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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个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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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
在二十岁的时候。
一个花一般的年纪。
我被葬在南山腰上。
一个抬眼就能看到花的地方。
我变成了阿飘,每天在墓地随意地飘着。
没有任何方向和目的。
我死后的几年里。
父亲来过,母亲来过,哥哥来过。
许多的人都来过。
唯独一个人,年年都来,我却不认识他。
他总是在我的墓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话也不说。
他眼睛里悲伤满的像是快要溢出来。
我们明明不认识?
他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我对他很是好奇,可受阿飘形式的限制,我并不能离开墓地很远。
后来,在我去世后的第九年,我终于可以不再受墓地限制随意活动了。
在他又一次来看我的时候,我跟他身边,随他一起离开了。
听他身边的人喊他“赵教授”,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江北大学的教授。
偷偷看了眼他的身份证,原来他叫赵东隅,今年29。
别说,名字还挺有诗意的。
跟在他身边一周,才发现赵东隅这人的生活极其简单,每天不是上课就是研究,基本没有什么私生活。
而他教的其中一门课,恰恰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最头疼的高等数学。
我每天跟着他来到教室,总是安安静静趴在讲桌上,闭目养神。
活着的时候就没听懂过,死了也不必强求。
人生在世,该放过自己的时候就要放过自己。
我这样安慰自己。
说实话,赵东隅的讲课还是很好的,他的语调温和,有种引人入胜的感觉,而且他对于知识点的讲解也总是一针见血,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东隅有着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谁不喜欢每天看着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儿。
要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像赵东隅一样的老师教我高数,说不定我也不会挂科。
每天下课的时候,总会有一堆人围过来问题,真的是过来问题还是别有所图就说不准了。
不过赵东隅从来不会介意她们的目的,只要是过来问题的,赵东隅从来都是详细认真解答。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他的课在早上最后一节或者下午最后一节,他的吃饭时间就只能被迫往后推了。
他也从来不介意,迟了就在超市随便买个面包啃啃应付。
要说他这人最大的私生活,就是周末的时候开着车去南山。
那个我葬的地方。
他总是抱着书坐在墓碑旁边,一看就是一整天。
饿了,就偷吃他给我带的贡品。
吃的时候他还会很认真的征求下我的意见:“桑桑,我可以吃你个橘子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就是欺负我一个已死之人说不了话,才这样过分。
算了,反正都是他带过来,他想吃就吃吧,反正我也吃不上。
所以,每次他问的时候,明知道他听不到,我还是会认真的回答他“吃吧”。
他很少跟我说话,大多是时候都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会看着我的墓碑发呆。
他的眼神很复杂,我总是读不懂他眼神里的深意,后来也就不想了,只是觉得待在他身边很舒服,便一直待着了。
这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里,我陪他走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和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
他温润谦和,雅人深致,待人接物总是很有礼貌,不过他这人不爱笑,即便偶尔笑了,也不过是淡淡地笑意。
赵东隅32岁这一年,学校有一个支教的活动,没人料想过,赵东隅居然会是第一个报名的人。
我跟着他一起去了山区,想着山区风景好,闲来还可以看看山水,生活肯定美滋滋的。
还没来得及开心呢,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
上山的那一天,刚好是雨天,车只能开到隔壁山下,剩下的路只能步行。
还没走两步,赵东隅鞋子都是一层泥,脏不说,还特别厚重,就像脚下绑了沙袋一样,抬脚都费劲。但是赵东隅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跟在校长身后,听着校长热情地介绍村里学校的情况。
翻过大山,往下望去,是一条很长很宽的河,两岸之间仅靠一条单薄的钢丝索道连接。
校长看着干干净净的赵东隅,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赵老师,我们这边还没有修桥,只能坐索道过去。”
这边的索道并不是在景区看到的那种带着一个个缆车的索道,它仅仅就一条钢丝,再加一个滑轮和几根带子组成的一个简易座位。
别说别人了,我一个阿飘,低头看着下面湍急的水流和那毫无安全性可言的索道桥都腿软。
但是,赵东隅依旧很平静。
“没事,不过我不太会弄这个,能麻烦村长教一下吗?”
