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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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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莼带谌祯来的这家医院是家私人医院,谌坚是医院的大股东,所以她们家里人看病通常都会来这家医院。
雪上加霜的是,谌祯下车的时候没留神被一辆飞驰的摩托刮倒了,摩托车一眨眼就没了影,谌祯的右腿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当场就走不动路了,好在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医院的人用担架把他抬了进去。
谌祯躺在担架上,那张嘴还要不消停地骂骂咧咧,发誓说一定要找出来撞他的那个人好好教训一顿。
步莼目送着谌祯被抬进了电梯,没再跟上去,而是手插裤兜慢悠悠地晃到了前台,跟前台的护士说起了闲话。
“何医生最近忙吗?”步莼问,何玉贤是肾内科的资深医师,是谌坚花了大价钱挖过来的,而是和步莼聊天的护士是她的表侄女,叫卢易君,去年才到这家医院工作。
“医院里倒不算很忙,不过她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卢易君和步莼很熟悉,说话也很随意,笑着调侃她,“怎么你只问何医生,不问问余医生?他没事的时候总到住院部晃,生怕你来了不告诉他。”
“他一个实习生,我问他做什么?”步莼也笑,余文礼和她是大学同学,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但他舍友是她们专业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余文礼到这家医院实习,也算是她介绍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卢易君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朝身后看,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啊,从你进门到现在还没有五分钟吧,他是在你身上装了追踪器吗?还是你们心有灵犀啊?”
“别乱猜了。是我提前给他发过消息了。”步莼阻止了卢易君不着边际的猜测,同她道别,“那下回再聊,替我问何医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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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余文礼,笔直地站在大厅中央,像根雪白的钉子似的,白大褂穿得一丝不苟,银边眼镜锃光发亮,镜片里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眼里。
只有步莼一步步走近了他,被他专注的视线锁定。
同样是双手插兜,步莼站姿随意,一派放松,余文礼却拘谨得像是第一天上班。
“余医生?”步莼替他理了理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发丝,礼貌地寒暄,“忙吗?出去走走?”
余文礼咽了下口水,嘴里涩涩的,又苦又酸,从舌根开始,整片舌头慢慢变得麻木。
“你,送谌祯来医院?”他声音有点哑,说话不是很利索。
“对,带他来做检查。希望还不晚。”步莼先坐在了摇晃的长椅上,示意余文礼也坐。
余文礼坐下,中间和步莼还隔了半个人的空间,他慌乱地在兜里摸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是出来得太急了,忘了带。
步莼向后倚着,没有错过余文礼脸上的紧张和无措,轻笑了下,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扔给余文礼,“别找了,我带了。”
本来她也差一点就忘了的,到医院的路上看到一个报亭,想起了余文礼的怪毛病,还是下车买了两根棒棒糖带过来,为此还被谌祯说了句“幼稚”。
余文礼接过棒棒糖,等不及道谢,就急匆匆地撕开了糖纸,把糖球含进了嘴里,甜丝丝的滋味一接触到舌面,就像是春日阳光铺满了厚重的冰面,一寸寸将坚冰融化成涌动的春水。
“谢……谢。”余文礼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
他的腮帮被糖顶得鼓起一小块,圆滚滚的,让步莼忍不住上手按了按。
他不躲也不闪,只有眼神略带仓皇地并不直视她,明亮漆黑的瞳仁染上了点湿漉漉的水光,从上到下一身雪白,让步莼想起昨天看的宠物视频里那只做错了事的萨摩耶。
他也的确做错了点事。
“你经常到住院部那边?”步莼放在他脸上的手慢慢朝下,捏住了他骨感明显的下巴,“余文礼,你有点越界了。”
“没有……”余文礼有些想辩解,但在步莼面前他说不出谎话,只能嗫喏着说,“我只是,替你看看他,他不知道我是谁。”
步莼松开了对余文礼的钳制,一向温和的声线凉了几度,“你本来也不是谁。”
那个人聪明又敏锐,只要余文礼在他面前出现上两次,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不过他不爱多事,从来也不问步莼这些。
算算日子,她又有一个多月没去看过他了。
她站起身,余文礼紧跟着站起来,帮她捋平衣服上的褶皱。
“我去住院部看看他,你回去工作吧。”
“我请了一上午假,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好吗?”余文礼一着急,差点把嘴里的棒棒糖嚼碎,“我和你一起去住院部,就在顶楼那间房里等你,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你什么时候聊完过来都可以。”
余文礼半蹲着身子仰望着她,侧着头前倾,像是故意把柔软的发顶往她手底送。
步莼喜欢毛茸茸的物件,手心微微发痒,她揉了几下余文礼的头发,把他才整理好的头发又揉成了一团乱,刘海遮住了他那双总是藏着许多话的眼睛,但被揉乱的头发反倒暴露出了他通红的耳尖。
“咕咚。”余文礼又咽了口口水,这次是一直蔓延到胃里的甜,蓝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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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莼才推开房门,病床上的人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书,明明无法下床,还是忍不住撑着手臂往床边挪了挪。
“我……”他一张口,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有说过话的嗓子像生了锈一样干涩无比,声带拉扯得难受,出口的话音也难听无比,他顿时噤了声。
步莼走过去帮他倒了杯水递给他,洛栀垂眼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以后,才慢慢开口:“我刚才,听见你的脚步声,还以为我又幻听了。”
洛栀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浅淡,但因为喝水而变得莹润了些,他偷偷又咬了几下唇,希望能显得更有血色些,趁步莼转身放水壶,他还悄悄掐了几把自己的脸颊。
步莼瞄到了他的这些小动作,并不拆穿他,常年卧床的人,气色怎么好得起来,然而洛栀就算是一副病容,气质郁郁,因为灵秀的五官和绝佳的骨相,也独有一番气韵。
同样的长相,在另一个人身上是张扬狂傲、不可一世,在洛栀身上就是清秀隽雅、美玉无瑕。
非要说唯一的瑕疵,就是他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也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跑动,只能任由病床一点点消磨掉他的生机,腐蚀完他的青春。
“最近要赶的论文多,没顾得上来看你。”步莼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随手拿过一个橘子剥着,“要是知道你这么想我,我就把电脑带过来,在医院住下好了。”
“不用。”洛栀手捏着被角,“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好好的,不要总是来。”
“好。”步莼应得干脆,她把剥好的橘子一分为二,一半送进自己嘴里,一半塞到洛栀嘴里,看他被酸得皱起了眉,才把嘴里还没嚼的橘子吐了出来,幸灾乐祸地问,“谁给你买的橘子啊?这么酸,是存心想谋害你吧。”
“我有什么好谋害的,本来也活不了多久……”洛栀自嘲地说着,话音未落,就被步莼用刚拆开的棒棒糖堵住了嘴。
是橙子味的,但比刚才的橘子甜多了。
“你知道我不爱听这种话,以后真的不准再说了。”步莼难得严肃,握住洛栀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步莼的掌心温热,包裹着洛栀冰凉的手背,他颤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指,回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