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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回门 ...

  •   大婚之礼方毕,流光辉煌的宫阙里,白灼除了饮馔衾枕稍觉拘束,倒像是将半阙残诗续成了完章。
      回门日曦光初露,白灼蜷在锦衾间睡得香甜,忽觉身子一轻,原是被人连人带被揽入怀中。君桀贴着他耳畔轻笑:"夭夭只管安睡,回门事宜自有孤来安排。"温热掌心抚过后颈,白灼当真偎在龙纹广袖里又沉入黑甜乡。窗外值更太监屏息垂首,见天子赤舄踏过满地朝露,玄色冕服下摆扫过青玉砖
      待他再度睁眼,鎏金错银的马车顶映入眼帘,鸾铃叮当,晃动的珠帘漏进几缕晨光。白灼尚在迷蒙间,耳畔已响起玉带环佩的脆响:"可巧,正要到王府了。"君桀执起鎏金暖炉塞进他掌心,顺势将人揽至膝上。车外三十六金吾卫铁甲铿锵,惊起道旁寒鸦扑棱棱掠过青灰城墙。
      白灼倚着绣蟒引枕,攥住玄色广袖,脱口出:"天麒,若我说不愿回..."话音未落,车辕碾过青石板的颠簸将他未尽之语撞碎在喉间。
      君桀捏着他玉雕似的指节,玄色龙纹广袖拂过檀木矮几:“若有人敢嚼舌根,孤便将那些腌臜舌头连根拔了。”说这话时,指尖正捻着白灼腰间翡翠禁步的流苏,墨玉扳指与青翠璎珞缠作难分难解的模样。
      白灼扑哧笑出声,眼波流转间似揉碎了星子:"是我失言了。不过天麒这般偏宠,若来日我行差踏错,又当如何处置?"
      御前朱笔在奏折上洇出墨痕。君桀搁了狼毫,眸色忽深:"自当秉烛夜审,教凤榻作刑堂。"白灼耳尖霎时染透石榴红,翡翠禁步撞出清响,嵌玉银冠在日光下泛起流光,偏头时露出襟口一抹雪缎中衣。车帷外忽传来三声净鞭,惊破满室旖旎。
      "天麒浑说甚么荒唐话!光天化日......"白灼羞极反嗔,却被攥住手腕带入怀中。金丝楠木车壁应声震落几粒松香,惊得随驾太监慌忙以背抵辕,生怕窥见半分天颜。
      玄色织金蟒纹袖袍覆上他攥着青瓷盏的指节,君桀眼尾挑起戏谑:"分明是夭夭面若桃花,倒显得孤像个浪荡子。"君桀笑着扣住他欲收回的手腕,指腹摩挲着虎口薄茧。
      鎏金兽首门环映入眼帘时,辇车骤然停驻,白灼踉跄跌进滚着日月纹的怀抱。刚要起身,车帷外便传来佘公公尖细的通报:"恭迎圣驾。"君桀竟抱着他踏着金杌飞身而下。待绣云纹皂靴点地,白灼嗔怒推拒却被揽腰转身,墨玉腰封硌着劲瘦腰线,君桀眼底浮起戏谑,忽见十步开外垂首候立的劲王阖府,眸中笑意骤敛,掌心扣住白灼后腰将人带正。檐角铜铃恰被朔风撞响,惊碎满地鸦雀无声。
      "恭贺陛下、殿下圣安!"劲王携妻女伏地叩拜。君桀冕旒微颤,玄色十二章纹衮服掠过青石阶,径自跨入錾云雷纹的朱漆门槛。穿廊风掠过檐角铜铃,将君王挺拔背影衬得愈发威重。白灼落后半步,见石阶上跪着的二小姐白沁音云髻微偏,忽而忆起幼时的记忆。
      正厅八宝香炉吐雾,帝后并坐宛如日月同辉。日光透过万字纹窗棂斜斜切过劲王发白的额角。王妃攥紧浮光锦帕子,瞧着两个女儿垂首坐湘竹椅上,银步摇坠着的珍珠正随铜漏滴答轻叩。白灼指尖抚过案上越窑青瓷,冰裂纹映着帝王衮服玄色,透着别一般的肃色。
      劲王喉结滚动数下,掩唇干咳打破凝滞:“陛下...陛下近来圣体康泰否?不过几日未见,臣观陛下与殿下鹣鲽情深,实乃万民之福。”君桀指尖叩响翡翠扳指,玄色龙纹广袖压得满室生寒:"朕与中宫之事,倒教王叔挂怀了。"话音方落,廊下忽传来画眉清啼,惊得王妃手中茶盖撞出脆响。
      劲王堆起三分谄笑,将青瓷茶盏推前寸许:“此乃小女莲青,及笄在即却待字闺中。小女通晓《女诫》《内训》,尤擅七弦绿绮,还望陛下......”话音未落,君桀掌中茶盏重重落在案上,溅出几点琥珀茶汤。白灼垂眸把玩着翡翠珠串,忽见茶汤在案几上蜿蜒成"痴心妄想"四字,险些笑出声来。
      “王叔莫不是醉卧章台糊涂了?”天子声线冷冽如冰刃,“储君金册早镌着七皇子名讳,此事还需朕再赐丹书铁券不成?”