校长立马乐呵呵上前:“不麻烦不麻烦,我给赵老师你弄。”
校长上前帮忙绑绳索,赵东隅笨笨的抬手抬脚配合,虽然有一丝傻,但好歹也弄好了。
一个接近一米九大男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
“赵老师,你抓着这,千万可得抓住了。”校长指着索道滑轮上面那块铁疙瘩。
赵东隅点头,牢牢抓住校长指的地方。
再三确定赵东隅抓牢后,校长就放手了。
铁索顺着缆绳往下滑,赵东隅耳畔全是凌冽的风声,雨水哗哗拍在他的脸上。
而我呢,抓着赵东隅的衣角和他一起荡了过去。
我敢说,这绝对是我为数不多的经历里最刺激的时刻,即便已经死透了,可是看着脚下万丈高空和湍急的水流,我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我并不知道赵东隅的想法,不过看他的表情,他应该还好吧。
赵东隅过去之后,校长紧随其后。
两个人都过来之后,校长继续在前面带路,赵东隅跟着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是从天亮走到天黑,走到赵东隅都气喘吁吁,还因为脚下打滑摔了一跤,手都被擦破了。
他只是站起来,沉默将手上泥块蹭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在校长身后。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心疼。
我不明白这个男孩为什么要放弃大好的生活,大好的前途,要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偏远孤僻的大山里。
天很黑了,赵东隅终于随着校长来到了村里的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有几间半破不旧的砖瓦房。
校长带着赵东隅来到一件小房子,入目就是一张床,床边有一张木桌子,桌子旁边就是一个老旧的那种脸盆架子和一个印着大红花的搪瓷脸盆。
“赵老师,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在你隔壁。”校长热情地说。
“好。”赵东隅放下背包,淡淡的笑着。
校长走后,赵东隅脱下脏衣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端着脸盆蹲在院子里将脏衣服洗干净,这儿用热水并不方便,赵东隅只能凑合着用凉水洗了衣服,然后晾在自己的房间。
这边的衣架也很稀少,赵东隅只能凑合将上衣和裤子晾在一个衣架上。
来到大山的第一天晚上,赵东隅是听着雨声入眠的。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赵东隅早早醒来在学校转了一圈。
赵东隅转完,校长也起来,正在厨房忙活做饭。
是的,学校没什么教职工,校长一个人身兼数职,大厨,老师,校长……
很快,陆陆续续有孩子们来到学校。
校长安排孩子们吃饭,吃完饭直接安排赵东隅开始上课。
赵东隅看着这群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孩子,心里还是有疑惑的,怎么有的孩子看上去应该有十五六了,有的孩子才十岁不到的样子。
看上去就不是一般大的孩子怎么在一起上课?
赵东隅问了校长,校长摸着脑袋,摇摇头无奈地说:“没办法,学校没有那么多老师,也没有那个条件,只能让他们一起上课了。”
赵东隅抱着沉重的心情,来到教室,看着这群孩子渴望好奇的眼神,突然就释怀了。
所以他来到这里的第一节课,并没有着急跟孩子们讲解书本知识,而是很认真跟孩子们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孩子们被外面“神奇”的世界迷了眼,一个个好奇的举起小手询问。
“老师,小汽车真的可以跑很快吗?”
“老师,你见过飞机吗?”
“老师,大学长什么样啊?”
这群孩子们问出一个又一个“幼稚”的问题,他们每个孩子都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期望。
赵东隅很认真的回答着他们单纯的又带点幼稚的问题。
孩子们听完赵东隅的回答,对赵东隅口中的外面世界更加好奇了。
我就在教室里的角落里飘着,听着赵东隅温柔无比的语气,逐渐沉沦在赵东隅的声音里。
和孩子们闲话完之后,赵东隅了解了一下孩子们的学习进度,开始了教学计划。
这里的夏天很热,也很闷,赵东隅上完一天的课衣服总会湿透。
一次和校长闲聊的时候,赵东隅知道,村里还有很多适龄孩子,却没办法上学,按道理来说,有国家补助,上学学杂费都是全免的,怎么会还有这么多孩子不能来上学呢?
赵东隅不明白,校长解释: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他们这种大山的小村庄里,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劳动力,所以很多家长是不愿意让孩子们出来读书的。
要知道,在这样一个一个贫瘠落后的村子里,人们的观念也是落后的,他们从来不觉得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也根本意识不到学习的重要性。
赵东隅听到之后默默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