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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可事无绝对,话总不能说太满。
      “你还想她吗?”新任武林盟主的女儿问顾澈。“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她叫江阮,还是江沅?”
      江家倒了,但武林盟不会倒,新任盟主很快就选了出来,是千机门的沈长松。与江鹤年不同,沈长松与妻子很是恩爱,对唯一的女儿更是娇宠,于是沈莺就成了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小姐。
      江湖上爱慕顾澈的人不少,可能对他这么说话的,只有一个沈莺。
      她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但沈长松并不介意,甚至乐见其成。顾澈的人品、心性、身家都没得说,是一桩难得的好姻缘。
      更重要的是,他合女儿的心意。
      只是顾澈似乎对沈莺无意,对她的示好往往并不领情,界限划得分明。好在沈莺只是娇宠而非骄纵,对此不以为忤,却也不打算放弃。
      满江湖不是只有一个沈莺。爱慕顾澈的人海了去了,但没人能有幸得到顾澈的青睐。对此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但没有人敢找他求证。
      除了沈莺。
      她就那样问他,好似问的不是那个以一己之力搞垮了江家的,饮雪山庄的主人。
      “人人都知晓我恨她,沈小姐竟问我是不是还念着她。”顾澈笑了一下,却显得有些凉薄。
      沈莺眨眨眼,说:“若非如此,难道你竟是谁也瞧不上吗?”她笑得很可爱:“我不信。顾庄主看我怎么样?”
      顾澈就说:“沈小姐自然是好的。”
      沈莺撇撇嘴,知道他又是敷衍自己,也就不自讨没趣了。不过至少,她安慰自己,顾澈对那个叫江沅的女人并没有心思。
      她又觉得流言好笑。当年闹成那样,这二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吗?
      可沈莺没有想过,有没有,除了顾澈,谁又说得准呢?
      就连江沅听了,也觉得好笑。她坐在茶馆原是想探听些消息,没想到时隔数年,江湖还有关于她与他的传言。
      她起身拿起扣在桌上的剑,叫了小二结账,将帷帽往下按了一按,走出了客栈,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小声说,顾澈真是长情。
      帷帽后的江沅轻轻一哂。
      可惜世人愚昧,不知恨比爱长久。

      江家倒台后,顾澈在栖梧山庄的旧址上建起了饮雪山庄。
      江湖人说,原本是要叫饮血山庄的。当年江家覆灭那一夜,栖梧山庄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火光映亮了半边天,彻夜不熄。
      顾澈以一己之力,屠了江家半数的人,自此奠定其凶名。而饮雪山庄少有参与江湖事,大有遗世独立的姿态。
      要说江鹤年,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当年他暗中灭了顾家满门,不想漏了顾澈这条鱼。顾澈找上父亲生前的好友,也没料到竟是罪魁祸首。江鹤年为着名声收养了顾澈,却也给他下了毒,再不能习武。天才坠落,自此寂寂无名十二年。
      此仇必报,此恨无穷。
      人人都说他卧薪尝胆十二年,手刃杀父仇人,一手覆灭江家满门,却忘了问是谁替他解毒,教他习武,让他能人所不能。
      就好像也没有人去探究,江家最后的血脉,解除了婚约离开了中原,又要去到哪里,如何生活。
      江沅就像江家一抹微不足道的灰尘,都不用刻意去吹,行走间衣袖一摆,轻易地就散去了。
      所以除了当事人,再不会有人知道,是江沅替顾澈解毒,教顾澈习武,亲手将覆灭江家的屠刀,交到了顾澈的手上。
      而江沅这一抹幽灵,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中原。
      若叫那说书人晓得了,必定又编排出无数或缠绵悱恻或大气磅礴的话本子,给江湖添些新鲜的传闻。
      孤女五载后负剑归来,报那血海般的深仇。这仇恨代代相传,除了以杀止杀,再无可解。

      可惜不是的。
      就像江沅自己说的,她和他,是没有深仇大恨的。若顾澈是覆灭江家最锋利的一把刀,那江沅就是那背后的捉刀人。
      深深地,将这把刀捅入江鹤年的心脏。
      自然也没有旧情可念。两只地狱里的恶鬼,见到的都是彼此最不堪最狰狞的面目,纵有情也是稀薄,翻脸无情亦是自然。
      她江沅,求仁得仁。
      顾澈也是知道的。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江沅,她自己称第一,那顾澈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二。
      那么多年亦师亦友亦仇敌,她是他无人知晓的同谋。
      她多么惊才绝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是多么可惜,她是江鹤年的女儿。所以他对她网开一面,只是将她驱逐出中原,不曾赶尽杀绝。但包括顾澈在内,谁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江沅还会回来。纵使她面对的,是整个武林盟的追杀。
      江沅对此心知肚明,但她已经不在乎了。虽千万人,吾往矣,她如今有的,也不过是这一腔孤勇罢了。
      也不会有退路。

