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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不能没有谁就会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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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流荒当歌突然作出了个决定,要上织墓崖去看看刺啬那老人家,顺便关怀一下他年少“丧妻”的兔哥哥。
他金衣玉靴,一柄琴扇握在手里。
跋涉了几日,一路招了不少蜂蝶,拈了不少花草,好不容易到了崖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崖上落了几场大雪,积起厚厚的一层雪白。
流荒当歌一路来的奇事已传得织墓崖人尽皆知,他才踏进织墓崖,才小心翼翼的在雪地上踏陷个脚印,一眼见到他的所有织墓崖人民迅速卷了铺盖逃得无影无踪。
呢?流荒当歌有些懊恼地敲了敲琴扇,喃喃自语道:“早知道不要穿得这么贵,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比自己美的人哪。”
一个人远远立在雪地里,浑然与雪成了一体,发上一支乌木的簪子。
“小当子。”她笑吟吟的喊道,眼底跌出几许瓷光。
“白妖怪!”流荒当歌张牙舞爪扑上去,“本少爷想死你了。”
白妖笑道:“你总是没办法一眼认出我来。”
流荒当歌突然正色道:“不是认不出,是不敢认。”
“以为我死了么?”
“呃……那场火,很大。我知道你想死,不敢救你。”
“那上一次呢?”
“我知道是你,可你不想我认出,我便不认。”
呵,她的小当子,从前就是这样,不喜欢强求别人,别人想怎样都好,他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这就是流荒当歌呢。
他们并肩走着,雪地上留下极浅的一双印子。
“小当子。”
“呃。”
“你爱人吗?”
“当然,我爱很多很多人。”
“呵,其实,小当子你的爱才是大爱呢。幸好……”她只说了“幸好”两个字便没往下说,唇边一抹极细的笑。。
“我不敢……”他也说了一半,便停下看着雪地里的一株桂树,看了很久,眼里却什么也没有。
“去看刺啬老头吧。”白妖说。
“啊啊,刺啬那老人家怪让人牵挂的,我离家五年哪,最是想他的酒,想他的脸,想他的……”他呼啦啦扯了一大堆,天花乱坠说着。
白妖扬着笑,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身体里那些隐隐的疼痛,忽然轻了。
幸好,我爱的不是你,你的爱,才是无人能受的大爱呵。
我不敢只去爱一个人,因为他在那里。我不能没有谁就会死。
那些未说出的话音,落在雪地里,随即化了。
未名居。
“美美的刺啬老头,我来看你了。”流荒当歌刚到未名居就大声嚷嚷着。
本在庭外折梅的刺啬一听他的声音立刻跃上树头,掩作一片梅花。
“咦?”流荒当歌进屋后找不到人,便转到梅树前来。
他和白妖两人站在树下仰着头看,裙裾猎猎,就像儿时的孩童,不曾苍老,不曾别离。
“小当子,有一片梅花好老哦。”白妖摸着光洁的下颔,煞有其事的说道。
“啊,好老好老呢,有两百岁了吧。”流荒当歌轻敲琴扇,附和道。
“把它摘了吧,好影响年轻人生长呀。”
“啊,那就用我的百弦琴扇削它下来好了。”说着,唰的一声展开扇面。他的琴扇每一根扇骨都是琴弦,算来,不多不少一百弦。弦弦锋利,杀人于无形。
刺啬无奈地跃下树来,对两个魔头大展笑颜,好像刚才变成梅花躲开他们的人不是他。
“啊哈,井歌少爷回来了呢?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啊。这样吧,老朽酿些梅花酒为你接风洗尘,可好?”他的身影,很有一触即飞的可能。
白妖暗暗笑着,只见流荒当歌唰地收起琴扇,笑得春风得意:“刺啬老头,你一把年纪了,就别飞来飞去,变来变去,看得眼累。”
“啊,哈哈哈……井歌这孩子真是可爱呢。”
“嘻嘻嘻……”
除了白妖,似乎每个织墓崖的人都怕流荒当歌。
井兔公子?当然也怕。所以井兔公子要锁着他,所以他要逃走。
流荒当歌本来不叫流荒当歌,他叫井歌。
他是井兔公子的同胞亲弟,井歌少爷。
井歌少爷不同于井兔公子,他爱很多人,几乎谁也爱,又似乎谁都不爱。他喜扮女子,将人玩弄于鼓掌中,对生死病痛全无怜悯之心。堪堪是坐看人间沧桑过,独善其身净。
人人对他只有一个字:躲。四字:能躲则躲。
自从五年前他逃走,整个织墓崖摆宴欢庆好久,足足过了五年安定的日子。如今他锦衣返乡,织墓崖棺材铺老赵乐得眉开眼笑,这几日忙着装修店面打算重新开张。举崖哀恸的日子,好像来了。
而当事者全然不自知,日日赖在未名居纠缠两百岁美男刺啬老人家。
这日,流荒当歌撑着眉角细细地看了白妖许久,忽然道:“白妖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病?”
白妖遮了一下眼,挡去明晃的天光,笑道:“没有。”
“你是发老遮着额头……”他又说。
“呃。”她敛了眸光,又笑,“这样好看。”
“你以前不是这样。”他孤疑地盯着她。
白妖掩脸掉下几颗泪来,惨兮兮瞅着他道:“你嫌我丑么?”
她是演戏演上瘾了不是?
流荒当歌大叹:“你不让我知道,我便不问。”
白妖立刻眉开眼笑,拍拍他的头:“当子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