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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遇 ...

  •   赵卿卿来到书房,甫一进门,便看见案头坐着的中年男子,叫了一声父亲。

      赵将军身着常服,蹙着眉头正在写信,听到声音,方抬起头。

      赵将军面相端正,眉若刀削,却长着一双桃花眼,人过中年,许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原因,双目炯炯有神,年轻时眼中的温润也随年纪的增长变得锋利。仔细看来,其实赵卿卿生的极像赵将军,只是脸部线条更加柔和,反而既有女儿家的娇俏,眉眼间又带着英气,组合来看,整个气质竟突出了一丝妩媚。

      赵将军一看赵卿卿进来,便放下了笔,示意赵卿卿坐,温声问道:“昨日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赵卿卿坐下,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回道:“放心吧,女儿昨日话都给您带到了,事儿也都办好了,相信不过半旬,燕地的军需补给定能送到。”

      赵将军点了点头,提笔继续写信,不一会儿,信写好后,装入信封,封好蜡,盯着桌上的信思索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如今我朝与北朔的一场大战,怕是免不了了。”

      赵卿卿看着一脸愁苦的父亲,什么也没说,低头静静地看着杯中微微波荡的茶水。

      或许在回京之前,赵卿卿还不懂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可就在昨日午后,就在这书房中,父亲和自己交谈许久。

      也就是那时,赵卿卿才知道,在自己离京这两年,朝中发生了如此多的大事。

      大周原本只是中原的一个地域并不算大的小国,但高祖皇帝厉行改革,奋发图强。一面重视农桑,轻徭薄赋,发展经济,一面实行募兵制,强化军制。一系列措施,使大周的国力逐步发展壮大起来。

      从永兴十四年起,高祖皇帝便开始了对周边国家的征服,只花了十年,便灭了周边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将中原地区全部纳入大周国土之内,奠定了当今大周之基业,大周国力达到鼎盛。高祖皇帝又花了两年时间,征服东部高句丽,使其成为大周附属小国。此时,高祖皇帝已经年老,体力不支,无力再亲征,且北朔地处偏远,气候恶劣,为少数民族游牧地区,高祖皇帝便只派使者出使北朔,从此,北朔自愿臣服大周,每年派遣使者来大周进行朝贡,同时,大周还在与北朔交壤的边地设榷场进行贸易,互通有无。多年来,两国关系一直不错,甚至从北朔嫁来过两位公主为大周皇子妃。

      可自从圣祖皇帝去世之后,大周国力开始下降,直至今日,刚登基一年的周熙帝已是大周第五代皇帝,可周熙帝缺乏魄力,安于享乐,沉溺后宫,宠幸外戚。如今的朝堂权力大多掌握在淑妃的哥哥沈国公一党手中。

      周熙帝年纪尚不过三十,子嗣单薄,且都年纪尚小,年纪最大的太子李宏为皇后陆氏所生,可也不过十二。陆氏虽然出身镇国公府,可是不如淑妃受宠,膝下唯有太子一位子嗣。

      而淑妃入东宫虽晚,却已有二子一女,分别是二皇子,四皇子和五公主。淑妃仗着周熙帝的宠爱,与哥哥沈国公勾结,搅弄权势,一心想将自己的儿子二皇子送上太子之位。

      周熙帝刚登基不过一年,朝中文武官员就已分为两派,一派是皇后的母家镇国公府,支持太子,另一派就是淑妃之兄沈国公。

      由于当年镇国公曾经跟随高祖皇帝南征北战,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且历任镇国公执掌兵马,族中子弟世代为将,骁勇善战,立下的战功不计其数,才换来如今的爵位和地位,在朝廷武将中声望极高,因此,朝中武将大多都属镇国公一派。

      而沈国公府乃是读书世家,祖上出过五位太子太傅,沈大小姐也就是当今淑妃的祖父就曾是当年还是太子的周熙帝的老师,有这层关系,周熙帝在幼时便与沈国公府一家关系亲近,与淑妃更可谓是实实在在的青梅竹马,如今的淑妃能如此受宠,和幼时的情谊是分不开的。

      当今沈国公因年幼丧父,早早便继承了爵位,其父亲与祖辈多人都担任过吏部主考,朝中半数以上的文官,都算得上是沈家门生。而如今的沈国公除了有国公的爵位,还是吏部尚书,朝中大多数文官,自然也都依附沈国公。