      劲王额前渗出细密冷汗,慌忙以袖口拭去:“老臣万死不敢忘。”君桀凤目微眯掠过下首,忽将茶盏重重搁在嵌螺钿案几上,轻笑:“朕与王叔叙话,倒叫未出阁的千金听这些腌臜事?”
      紫檀案几震颤,茶汤在莲纹盏中漾起涟漪。白莲青霍然起身,鬓间步摇乱晃成雨,石榴裙裾带起一阵冷风,丹蔻险些掐断手中鲛绡帕。见父亲频频以眼神示警,终是眼眶泛红疾步而出。二小姐白沁音低眉敛衽,云鬓间的素银簪子分毫未动,莲步轻移时雪青披帛拂过青砖,唯留一缕女儿香。白灼望着她背影忽而莞尔,想起十岁那年这位庶妹将桂花糕送给自己时,裙角也这般波澜不惊。
      白灼支颐斜倚在蟠龙纹紫檀椅上,听着劲王爷对君桀的谄媚逢迎,指尖百无聊赖地叩着镯子。青杉忽俯身低语:“长小姐在漱玉亭候殿下叙话。”他唇角微翘,眼波倏亮,指尖捻着翡翠珠串,理了理蹙金云纹广袖,借故离席时袍角翻起檀香涟漪。
      月白织金袍角掠过九曲回廊,惊起三两雀鸣。假山石后忽闪出个捧茶小厮,白灼驻足轻笑:"告诉你们王爷,陛下最爱明前龙井配松仁佛手酥。"那小厮骇然倒退,竟撞翻了手中剔红漆盘。白灼拂袖而去时,听得身后瓷器碎裂声与劲王压抑的怒斥交织成曲。
      六角亭内尖声刺耳:"堂堂七尺男儿竟效闺阁媚态,倒比南风馆相公更会伺候龙床......"白灼挑眉轻笑,施施然撩袍落座,葱指轻叩石桌三声脆响:"孤当是哪个腌臜婆子在此嚼蛆,原是妹妹三日未进香汤,熏得这亭中酸腐扑鼻。"说话间腕间翡翠碰着汉白玉桌,清越如刀剑相击。
      白莲青丹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正欲反唇相讥却被玉磬般的嗓音截断:"珍禽苑新进的蓝孔雀开屏时,倒懂得用沉水香熏羽。"白灼漫不经心拨弄腕间珠串,"不若赠妹妹些龙脑香,免得浊气冲了陛下圣驾。"
      远处传来金丝皂靴踏玉声,白灼忽收声垂眸。白莲青见状愈发放肆:"下作娼妇养的小倌儿,我娘当年就该将你溺死......"话音未落,温凉的翡翠扳指已扼其咽喉。君桀眸中淬着寒冰:"长小姐的口舌倒是伶俐,不如送去掖庭当个报更婢?"指节骤然收拢,白莲青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龙纹扳指在雪肤上印出血痕,帝王嫌恶甩开手中人,接过织金鲛绡帕反复擦拭:"传旨劲王府,长女秽言犯上,着闭门研习《女诫》《静心经》《慈悲咒》各百卷。"檐角铜铃应声而响,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转身执起白灼素手,白玉扳指擦过白灼眼尾,拭去并不存在的泪痕。君桀眼底戾气化作春水:“夭夭受苦了。百遍经文怕难灭长小姐火气,不如...”话至此处,指尖忽抚过他眉尾,惊落亭外桂枝金花。
      白灼睫羽轻颤,绯色自耳后蔓至玉颈:"陛下圣断自是周全。"忽抬眼轻笑,"只是妹妹待嫁之身,听闻荷、梅二位尚宫精于闺训......"话未竟,帝王已扬声敕令:"传二品女官入府教习,务必令长小姐深谙妇德。"诏令惊飞满树寒鸦,振翅声里,白莲青颓然跌坐的身影恰似被霜打蔫的残荷。
      待銮驾仪仗远,白灼方回身轻笑:"姐姐可知前朝梁郎讽奸佞'沐猴而冠'之典?"他广袖扫落半盏残茶,"这《女诫》百卷,权当妹妹将婚添妆;望姐姐悬腕抄书时,多参'贞静柔顺'四字精要。"哼着《折桂令》踱出凉亭,惊飞满树寒鸦。残茶在青砖上蜿蜒,映着白莲青狰狞面色,倒比御赐的胭脂更艳三分。
      暮色染透宫墙时,白灼倚着织金靠枕,看君桀将剥好的西域葡萄喂至唇边。车帘外万家灯火明灭,映得君桀眉间流光。"可解气了?"温热气息拂过耳垂,白灼就着君王的手咬破果肉,甘甜汁液顺着指尖蜿蜒,在龙纹上洇开浅浅的胭脂痕。暮风巧掀起帘角,漏进的残阳为他英挺侧颜镀上金边,恍若武庙供奉的郎君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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