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再就业第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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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老的、精瘦的手把住木刨的两端，吭哧吭哧地在木头上打磨凹凸不平的表面，稍后，这块木头会被刷上漆料，然后用元素火焰烘烤，再被镌刻上魔纹。
匠人在做完一系列的工作后，拔开酒壶上的木塞，往嘴里灌了一口小妖精酒。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制作过炼金工坊的木质器皿了，上一次还是一百年以前。
那时候匠人的身上还没有这许多机械零件，血肉才是构成他身体的主要材料，遗憾的是，血与骨虽然柔软富有弹性，保质期却太短了，也昂贵的多。
“您好，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匠人用手边的木条敲了下学徒的脑袋。
“好疼！”学徒迷蒙地捂着头，反手抹了下发凉的嘴角，“对、对不起师傅……”
“快去开门。”
匠人寡言，不爱说话，索性这个学徒平时也还算听话，没有多加责骂，只是叫他去把紧闭的门打开，看看门口是什么聒噪的东西在叫。
学徒飞跑着过去，一边跑一边打理睡得满是褶皱的衣物。
“在的在的，别叫，师傅烦着呃。”
灰绿帽子的游侠腼腆地笑笑，“请问炼金工坊下的单子做完了吗？”
“没有，别催。”学徒无声地向上指了指，“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贝卡萨港口区的夜莺魔纹家具店是全都灵性价比最高的魔纹家具生产地，夜莺匠人定价低，做的家具结实耐用，魔纹清晰且从不偷工减料。
缺陷嘛——当然是有的，什么时候做、要做多久、做成什么款式，这都是夜莺匠人说了算的。但这么划算价位，还想样样都挑？
哼，做梦呢！
虽然迄今为止，店里交货时间最长的有三年，可夜莺匠人说了，别多嘴，等着就是了，千万别来催，越催他越懒得做。
曼德尔为难地请求道，“我的雇主很着急，也不是催促，我们只是想知道夜莺先生目前有没有开始制作我们的订单。”
游侠从腰间解下一个漂亮的幸运符，“啊，对了，这是送给您的礼物，我路过游方的女巫帐篷时一眼就看中了它。看，就如同你眼睛的颜色一样可爱，不是吗？”
女巫们常常会收集琥珀和水晶原石，将天然的矿物与染色的棉麻绳编织成幸运符，在星月夜向月亮请求赐福。
幸运符有效吗？
说不上来，但女巫们的美学受到几乎所有人的喜爱。
知名女巫的幸运符更是千金难求。
学徒亚麻色的眼睛与幸运符上的琥珀十分相近，他相信游侠是专为他精心挑选了礼物。小少年接过女巫的符文，态度软化不少。
“是炼金工坊的订单吗？”
曼德尔说道，“是的，白蔷薇工坊。”
“师傅对炼金工坊的订单很感兴趣，接到订单以后，精力都放在这上面，过两天就能交货了。”学徒轻声对游侠说道，“你的雇主给出的史莱姆很优质，提取能量或是转手都称得上是便捷，师傅好像挺喜欢的，这一次的款式就做的很新颖。”
曼德尔带着消息满意地走出了家具店。
学徒欣赏了一会儿幸运符，把它绑在了手腕上。
夜莺匠人不停歇地赶着工，看到学徒上来，轻飘飘地斜了他一下，“收了什么东西？”
“一个女巫的幸运符。”
“收买人心的破烂。”
匠人哼了一声。
学徒没有酬劳，吃住是由魔纹家具店包揽的，夜莺匠人就不太会管学徒们合理范围内的一点小收入，只要如实上报给他就行。
但是女巫幸运符？
真是太滑稽了。
在不少实用主义者的眼里，这东西就是神秘学意义上的垃圾。
“那个游侠倒是个聪明的人物，游侠……都狡猾得和蛇一样。”
学徒不吭声，只在一旁打下手。
曼德尔挟着短讯，如同飞鸟和猫咪一样，在城市高高低低的房顶上滑翔，他脚下是忙忙碌碌讨生活的普通人，像蚂蚁，四处奔波，到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换取沉重的食物。
“咳、咳咳……”