      大周虽然向来有立嫡立长的传统,可也并非完全按此定律,尤其从高祖时期开始,便以选立贤能为先。

      虽然周熙帝出身便是太子,可按文论武,都不出色,但却运气极好。先帝子嗣不丰,唯有三子,除了太子,还有两个小儿子,一位是武安侯,另一位便是长宁侯。

      武安侯比当今圣上小一岁,为何太妃所生,出身高贵,文武双全,可却英年早逝。先帝在位时,一次去西山围猎,遭遇刺杀,当时局势混乱,武安侯为了护驾,不幸中箭,结果重伤不治,死于回京途中。而长宁侯则出生太晚,太子登基之时,不过十七,今年也才十八,且母族势力薄弱,朝中无人支持,根本无力争夺皇位。先帝还在时,就早早被放弃过继给了先帝之弟长宁侯,派去了南淮封地,如今已经袭封。只有每年逢年过节之时,才受命回京参加宫宴。但太子身后却有镇国公与沈国公的支持,相当于朝中文武大半官员都是太子的追随者,周熙帝的登基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而赵卿卿昨日在聚仙楼所看见的那位打人的圆领蓝袍的少年,便是长宁侯。赵卿卿能认出他来,主要是在几年前的一次宫宴上,长宁侯被过继给自己的叔叔,她亲眼见过长宁侯上前跪拜领旨,那时的长宁侯也才十三四岁,半大少年,给赵卿卿的第一印象便是白,眉眼间却有些病态,显得人畜无害,仿佛一位身体瘦弱的美貌少年。没想到自己回京第二天,便看到那位病态少年变得如此暴戾不堪。

      朝中党派斗争,古已有之,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向来党争,到最后伤及的,都是国之根本,受苦受难的,不过是平民百姓。

      周熙帝登基不过一年,淑妃与皇后之间的矛盾愈深。而这几年,北朔换了部族首领,开始对外征战,吞并了不少周边同样臣服于大周的小部落,因此,与大周的关系也越来越恶劣,边境摩擦冲突不断,虽未发生过大战,却在边地出现了几次小战,由于每次都是因大周往北朔做生意的商队被劫所引起的,且朝廷一出动兵马,北朔就立马撤退,同时派使者来大周致歉求和,于是朝廷大多数文臣不以为意,认为北朔不过是区区北蛮,没有见识,不懂礼数,又缺衣少食,习惯烧杀劫掠,这不,抢得一点物资就立马缩头,朝廷一出动兵马,北朔就立刻来使求和。至于吞并周边少数部落,不过是鹬蚌相争,那几块小小的蛮荒之地,要来也无用,北朔完全不足为患。

      而以镇国公为首的武臣则认为北朔的新任首领狼子野心,这几年的动作不过是对朝廷的试探。武臣们纷纷上奏,建议朝廷重视北朔之患,提前在边地屯兵屯粮,以防北朔对朝廷突然发难。

      然而周熙帝却不以为意。

      直到三个月前,北朔吞并了其周边众部落中最大的阙乎部落,阙乎部落向来是为大周战马的主要供源地。周熙帝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可却依旧没有重视,甚至在有大臣上奏,趁北朔还未完全巩固对阙乎的控制,要求朝廷派兵赶走北朔收复阙乎地区,以免大周战马源地被北朔掌控,以后一旦与北朔打起来,收买马匹增援军队变得困难,与北朔战争将陷入被动。

      结果却被御史弹劾为穷兵黩武,无稽之谈。

      只因北朔在吞并阙乎部落之后,立马派使者送来一千匹战马,称北朔愿永为大周之臣,为大周拱卫北方。

      而周熙帝……信了。

      赵卿卿苦笑。

      或许陛下一直以来过于顺风顺水,认为一位使者口头上的承诺便可当真,却不知如果北朔出尔反尔,一旦开打,大周拿什么去抵挡北朔的千万铁骑。大周本来就位于中原,中原富庶,世代男耕女织,不像北方,士兵勇猛,善骑射。之前镇国公上奏要求在北方边地屯兵屯田,同时也要求调集兵马到燕地。

      燕地是北方边防重地,虽易守难攻,可一旦被攻破,敌人便可长驱直入中原,直到京师。可就是这调集战马,加强兵防之策,也被否决。

      因为……害怕和怀疑……

      害怕皇后背后的势力,害怕镇国公,害怕武将会反,这是历朝历代的帝王不可避免的怀疑和猜忌,只有剥权,紧紧限制军队的壮大,才能安心。

      而这份怀疑和猜忌的背后,又有多少是沈国公和淑妃的功劳呢?

      周熙帝或许以为,朝中武将都是镇国公的势力,包括父亲,可是赵卿卿知道,父亲并未站队,所以在这场两方势力的较量中,父亲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一直以来,镇守在燕地的,就是父亲所带领的茂林军,只有五万。

      而镇国公府所领军队,是离京师不过百里的常州府兵,共二十万。

      指望不上朝廷,父亲只有自己想办法加强燕地防卫。就算朝廷一直以来实行马复令,鼓励民间养马,可马匹聚养分散,一旦开打,便调令不及,这是父亲一直忧虑的事。

      这也是昨日父亲告诉赵卿卿这么多朝中之事,要求赵卿卿去见那个人的原因,因为只有他,能够为燕地送去非大周也非阙乎的战马和足够的粮草。

      父亲做这些,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现在,看着父亲低沉黯然的神色,赵卿卿知道,这个万一或许很快会发生,或许不过一年。

      赵卿卿心中百转千回,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爹,如果战争定不可免,女儿届时必和您一起上战场。”

      赵将军猛地抬起头,漆黑的双眸看着赵卿卿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点头道:“不愧是我的女儿。”

      又敛了神色,沉声道:“不过父亲会尽力周旋,避免这场战事。根据线报,北朔宫廷内部也并不稳定,加上刚夺得阙乎不久,在未完全准备好之前,想来战事并不会这么快发生。”

      赵卿卿点点头,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一抬眼,就看见父亲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递给赵将军一个疑惑地眼神。

      赵将军垂下眼眸,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试探道:“昨日你去见他,两年未见,心中想法可变了没有?”

