，只留一子相依为命，也就是现在晋安侯府的虞夫人。
虞家的落败令人唏嘘，但其影响势力仍是不容小觑。
在江左，虞家是几代有名的书香世家，在江左一带置办学堂传授知识并且资助了数不尽的贫寒学子，其主动退出上京的清流之风更是被天下书生所景仰敬佩，大齐学子皆以入虞家学堂为傲，江左一带乃至整个大齐也因此学风渐盛。
虞家人上次进京还是在太子的册封宴上，现在想来已有八年。容音的生日宴年年都有，往年虞家只是派人送些礼物过来，可这次居然是虞敬谷亲自进京，还是偏偏赶在东宫侍读人选公布的前头，裴昭不得不疑心这虞家是否别有用心，毕竟，沈檀是半个虞家人。明面上世人可能不知道这层关系，可血脉就是血脉，这是没人能改变的事实。
......
那头的沈檀刚上马车就跟四只眼睛对上了。
“你们——”
“沈郁之你在宫里都干什么了，怎么还在东宫留宿了一晚？是不是太子欺负你不让你走？他怎么难为你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听说郑子章那小子被流放了？三千里啊，吓死人了，不过也是他咎由自取......”裴祁安是个按捺不住的急性子，一见面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问。
沈檀正倦着嗔他一眼不想理，顾南渊拉住喋喋不休的裴祁安，“世子问题太多，要郁之如何回答？”
顾南渊接着又看向沈檀，“你放心，来之前我们见过虞夫人了，侯府一切安好。”
不得不说，顾南渊总是能一眼看出沈檀的所思所想，此刻她最担心的的确是母亲知道她留宿东宫后的反应。
“多谢顾兄。”沈檀的感激是真诚的。
顾南渊笑意浅浅，“你又客气了。”
裴祁安看不惯他们俩这种默契地相视而笑的样子，尤其是在看到沈檀扬起的真挚的笑脸时。明明自己也很担心沈檀在东宫里的情况，明明去侯府的时候是自己拍着胸口对虞夫人说会平平安安接到人回来的，然而现在在车厢里，裴祁安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
这点突如其来的小情绪让裴祁安觉得陌生又酸涩，从未受过委屈的靖宁世子不得不找个宣泄口来排解这种不适。
“沈郁之，”裴祁安打断二人，他昂着下巴，“本世子组了个马球局，后天就在金翎猎场，你不来也得来。”
沈檀原是想推掉的，她一向不喜欢这种活动，可又一想自己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实在有些疲倦，的确需要放松一下心情，于是在裴祁安带着些诧异与莫名失望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那就期待世子的马上风姿了。”沈檀说。
裴祁安没料到沈檀答应的这么爽快，原本准备好好跟她磨磨嘴皮的斗志突然变成了打在棉花上的拳头。
“行......本世子肯定不会让你失望。”裴祁安嘟着嘴扭向一边。
马车帘帷外，林木蓊郁，群鸟啼鸣。
春日好像真的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