游侠用布料蒙住口鼻，“这阵子，贝卡萨港口区的工厂是越开越多了。”
刺鼻的空气和灰蒙蒙的天空，使越来越多的神秘生物远离了城市。
夜莺匠人的店说不定也会搬离呢。
赶着太阳的余光，曼德尔可算是到了老区，这个地方倒比贝卡萨要令人舒畅些，虽然没有茂盛的植被，也可以容五感敏锐的曼德尔自由呼吸了。
五天前，曼德尔送伊莱出真理殿堂的时候，接受了伊莱一百个基础能量单位的委托。
曼德尔可不嫌弃委托报酬少。
游侠序列从属于风神与自由之神，风神是生命之神的从神，自由之神则是死亡之神的从神。因此游侠序列走到顶端，可以在两位正神中选择其中一位，成为神侍。
但是这和曼德尔有什么关系呢？
各个序列是以第七阶最基础的职业命名的。
曼德尔只是个最低阶的游侠，游侠的职业门槛低，实力参差不齐，而像他这样会给教堂当引导者的游侠，当然不是实力突出的那一种。
一百个基础能量单位，价值一百个银角，换算过来约等于八个金磅。对于曼德尔来说，是给教堂看一个月大门才能得到的安全收入。
只是帮忙置办实用的物品而已，恰恰是善于打听消息的游侠们的拿手绝活。
曼德尔打开储物布袋，又珍惜地看了眼里面上好的史莱姆。
在心里清点完今日份收集的工坊软装修进度后，曼德尔走进了白蔷薇工坊。
“喵……”
弗洛伦多居高临下地看着曼德尔。
他早发现这小子了喵。
“晚上好，弗洛伦多。”曼德尔闻声，摘帽微笑道。
那天从真理殿堂出来后，忽地在伊莱口袋里探出脑袋的弗洛伦多吓了他一跳，不知道这只猫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感知，默默跟随伊莱进出神在地上之国的。
反正曼德尔在那之后，每次见到弗洛伦多都很恭敬。
黑猫卷起尾巴，抽了一下身旁的铃铛。
铃铛叮铃叮铃地响起来。
摆在伊莱工作台上的铃铛也跟着叫唤。
“是曼德尔来了吗？”
伊莱放下笔，丧气地抓了抓自己翘起来的卷毛。
可恶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有市场调研，没有市场需求，怎么可能做得出市场欢迎的产品嘛！
黑袍对着不存在的甲方，骂骂咧咧地把笔插回了墨水瓶里。
曼德尔等了两三分钟，就看到冷着一张俊俏脸蛋的黑袍法师大步大步地走向自己。
“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游侠关心道。
伊莱缓和了脸色，“不是说过了吗？叫我伊莱就好。”
何止心情啊，身体也快被频繁创造史莱姆掏空了。
弗洛伦多舔了舔粉色的肉垫，发言说，“他成天坐在工作台上空想，也没有课题方向，什么都做不出来。这样的话，心情怎么可能会好喵？”
“等工坊修整完毕，情况会好很多的。”
曼德尔对炼金工坊运作是有些理解的，他宽慰道，“工坊与工厂的区别很大，伊莱，工厂的生产要依靠工人和钢铁机器，做出来的成品粗劣简单，往往是大批量地产出，工坊却不同。
首先要有某个精通炼金的术士或者机械学的学者，至少得有自己对炼金、机械领域上的探索，他们与他们的追随者会耗尽毕生，从本学说深入探寻真理。
炼金工坊或者机械工坊就是在此基础上成立的。
它们的根本作用是换取资源，培养同道者。”
白蔷薇工坊所代表的炼金分支风格鲜明，相关作品还流传于世的有很多，无一不展现了白蔷薇的炼金师们对真理的认知。
等伊莱的炼金工坊正式营业，没有现成物品待售不要紧，有需求的客人会上门订制，拿到手的货物好用、实用，生意就会多起来。
那时，伊莱就会知道什么畅销商品需批量制作了。
用曼德尔手里一个小工坊制造的能源收集器做例子。收集器的核心是经过改造的秘纹魔植，可以吸收游离的灵储存在根部，积年累月，魔植根部就会形成一颗稳定可取出的灵能核心。
灵能核心形成，即被收集器剜下，送至外部，然后收集器自动销毁。
其出售价格是五个金磅，照料得当的话，大概一年以后，五个金磅就会变成价值十个金磅左右的灵能核心。
只要魔植不死，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曼德尔给伊莱展示了收集器。“这也是那家炼金工坊接受定制后，研究出来的。现在每个月都会做一批出售，一个人只允许买一个，供不应求呢。”
伊莱接过收集器，感应了一下内部结构。
“这个……里面的魔植快死了吧？”
