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千里》与子樵

2、回京（二）

　　戌时三刻，台上的戏已然开唱。

　　酒楼里也已是人满为患，甚至还有不少想进来喝酒看戏的人因没了座位无奈离开。

　　生意兴隆至此，聚仙楼的老板嘴角咧到了脑后跟，前前后后一直忙活个不停，这桌问问要不要再加两个新菜，那桌问问客人吃得可还满意？又笑呵呵地吩咐店里的伙计们要好好招待。

　　“看来这豫州戏班的招牌果然响亮，今日这酒楼里的人有一半估计都是冲着这戏班来的，可看了这么就久，我也看不出这戏到底哪里好看了？”公子支着脑袋，神色淡淡地看着外面的咿咿呀呀，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似是不解。

　　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吃得两颊鼓鼓，还正忙着往自己嘴里塞肉的小姑娘含糊回答道：“公子，你觉着戏不好看，是因为你对戏不感兴趣。对于那些爱听戏看戏的，听上一出，为戏里的人而喜而悲，便觉得什么烦恼都忘了。就像你喜欢医术，一遇到疑难杂症便废寝忘食，只顾埋头苦心研究。从古书上得知有奇效的药草，便兴奋得双眼发光，不管多难采摘也定要跋山涉水亲眼见上一见。和你的嗜好比起来，这只要花银子就能听得到的戏，满足起来可是容易多了。”

　　听到这话，公子歪着脑袋想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轻轻放下手中杯盏：“说得也是。”

　　台下一阵鼓掌欢呼声刚落，台上的戏正演到高潮，只见那脸色凶狠，手拿大刀的官差大喝一声，正要直直劈向跌落在地上的无助母女。

　　众人都秉了一口气，呼吸间落针可闻。

　　小慧也停下了嘴里的咀嚼，目光直直看着台上。

　　忽然，“嘭！”的一声闷响从二楼其中的一间雅座传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登时吸引了台上台下的注意，楼下众人纷纷抬头。

　　随后，就看见一个男子从二楼一处雅间向外摔出去，身子重重撞上了栏杆，栏杆上摆放的一只琉璃花盆应声跌落，楼下的众人见状急忙避开，“哗啦”一声，碎瓷泥土散了一地。

　　那位撞到栏杆的男子似是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原来台上台下紧张的气氛被这一动静打断，一阵短暂的骚乱后，酒楼里又陷入了诡秘的寂静。

　　透过栏杆，众人看见二楼摔下花盆的雅间里走出一个穿着蓝色圆领锦袍，头戴玉冠，腰佩镂雕金腰带的青年男子，双手叉腰，神情倨傲，一脚用力踩在倒地不起的年轻男子的背上，睥睨着脚下的人，嘲讽道：“还想向我要公道？本侯爷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公道！”

　　说着将脚从地上男子的身上移开，站起身来，勾了勾指尖，示意身后的两排家丁：“把他带出去，乱棍打死！”

　　在他身后旁，站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身穿月白长袍的青年。

　　那青年本来一直站在静静看着，听到这句话后，赶忙上前一步劝道：“李兄，不可！这人虽不知死活，可这毕竟是在长安城内，天子脚下，这么多人看着，你要是把他打死了，怕是麻烦不小。”

　　那自称侯爷的青年听到这话，凶狠阴鸷的双眼死死盯着他，面上却是懒洋洋的笑：“我难道还怕这些？我倒要看看，这蝼蚁能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说着又要招手，却被白衣青年一把拦住，只见白衣青年凑近那蓝衣青年低声说了些什么，蓝衣青年神色微变，瞥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眼，烦躁地挥了挥手：“把他丢出去！别让他脏了本候的眼。”

　　得了吩咐，三四个家丁走上前，将那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年轻人拖了下去，带出了酒楼。

　　那白衣青年低声安抚了蓝衣青年，又抬手招呼聚仙楼的老板命人收拾了残局，换了刚刚被砸烂的酒桌，重新上菜，两人继续坐下喝酒畅谈，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

　　经过这一出，闹事的这厢仿若无事，可对酒楼里的其他看客来说，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难以平静。

　　适才的戏因为被打断，台上的戏重新换了一出，继续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的看客却是无心再听，纷纷低头交声议论起来，有人不时偷偷往二楼那坐着两位青年的雅间瞟上一眼。

　　因为刚刚的闹剧，受老板吩咐来向各位客人致歉的小伙计掀开竹帘，结果却发现雅间里原本坐着的那位公子和姑娘，此刻早已没了踪影，桌上只剩了半只鸭，还有他们进来时带的一堆包裹。

　　一脸懵圈的小伙计疑惑地挠了挠头，他这是……遇上吃霸王餐的了？

　　昏暗的小巷尽头，地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脸色发白，嘴角带着血，正费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却双手发颤，显然刚刚遭受了一顿毒打。

　　三四个穿着家丁模样的人手中举着棍子，围站在他面前，带头的那位恶狠狠地朝他吐了口唾沫，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家侯爷心善，今日算是便宜你了，留你一条狗命。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趴在地上的人双眼死死盯着那伙人离开的背影，呼吸急促，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晃地向前追了两步，突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又摔倒下去，一动不动。
　　“……”
　　这时，从巷子拐角处，走出两个人影，停在晕倒的年轻人身前。
　　小姑娘呆呆看了看地上的人，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公子，试探开口问：“公子，怎么办？这人……我们要救吗？”

　　旁边的人眉头紧蹙，蹲下身，抓起年轻人的手，探了探脉门，过一会儿，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松了口气，解开腰间的锦囊，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抬了他的下巴喂他服下后，起身道：“自然要救，我们先将他送到济世堂叶师兄那里去。”

　　小姑娘听话地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搀扶着晕倒的人离开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