      顾澈在一个月夜又见到了江沅。那夜月光很亮,江沅乘着月色,鬼魅般出现在他的山庄,说,好久不见,顾澈。
      就如同很多年前,她乘着月色在他面前,说,初次见面,顾澈。他怀疑她是否只是他的幻影,就像过去数年间,他间或在梦中见过的幻影。
      然而顾澈只是抓紧了他手中的剑。他并不饮酒,因而只怀疑茶中是否放了什么药物,才让他的心跳得这样快。
      江沅仿佛没有看见他的动作,神色自若地说:“顾澈,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可是她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呢?她哪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呢?除了她的命,哪里还有属于她的东西。就连这条命,也不过是他施舍的罢了。
      顾澈笑了,笑得又冷又讽刺:“江沅,你忘了吗,哪里还有你的东西?这么多年,你竟也学不会顾惜自己的性命吗?哦,我倒是忘了,就连你的命,也是我的呢。”
      江沅一时没有说话。
      有啊,当然有。
      是我无人顾惜的真心罢了。
      她当然没有,也永远不会这样说。
      说出来也只是,徒惹人耻笑,又有什么必要说呢。
      最后她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顾庄主说得不错,就连江沅这条命,也不过是顾庄主施舍的。所有若是顾庄主想要,取了便是,江沅随时恭候。只是顾庄主,动手务必要快点才是,免得被捷足先登了,那可就难偿所愿了。”
      她想,难道就你长了嘴吗?不过刺人几句,又有什么难的。
      顾澈眼神凝了一瞬:“我竟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你倒是口舌伶俐不少。想来当年不善言辞,也不过是做戏罢了。”
      江沅漫不经心地接道:“往事如烟,顾庄主提当年作甚。我已经不记得了。”夜色掩映,无人知晓她藏在袖中的手捏成了拳,微微地发着抖。
      她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今夜一叙,看来顾庄主是不愿意将江某的东西交还了。只是,那东西,我是必要取回的。日后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顾庄主海涵了。”
      言罢便是兔起鹘落,几下不见了人影,仿佛她从未来过,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只有树影婆娑,是无声的见证者。

      江沅牵了马,说:“云娘,我要走了。”
      但云娘并不曾听见。
      天色微明,梧城笼着薄雾,透着丝丝缕缕的寒凉。江沅在这一天,再一次不告而别。终其一生,云娘不曾等到她归来。
      城外的老翁早早便支起了茶摊,有赶早的江湖人,就着一壶热茶,便讲起此间饮雪山庄的主人。
      他光风霁月,嫉恶如仇,武功高强,一表人才,大公无私,是天下难得的好人。
      那人还转头寻求江沅的支持:“兄弟,我说得可对?”江沅带着幂篱,并辨不清男女。
      她便说:“大侠所言不虚。”
      那人就心满意足地继续和同伴吹嘘自己的见识,同伴也是个捧场的,于是听得二人一捧一逗,活像免费听了一场书。
      江沅扔下几个钱,牵马离开了茶摊,并不知道适才那人盯着她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就算知道,想来她也是不在意的。
      待得夜色深重,她拴了马在山下,从暗道上了饮雪山庄。
      有了昨夜那一场,顾澈定会加派人手,全庄警戒,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可她好歹做了栖梧山庄那么多年的大小姐,她的母亲是江鹤年的发妻。如今江家人,除了她俱都死绝了,哪还有人知晓那些曾经的秘密?
      昨日也不是为了叙旧,她已将这饮雪山庄打探了个清楚,只待今夜了。她换上从云娘铺子里偷来的山庄下仆的服饰,悄无声息地混了进去。
      江沅先是在山庄四处点火,再肆意袭击,废了他们的手脚,追击时人人见得她逃进了南边的碧涛阁。
      顾澈也得了信儿,听说满山庄没人能奈何得了江沅,他们俱都说她来报五年前的仇。他想,说起来也不算得错。
      她叫嚣,顾澈,莫非你不敢见我,不敢试我的剑。
      那且去一试好了。
      江沅当然不在那边。
      碧涛阁中,只有一名被催眠的丫鬟,她深信自己便是那传闻中的江沅。
      想必顾澈要不了多久便能识破,她留下的机关也撑不了多久。好容易将顾澈调离,她不便多作停留。
      好在她对他足够了解,因此进了他的书房,也不至于无从下手。可惜翻了好几处地方,也不曾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不禁将眼神放向了内室。

      江沅反身关了门,却有人从背后贴了上来,在她耳边道:“怎么,竟然没找到么?
      “那,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她浑身寒毛一竖,立即向后攻去。可惜他连近身都让她无知无觉,岂是她所能敌?不过一招便被制住,利落地卸了胳膊。
      “顾澈,如何是你?你不是去了碧涛阁?”
      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道:“那边的人既然不是你,你怎么又确定去的是我呢?不曾想,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却只为了这么一枚玉佩。”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神情玩味。
      那玉佩是上等的羊脂玉所制,虽说也值钱,却也不值得用命来拿。
      “无论如何,这也是你当年亲手所赠,怎么今日又要收回去不成?江沅,你真落魄至此?”
      江沅当时眼见顾澈去了碧涛阁,却不想是个障眼法,他竟在房中等着她。也不曾想到,不过五年,顾澈武功更上一层,昨晚也不过是故意迷惑她罢了。
      她盯了那枚玉佩很久,忽地一笑。
      “是啊,我大费周章,也不过是为了一枚破玉佩罢了。顾庄主,你棋高一筹,是江沅技不如人,只能听凭处置了。”
      只是不知道啊,这么多年了,顾庄主,你还留着它做什么呢?
      江沅笑得讥讽,眼睛里带了挑衅。
      顾澈一瞬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她喘不上气憋红了脸,只眼中的讽意更甚。她想,或许今日便要死在这里,死在他的手下,不过是迟了五年,一千多个日夜。
      可他又缓缓松了手,抚着她脖子上的淤痕。
      他说,那自然是为了,等你自作聪明,自投罗网啊。
      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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