曼德尔呼吸骤停，表情就和孤儿院院长听到自己买的基金跌了时的一样。
“假的吧？”游侠按住帽子，“这可是五个金磅！”
他辛辛苦苦地按照要求照顾它，还差两个月灵能核心就会长出来了！
弗洛伦多用爪子拨弄了两下，“好像缺点灵，得去灵性充足的地方待一段时间。”
“还有得救就好。”
曼德尔长出一口气。
“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做灵能核心呢？”伊莱想不通。
“因为要很精心的培育，像我，最多能同一时间照看两个收集器，这样精细地对待，魔植成功形成灵能核心的可能性也不到百分之六十。”
也就是说卖给别人有的赚，自己养还可能亏本。
“买这个东西其实也就是在赌罢了。”
曼德尔仔细地收起收集器，解释道。
伊莱有点想法了。
“对了，魔纹家具的话过两天就能好，听学徒说款式不错。还有普通家具，我买的是制式，店主说有现成的，但还在调货，很快也能到。
还有你说要宣传白蔷薇工坊重新营业的事，我已经拜托了我的朋友们，记得在契约之神庇佑的酒馆和乡野间的妖精集市上把消息散播出去。
最后的最后，伊莱，我得提醒你一下，客人来了，你的债主们也会找上门，我不清楚白蔷薇工坊的债务到底有多少，但想来应该挺麻烦的。”
游侠把话带到后，匆忙告辞，找地方呵护他的五个金磅去了。
债务……麻烦的债务……
光是想到这两个字，伊莱就连睡觉都睡不好了。
黑袍低头地向弗洛伦多诉苦。
“我更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睡觉喵。”
弗洛伦多撑了个懒腰，“你现在已经不需要睡眠了呀。”
伊莱扯了扯嘴角，“那你为什么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分之一都在昏昏欲睡呢？”
“因为我要积蓄能量，你又不用。”
弗洛伦多回答得理直气壮。
沉眠期间摄入的能量较低，但相应的，躯体会停止能量活动，就像死了一样，四舍五入，就是不支出能量，所以睡觉是很划算的能量积累方式。
“但是不睡，我的疲劳度会很高，持续影响我做任何事的效率。”
猫笑黑袍是“人的思维”。
“有什么债，还了就好了，用得着这么不安心喵。”弗洛伦多踩在门口的柜子上大谈阔论，“欠钱的给钱，欠能量的给史莱姆，这不就好了？”
伊莱无言以对。
他之所以委托曼德尔办事情，还不是因为白蔷薇工坊是个空壳子？
一楼空阔，像个精装修的毛坯房，地板、墙壁和天花板是精致古老的，但天花板上没有吊灯，墙壁上一片空白，地板上只立着几个柜子和一个沙发。
单看布局，这里像极了一家空间隔断设计高超的咖啡馆。
二楼是狭窄的阁楼，有很多间小而扁的房间，房间内放着一张木板床，一个小柜子，简陋得看起来是给学徒或者佣人们的住房。
这几天伊莱就是睡在其中一间里的，工作也是。
瞧，就这样，还债？
有没有可能要钱钱没有，要其他的更没有。
不是所有债主都想要史莱姆的。
伊莱刚来的时候，还怀疑过这样的白蔷薇工坊，到底是怎么被称作是\'工坊\'的。
“庸人自扰喵，等债主上门再说好了。”
弗洛伦多无忧无虑地舔着自己黑漆嘛乌的猫毛，不在乎地说道。
小事而已啦，猫才不在意呢。
“啊……”
伊莱没办法让弗洛伦多和他共情。
还在地球上的时候，伊莱用着孤儿院给的名字，吃着孤儿院的饭，穿着孤儿院采购的衣服，读着向孤儿开放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后来还上了高中。
他没有独属于自己的身外之物，从头到脚倒欠国家五十万，哪怕这是社会整体对不求回报的慈善性质养育，伊莱都觉得背负期待，难以报答。
“尽快还清吧，我受够这个了。”
有能力的情况下，欠他人一点情意金钱，伊莱都会感到沉重。
只有弗洛伦多，只有他对伊莱的付出，才是可以不用烦恼如何还回去的。
因为伊莱和弗洛伦多，并不是两个真正的不同的个体。
他们相互凝视时，本源的交融毫无隔阂，思想的基底别无二致。
弗洛伦多蹭了蹭伊莱的侧脸。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再就业第五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