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be]》章木点

7、第三个故事

　　冷风顺着领口往脖颈里灌，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江逢霖解下围巾，圈在我的脖子上。

　　我看着他的动作出神，好半响才笑着开口：“江逢霖，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人味越来越重了，都知道关心人了。”
　　我为自己的发现开心。

　　江逢霖淡淡的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算是回应。
　　他现在笑起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真是一件好事！

　　我们一起去了酒店，晚上约着一起泡了温泉。
　　躺在温热的温泉里，我的□□连同精神一并放松下来，这大概是我认识江逢霖大半年来最放松的一天，我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只用安静地闭着眼睛休息就好了。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我梦到自己还是没能救下江逢霖，他选择了在初雪的那一天投入泯江，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梦到他一遍遍跟我说“冷”，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沉入湖底。
　　我站在桥边，拼命地喊也无人回应。
　　我救不了他......

　　“徐徐？徐徐？”我被一道声音叫醒。
　　我艰难地挣开眼皮，看着面前微微蹙眉的江逢霖。

　　“我睡着了？”我问。

　　江逢霖点点头：“嗯，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他的神情分明是有些担心的的。
　　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担心我，这让我很惊奇。

　　我摇摇头：“没事，我就是太累了，所以睡得死了些。”
　　我说出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不过江逢霖相信了，大概，他从来不觉得我会骗他。

　　“累了就回房间睡吧，这里睡不安全，还容易着凉。”

　　我应了他的话，擦干净身上的水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的我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江逢霖哭着说“冷”的样子。
　　脑袋炸裂般疼痛，怎么都没办法缓解，我只能拿出药，擅自增加了药量。
　　我好像突然理解了江逢霖当时的心情，这种烦躁不安的情绪根本压制不下去，只要一个人孤独的呆着，总是会滋生出一些可怕的想法......

　　凌晨五点，我才堪堪入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一点。
　　我茫然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出门去找江逢霖。

　　除夕的下午，我们一起去了一家孤儿院，这是江逢霖多年来的习惯。
　　他给孩子们带了很多东西，小孩子们开心坏了，一个个争着抢着往他身边凑。
　　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是带着笑意的，不是虚情假意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真实的笑意。
　　我们和院长夫人一起包了饺子，等到煮的时候，几个小屁孩围到我们身边，兴奋的告诉我们，外面下雪了。

　　院长夫人笑着叫我们出去看，我和江逢霖从小长在南方，鲜少会看到雪，对于雪还是很期待的，就没有拒绝院长夫人的好意。
　　院子里，一群小孩兴奋地在院子里乱窜，几个小孩甚至还张着嘴，接住空中飘落的雪花。

　　“原来北方的小孩也会稀奇雪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些没见过的雪的南方人才会稀奇呢。”我笑说。

　　说完我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不细看都察觉不到。
　　其实，在不知不觉之间，江逢霖已经在逐渐好转了，他现在时不时笑起来的次数也在多了很多，而且即便没有药物也不会感到情绪低落了。
　　这些变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全世界的小孩都差不多。”江逢霖浅笑着回答。

　　“说的也是。”我赞同地点点头。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好。”江逢霖突然开口。

　　我诧异地看向他，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他也侧头看向我，蓦地露出一个灿烂温暖的笑容。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露出了同样灿烂的笑容。
　　“会的。”我坚定地说。

　　“那我们以后每年都来看雪好不好？”

　　“好。”我点头，又觉得不够，加了一句：“以后每年都陪你看雪。”

　　也是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真的拯救了这个孤独的灵魂。
　　我把他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天空突然亮起了璀璨夺目的烟花。
　　我看着绚丽的烟花，笑容肆意张扬，却也热泪盈眶......

