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be]》章木点

6、第三个故事

　　他平静地说着，仿佛不是在说自己一样，我甚至感受不出他的喜怒，他太平静了，像一滩不泛涟漪的死水。

　　我的内心有一些悲凉，我想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很美的，还有很多值得留恋，可我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值得留恋。
　　是破晓的日出？是海边的落日？是晚风吹过的树林？
　　好像都不是。
　　至少现在，留住他的，只是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茉莉花。

　　我不想他死！
　　我必须要把他拽回人间！
　　这种情绪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强烈！

　　所以，从那天起，我不再掩饰我所有的情绪，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舔着脸跑到他的办公室，跟他分享我的午餐。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每每都留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吃饭。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也总会在楼下等着他，跟他道别之后才会离开。偶尔他不开车的时候，我也会陪他一起坐公交回家。

　　他对我的态度一直很疏离，倒也算不得疏离，只是漠视而已。
　　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心依旧是一滩死水，我的举动并没有给这滩死水带来任何波澜，他依旧平静地可怕。
　　就仿佛他答应和我做朋友，只是随便说的骗骗我而已。

　　夜晚，我陪着他坐在阳台上发呆，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我有偷偷注意到，这段时间他偶尔会违背医嘱偷偷加大药量。

　　他说等到茉莉花开花，他就去投泯江，我害怕他真的去，可我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救得了他。
　　我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送茉莉花，要是送的是梅花该有多好，这样我就有更长的时间了。

　　那一个月，我发疯似地每天出现在江逢霖面前，跟他分享很多有趣的事，脸上也总是挂着灿烂明媚的笑容，企图让他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哪怕只是一点点。
　　公司里的人都觉得我疯了，八卦的版本更是多到数不胜数，说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上赶着倒贴上司；说我是个精神病，把江逢霖当成自己男朋友；还有说我是上司的小情人，但被抛弃了，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才会每天缠着江逢霖。
　　就连组长都不止一次告诉我，适可而止。
　　可我依旧固执的我行我素。

　　那一个月，我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心情也逐渐焦躁起来。
　　马上就是茉莉花开的月份了，我却毫无办法，江逢霖对我的态度依旧是不咸不淡，好像我只是一个无关人员而已。
　　明明我已经拼了命去讨他开心，明明我已经那么努力了......
　　可有些东西，努力本来就是无用的。

　　我一度陷入绝望的状态，觉得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逢霖死。
　　这种念头一经出现，就开始逐渐扩大......

　　那天，我路过泯江大桥，看到路边有人在卖小鸡仔。
　　黄色的绒毛，黝黑的眼珠，叽叽喳喳的叫声。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两个字，“生机”。
　　没错，是的，就是生机。

　　然后下一刻，两只小鸡仔就躺在我手心里了。
　　我迫不及待跑到江逢霖家，激动地敲着他的家门。

　　他打开门，看到是我并不意外。
　　我伸手将两只小鸡仔捧到他面前，笑的满眼满心欢喜。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这个送你，可爱吧。”
　　怕他拒绝，我直接拽着他的手塞给他一只。

　　给他之后，我捧着自己的那只小鸡仔，开心地说：“你一只，我一只，这样，你的那只小鸡仔就会有我的这只小鸡仔陪着啦~”
　　其实，我是想告诉他的是，江逢霖，你看，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就像它们一样。

　　他抬头看向我，这一次，我分明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动容。
　　原来，我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并不是没有任何触动。
　　意识到这一点，我激动得甚至想落泪，嘴角的弧度都止不住上扬。

　　他淡淡地跟我道谢，我却一点不气馁，开开心心跟他道别之后回家了。

　　从那天起，每天晚上的阳台上，除了江逢霖和变成茉莉花的我，还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东西。
　　这个家，好像也多了点人气。

　　虽然说这只小鸡仔是我买的，但它好像一点也不念着我的好，还经常会啄我的叶子，每每这个时候，江逢霖就会扒拉着它的脑袋让它远离我。
　　小鸡仔很调皮，一不留神就会破坏东西，只要不是啄我的叶子，江逢霖也不会管。
　　他惯会惯着这个小家伙。
　　但我也发觉到，他看向茉莉花的眼神好像不一样了。
　　我为这个惊奇的发现感到兴奋不已。

