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藏》心地纯真的养乐多

8、家长会

　　谌祯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无法陷入深睡，却又没有办法醒来。白天被撞到的地方时不时地疼一下，耳旁回荡着远方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吟叫声，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去一探究竟，但怎么都无法睁开眼，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熬到了天明。

　　早上起来照镜子，果然眼底又是一片乌青。

　　谌祯想起昨天晚上在孟士卿家里，临出门前，孟士卿还专门换了身新衣服，在浴室里鼓捣了好半天，再出来时，整个人变得光彩照人，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致。

　　谌祯有些纳闷，问他为什么还要专门打扮，孟士卿回答说不喜欢出门太邋遢。

　　屁，他们几个人一起出门玩的时候，从来没见他花这么大工夫收拾过。

　　谌祯想了想，还是翻出了才买了不久的粉底和遮瑕，笨手笨脚地在脸上抹了一遍，看着眼底下的黑眼圈没那么明显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结果一打开房门，正看见孟士卿走上楼来，迎面对上他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谌祯又哽住了。

　　“你一大早的整成这样是要勾引谁啊。”谌祯脱口而出地埋怨着。

　　孟士卿一眼就看出谌祯脸上涂了粉底，只是他涂得不匀，挑的色号也不适合他，不仅没能给他的脸增色，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做了点早饭，正要去叫步莼姐吃饭，你既然起来了，也一起吃点吧。”孟士卿说完，就略过了谌祯，去敲步莼的房门了。

　　谌祯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想，到底谁才是这家的主人啊。

　　.

　　孟士卿吃过早饭就离开了，谌祯收拾完碗筷站在水池边发呆，想要不要再多买些化妆品和护肤品，再去网上看些教程认真学一学。

　　他一直自认为是他们之中长相最优越的一个，结果看到孟士卿精心打扮过的样子以后，居然有了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不行，天之骄子永不认输。

　　“去医院吧。”步莼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说。

　　“啊？”谌祯回头看她，“去医院干什么？”

　　“小祯，不要讳疾忌医。”步莼的眼神朝下瞄了瞄，委婉劝说着，“小孟昨天和我说了，你撞得不轻，我刚刚看你走路姿势还很别扭，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

　　谌祯下意识地朝下捂了捂，微红着脸，梗住脖子倔强地说：“谁说的？我没事，我好着呢。”

　　意识到自己简直像在掩耳盗铃，他又立刻把手放下了，装作步伐稳健的样子向外走，严肃地说：“你不要太相信孟士卿，他这人就是看起来正经，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像你这么单纯的人，他一骗一个准。我经常在他身上看见奇奇怪怪的痕迹来着，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之前不太懂孟士卿身上那些痕迹是怎么来的，伍均杭和叶宝宇身上偶尔也会有，不经意地就让他看见了，他还纳闷他们三个是约架不叫他吗？

　　直到那天他早晨起来，发现自己身上也遍布着那样的痕迹之后，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他们是偷偷谈恋爱不告诉他。

　　就算不是谈恋爱也没做什么正经事，这样的人还暗戳戳对步莼献殷勤，也不嫌恶心。

　　反正他已经在考虑和这几个朋友绝交了。

　　厨房的推拉门正好有个槛，他脚抬得不高，一不留神又被绊了一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

　　步莼来拉他的胳膊，很是无奈：“怎么走路还这么不小心，这下你非得去医院看看了。”

　　谌祯还想拒绝，又听见步莼继续说：“不是要和我谈恋爱吗？那总要给我看你的体检报告吧，今天去医院一起做了吧。”

　　等到谌祯迷迷糊糊地被推到汽车后座上的时候，还在想，现在谈恋爱的前提是交体检报告吗？

　　他想着，就问出了口。

　　步莼拉上了安全带，微微侧首，笑着说：“小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又不只是牵手和拥抱，你经历丰富，不会不明白吧。”

　　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谌祯的脑海里闪现，酒醉的夜晚，床单和绳索，利器和血迹，还有缠绵悱恻的呼吸。