　　*
　　我们在北方待了一周，一直到正月初六才回去的。
　　从那之后，我们成了对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密的人。
　　我会每天做盒饭的时候多做他的一份，他会每天接送我一起上下班，周末，我们偶尔会出去散心，不过因为我太懒了，所以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窝在他家里一起看剧的。
　　我来的时候会带着我想吃的食材，江逢霖则会负责帮我把这些东西变成可以入口的美食。
　　我们的生活平淡温馨，倒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只是我始终明白，这份来之不易的关系里，似乎并没有夹杂所谓的爱情。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半年之后，江逢霖已经完全摆脱药物了，情绪也好了很多，人也跟着明媚了不少，每天都是笑盈盈的。

　　这样一个颜值上乘，收入不菲的男人，很快就成为所有人炙手可热的对象，公司里觊觎他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

　　就连我这样一个在公司里几乎接近透明的人，都收到了不同女人的威胁和嘲讽，说我不自量力的，让我远离江逢霖的比比皆是。
　　我被她们日复一日的纠缠吵得脑袋疼。

　　江逢霖变好的同时，我的状态却糟糕到极致。
　　我甚至要依靠多种药物来改善自己的情绪，每周我也会偷偷背着江逢霖去看心理医生，可这些好像对我都没什么用。
　　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我在被负能量吞噬，可却毫无办法，我只能被它拖入深渊。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看着江逢霖脸上的的笑容越来越多。

　　春天，我们去看了伊犁的野杏林，那里花香沁人心脾。
　　夏天，我们去青岛看了一幅绝美的山海画卷，还吃了不少的海鲜。
　　秋天，家附近小公园里的银杏树别有一番韵味。
　　但我还是最喜欢冬天孤儿院的雪景，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能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又一年过去，我和江逢霖已经相识两年了。
　　日子一天赛一天平淡，我们也走过了很多个日日夜夜。

　　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有雨，我给江逢霖提前准备了雨伞，让他出门的时候带上。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江逢霖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的雨，心里隐隐有些烦躁，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让他有些堵得慌。

　　下午14:17分。
　　江逢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徐徐，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对不起。”

　　江逢霖看到这条短信完全慌了，他开始尝试一遍又一遍拨号，但每次传来的都只是机械且冰冷的关机声。
　　他发疯似地跑出去，拼命往家赶，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家里空无一人，没有他想见的人......

　　再后来，警局打来电话，告诉他在泯江捞到一具尸体，叫他去辨认身份。
　　他红着眼眶进去，肿着眼睛出来。

　　警察把我的遗物交给他，那是一本包裹的很好的日记本。
　　里面写满了我们相识的所有故事。
　　我没有瞒着他，把我们之间所有的故事一一写下，唯独没有写有关我患抑郁症的任何事情。
　　日记的最后一页，我写了一封信留给江逢霖。

　　【江逢霖，surprise！
　　有没有很惊讶啊？

　　对不起阿，我食言了，没能做到年年和你一起去看初雪。
　　但那天我们一起看了初雪，雪落在你我的发顶，在我心里，我们早就已经白头到老了。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但只有关于你的事，我却勇敢的像个超人。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哪来的这么大勇气去拯救你，可我真的做到了不是吗？

　　江逢霖，你是我花了一条命拯救的人，所以，我不允许你糟蹋我辛辛苦苦的努力成果。我要你每天早睡早起，要你每天按时吃饭，要你每天在日记本上写一件开心的事，要你代我看遍繁华人间，秀丽山河！
　　江逢霖，你不要骂我啊~我可是很记仇的，要是让我知道你骂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后也别再惦记泯江的水底到底冷不冷了，我去帮你感受过了，很冷，所以你也别再掂念了。
　　放心吧，我会在奈何桥边多等你几年的。

　　你千万别着急，这绚烂的人间，你该多看看的。

　　你就当，这是我的愿望吧......】

　　后来，他抱着我的骨灰，把自己关在我的房间，脚边洒落一地的是我生前吃的抑郁药。

　　他该是什么都知道了......
　　浑浑噩噩之间，他说了很多胡话，他说我是小骗子，说要陪他一辈子，转头丢下他一个人就走了......

　　我很想摸摸他的脸颊。
　　告诉他我有多想……多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可是我病了......

　　我终于知道老天爷为什么会让我出现在江逢霖的生命里，大约是因为这个人的生活太苦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有了我的出现，给这片贫瘠的土地，种上一朵漂亮的茉莉花。

　　可，一个孤独的灵魂，是拯救不了另一个孤独的灵魂的。

　　我沉沉睡在了泯江深处，那个他曾经念念不忘的地方，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他的执念。

　　他帮我选了一张漂亮的遗照，和一块很贵的墓地。

　　我的葬礼很简单，来的嘉宾只有他。
　　可我的墓碑上，却是这样写的：夫江逢霖妻徐徐之墓。

　　他真的很爱我，我也是在死后才意识到的......

　　章木点
　　初稿2022.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