　　从那之后，我像是发现了靠近江逢霖的方法，我会强硬的送他颜色鲜艳的抱枕，可爱的台灯，毛茸茸的带着耳朵的毛巾。
　　总之，能让生活变得可爱的小物件通通都送，我希望他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当然了，每天例行的分享也是不会少的，有趣的事情分享完我就会跟他说我一天的经历，像流水账一样的生活经过我的描绘也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他虽然有细微的变化，但也仅仅限于每天晚上在阳台上吹风的时候，其余时间他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理解他，毕竟，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他，大约早就已经死心了。
　　可我就是不信邪，我偏要把他拉出泥潭！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几乎让我让我所有的决心溃败。
　　那天，江逢霖拿着一张银行卡给我，他告诉我：“谢谢你之前所有的好意，这些钱，就当是我买了你送我的那些东西，希望你之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你的好意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困扰。”

　　这是江逢霖第一次跟我说这么长的话，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只觉得骨子都是冷的，彻骨冰冷。
　　如果当时有镜子的话，我真想看看当时自己的表情，是不是瞳孔放大，不敢置信。

　　江逢霖不只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从那之后我去他办公室，他的秘书都会拦住我；我等他下班，他也都是看都不看我就上车了；就连我去他家里，他也只会冷静地告诉“回去吧”。

　　我想我大概是坚持不下去了，整整半年时间，我依旧感动不了他。
　　不但如此，我好像还被他拉进了泥潭。
　　我的情绪也开始莫名其妙变得低落，开始对一些事情提不起兴趣。

　　我去了一趟医院。
　　报告单上“中度抑郁”几个字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是很意外，因为，我自己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状态出了些问题。
　　是我低估了负面情绪的传染能力。

　　医生给我开了药，和江逢霖一样的药，我看着那些药，没忍住笑了。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会和江逢霖吃一样的药。
　　不过，这更加让我坚定了一件事，我要把江逢霖拉出泥潭，哪怕代价是自己从此深陷泥潭！因为我和他有了相似的经历，我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所以我更希望他可以好起来，这大概就是一种“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更想为别人撑把伞”的心情吧。

　　江逢霖越是要推开我，我就越是拼了命的往他身边凑。
　　大约是我的努力感动了上天吧，江逢霖终于不再躲着我，我们也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好朋友。

　　我们开始一起上下班，他也不再排斥我。
　　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在他家吃晚餐，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舔着脸硬要去他家蹭饭，不过他也没再说过拒绝的话，还为之前说的伤人的话道了歉。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江逢霖也在一天天变好。
　　我甚至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可现实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的报告从“中度抑郁”变成了“重度抑郁”。
　　大约……是因为透支情绪导致的吧。
　　为了不让江逢霖察觉我的异样，所以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装作一副小太阳的模样，永远是没心没肺傻呵呵地笑着，滔滔不绝地跟他说很多稀奇有趣的事情，仿佛有用不完的热情和能量。
　　我仿佛一个天赋异禀的演员，就连江逢霖没察觉到我的异常。
　　这样下去的结果就是，江逢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情绪就会差到极致，是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差。

　　江逢霖的情况在一天天变好，我的情况却在一天天变糟。
　　还真是应了当初自己那句承诺：哪怕从此深陷泥潭，也要拉他出来。
　　如今江逢霖还没拉出，我就已经陷得不浅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江逢霖好，就好......

　　冬天很快就到了，伴随着冬天的，还有一年一次的春节。
　　有亲人的人自然是美满团圆，倒愈发衬得那些孤单的人孤独了。
　　我怕江逢霖会觉得孤单，就留下来和他一起过春节了，我约着他一起去北方看雪，他也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除夕前一天我们一起坐上飞机，启程去了北方。
　　下了飞机，就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冻得一哆嗦。
　　看来网上说的北方没有南方冷这种话都是骗人的，北方的冷是一种避无可避的冷，只要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都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