　　他支吾着问：“可是我们，我们之前不是已经……”

　　“那次啊，我消过毒了。”步莼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如果要正式交往的话，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谌祯张了张嘴，他忽然想，步莼不会是因为他之前谈过很多恋爱就以为他不干净吧，可事情根本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但他最终也没有解释出口，只是慢慢将脑袋倚到了窗玻璃上。

　　窗外景物退得飞快，他想起高中时候有一天，他坐在教室里，上完那节课就是家长会，窗户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早来的家长。谌坚几乎没出席过他的家长会，后来他干脆也不告诉谌坚了，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着别的家长坐在学生的位置上听班主任讲话。

　　他那时候也是这样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看着那些陌生的家长面孔，冷漠的，殷切的，还有笑着互相攀谈的，直到，他看见了步莼的脸。

　　步莼也看见了他，弯唇笑了笑，朝他招招手，手里攥着一卷资料。

　　这个继姐又来假好心了，谌祯想。

　　他没有回应步莼的招手，只是冷冷地别过脸去，却不知道为什么留了一丝余光注意着窗外的步莼。

　　她会因为自己的冷漠而离开吗？谌祯猜不会，因为步莼总是表现得不和他一般计较，像个再大度不过的姐姐。

　　然后，他注意到一个和步莼年纪相仿的男生走近了她，和她身上穿着一样的纯白文化衫，文化衫的胸口印着步莼的大学校徽。

　　男生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步莼没怎么推辞就接过了，拧开瓶口喝了几口。两个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聊得仿佛很开心的样子，和刚才面对他时那种矜持寡淡的笑容不一样，她和那个男生聊天时笑得很开怀，那种露出牙齿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都要刺眼得多。

　　谌祯敲了敲旁边一个女同学的桌子，丢了张纸条过去。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跟这个女生说过话，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在纸条上写着：“一千块，当我十分钟的女朋友。”

　　女生展开纸条先是错愕了一下，然后很快在他的字下面写了一行字扔回来。

　　“五千块，五分钟。”

　　谌祯看到这行字后皱了眉，转头他又看见步莼笑着锤了那个男生一下，而那个男生则捂住胸口装出一副很疼却又隐忍不发的模样，逗得步莼又是好一阵笑。

　　他刷刷写下：“成交，给你一万。”

　　“可以，但要快点，而且不能有肢体接触。一会儿我妈妈就来了，她是全省武术冠军。”

　　女生的回复让谌祯又皱了眉头，但他还是回道：“好。”

　　下课之后，谌祯把那个女生喊出了教室，特意一起站在了步莼面前，挑眉问她：“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小锅盖知道了我早恋了给你们打小报告？我告诉你，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小锅盖是他班主任，因为常年留一个锅盖头的发型，被班里同学偷偷给他起外号叫小锅盖。

　　步莼果然很惊讶：“小祯，你谈恋爱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只是今天恰好和同学一起回来宣讲，听说你们班今天开家长会，所以来看看你，万一老师有什么要跟谌叔叔说的，我也可以转达。”步莼解释着。

　　她旁边的男生看着手机消息，突然拉了拉她的手：“余文礼她们在下面等我们了。”

　　谌祯目光灼灼地盯着男生拉着她的手，似乎要在男生的手背上面烧出一个洞来，吐出的话却阴冷又刻薄：“我再说一遍，我的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这里不需要你，你最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

　　步莼还没说什么，那个男生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说：“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她也是关心你才专门过来一趟。”

　　“她才不是我姐姐。”谌祯冷笑一声，挑衅地横了他一眼，“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

　　“行了戚邺。”步莼拉住男生的手，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局面，“别让其她人等急了，我们走吧。”

　　步莼和那个男生头也不回地走了，谌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要回教室。

　　和他传纸条的那个女生横在了他面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眼神看着他，紧接着把手机往他面前一递：“也别加好友了，你直接扫我就行。还没到十分钟，就收你八千吧。”

　　谌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怜悯的意味，他忿忿地掏出手机，直接转了一万二过去。

　　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