      “噗”的一声,赵卿卿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那口茶喷了出来。赵卿卿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看父亲神色,还以为有什么难处没说,结果竟然是这件事。

      赵卿卿不明白,自己的爹到底看上那小子什么了?一个劲地撮合他和自己,就算是好友之子,也不至于这么喜欢吧?尤其两人小时候结了鸟怨,那小子从那以后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可偏偏那人特别能装,在长辈面前对自己那叫一个和颜悦色,温柔可亲,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说要让给妹妹,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喜欢自己呢。可只有赵卿卿知道,那人就是个笑面虎。

      也就是因此,两年前,在赵卿卿的动手伤人的恶行传遍京城,来赵府说亲的媒人都跑了之后,父亲母亲整日愁眉苦脸。

      后来父亲母亲左思右想,觉得自家女儿很难在京城找到良人了,可是赵卿卿已经十四岁,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想起他来,就来问赵卿卿的意思,赵卿卿立马就拒绝了。

      没想到父亲还未死心,今日又提起。

      想起昨日那人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贯钱的脸,赵卿卿打了个寒战。

      擦完嘴上的茶水,连连朝父亲摆手道:“爹,您千万别起他的意了,我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又似乎怕父亲不相信,举手补充道:“我发誓!”

      赵将军见女儿这般态度,原本的一腔热情都熄灭了,缓缓道:“我是看那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生得俊朗,对你又好,也算知根知底,这才有意撮合你们,谁知你竟不喜欢。”

      说罢又叹了口气,仿佛还不死心,又问道:“难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眼看父亲还要再说,赵卿卿立马打住道:“爹,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本来以为父亲叫自己去书房是说正事,没想到正事说完了还有闲情逸致聊自己的婚事。

      赵卿卿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自己为这爹白担心了。

      赵卿卿从书房出来,就径直回到自己屋里,汀儿芷儿正在喂小黄,小黄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一边吃东西,一边享受着汀儿给它顺毛。

      赵卿卿走到小黄身边,蹲下摸了摸它的头。

      小慧放下手上的正在绣的帕子,走到赵卿卿身边,低声道:“小姐,刚刚门房长随来传话,说济世堂的那位醒过来了。”

      赵卿卿继续逗着小黄,笑道:“知道了,你先去把小白带上,我们这就去,顺便看看昨日跟踪我们那人背后之人的真面目。”

      小慧闻言转身走到窗边,拿下了挂在屋檐的鸟笼,又回到赵卿卿身边,柔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赵卿卿站起身,拍了拍手,便领着小慧出门去了。

      刚回京不过两日,赵卿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儋州待了太久,只觉得京城变得比两年前更加热闹。

      一路上阳光明媚,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旅,车马,都让赵卿卿觉得人活在世上的平和美好,不过如此。

      只是那些隐藏在这份平和美好后面的危机与污垢,终有一日,还是在人们不经意时,会如破壳而出的嫩芽,层层地冒出地面,打破这份平静。

      赵卿卿带着小慧掀帘走进济世堂,就看见在正堂抓药的正清,正清指了指身后,赵卿卿了然地点点头,和小慧一起往后面的厢房走去。

      一进去,就看见榻上躺着的年轻人,脸上的伤因为敷了药,青肿消了许多。师兄正坐在他旁边,看赵卿卿进来,便站起身道:“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先去正堂,有事让小慧叫我。”

      赵卿卿点了点头,待师兄出去后,对小慧道:“你先去门口守着。”

      小慧便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赵卿卿打开门,神色如常走了出来。小慧忙迎上去,问道:“小姐,怎么样了?”

      赵卿卿摇摇头,温声道:“这事我待会再回来与师兄商量,我们先去探一探那位幕后之人。”说罢指了指小慧手中的笼子:“你先把小白放出来吧。”

      小慧只好点了点头,打开笼子,里面的一只纯白色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到赵卿卿手上,赵卿卿摸了摸它的脑袋,扬起手道:“去吧。”

      鸟儿立马飞向天空。

      赵卿卿和小慧便去正堂找师兄,问了里面那人的情况,不一会儿,边看见小白飞回来了,在赵卿卿面前盘旋一番,又往外飞去。

      赵卿卿带着小慧跟上去,走了两刻钟,便见小白停了下来,在一座府院的屋顶上跳来跳去,昂首欢快地叫了几声。

      赵卿卿一低头,便看见一位头戴玉冠,身穿紫袍的青年从府里大门走了出来,四目相对。

      一瞬间,赵卿卿便明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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