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再就业第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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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木质的嵌入式书架从吊顶向下立在地板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将整个空间包裹在书籍、手稿和绘纸中，但并不显得拥挤。
正中央约莫四五十岁的女士举止娴静，继可可的香气后，有苦涩醇厚的咖啡味从炉子里弥漫开来，炉子边放着一品脱的牛奶。
伊莱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埃洛琳女士。
“我很早就得到消息，说有人即将接手白蔷薇工坊了。”埃洛琳女士捏着银质雕花小勺，笑着说道，“你一踏进都灵，游侠们就将讯息通过风告诉了我。”
埃洛琳看不透这孩子的实力，但他瞧上去还没有学会避开风的耳目，又或许是自恃实力，不屑于也不在乎隐藏自己的行踪。
“白蔷薇工坊？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伊莱犹豫了一下，单手扶胸向埃洛琳行礼道。这位都灵市的首席炼金术士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士，她的灵魂像磐石，坚定不移、刚正不阿地坚守她的信仰。
【位格】上的差异使伊莱能轻易地直视大多数人的灵魂和本源，这也保护了伊莱免于被无知者窥探——呃，同样也保护了窥探者。
人的理解力和智慧是极其有限的，在碰到自己不能接受的认知时，他们的大脑就会给出无视的命令。【无知者无畏】，这是人类被创造时，由造物主给予的庇佑。
但如果人妄图获得超凡的力量，从而借助仪式、灵物等强行突破这种庇佑，那么他就会在定义上开始脱离‘人’的范畴，并极有可能疯掉，变成一滩烂掉的骨与肉。
埃洛琳只是简单地试探了一番，发现伊莱周身的屏障密不透风后就收手了。
那么伊莱当然也只礼貌地‘看’了一眼。
这位女士的灵魂坚韧到了奇异的地步呢。
“小先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请听完我可以给出的所有内情，再决定要不要继承白蔷薇工坊吧。”埃洛琳从袖子里抽出一支枯骨木法杖，点了点伊莱，“请坐。”
细微的空间波动从伊莱身后传出，和埃洛琳身下一模一样的椅子出现在伊莱身后。
椅子载着伊莱，移动到了桌边。
游侠识趣地迈着轻盈不易察觉的步伐，离开了埃洛琳女士的办公室。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吗？”伊莱问道。
埃洛琳握住咖啡壶的把手，用金滤网过滤了一遍咖啡豆的残渣，在把加了奶和方糖的咖啡推到伊莱面前后，才接着话头往下说。
“对曼德尔来说，这些事情没必要知道，所以他不会留在这里倾听。知道越多不能往外说的事情，他就会越危险。”
而曼德尔的能力不允许他承担这样的危险。
所以没必要关心的事，就要少关心，除非认为自己的‘锚点’不可能被人所撼动。
伊莱浅笑，“您很相信我。”
“我猜测过白蔷薇工坊会迎来一个怎样的主人，如你，是最好也是最坏的情况。”埃洛琳垂下眼眸，沸腾的咖啡扑出水汽化成白雾，遮住了她的余光。
“如果来的是白蔷薇某一任主人刚刚跨入神秘界的远亲，那么工坊就会成为他或者她的老师、家庭和赖以存活的本钱。可惜不是的。”
埃洛琳说到这里，抬起手抚摸着脸上岁月赠予的皱纹。“你会给白蔷薇，再次荣耀的可能，到那时也是它彻底死去的时候了”
伊莱未知全貌，不能给出任何承诺。此时此刻的诺言九成九会成为谎话，绝不会被履行。
“你应该知道，这里曾经是兰切斯特帝国都灵的核心，白蔷薇区的国王街、女公爵路毗邻真理殿堂，当年是兰切斯特神秘侧的交易盛地。”
但两百年前，除了四大教廷，女巫、精灵、炼金术士、元素法师等等所有神秘侧生命一夜之间逃离了白蔷薇区。
精灵编年史中，称呼这次事件为‘白蔷薇大逃亡’。
人类贵族作为大量培养本族炼金术士和法师的先行者和主力军，他们也随着家族中掌控话语权的支柱们撤离了白蔷薇区。
同一时刻，皇室所有的男性继承人暴毙，从那时候开始，公主们夺得了兰切斯特帝国的实际控制权——虽然被王议会分薄了权力，但从那以后的六代女王，证明了她们已经把这个帝国捏在掌心里的事实，王子们被分封为公爵，圈禁在都灵城之内。
时至今日，除开缄默的四大教廷，白蔷薇区沦为了‘下等人’的老区。
和四大教廷处境相似的，还有【消失的街号】们。
例如隐藏在人群中的国王路128号白蔷薇工坊。
“两百年间不是没有人返回这里，也不是没有人重启那些静默的建筑，但无一例外，它们的主人都在几年内抛弃了它们。”
似乎【逃】是神秘侧生命在白蔷薇区的宿命。
只有身为神明意志代行者的神甫可以长时间停留在这里。
再后来，那些神秘侧的建筑陆续开始损坏，截止到现在为止，只有三家还保持整体上的完好，其他的都不成样子了。
被真理殿堂的神甫布下低级的隐匿术法后，普通人看不到，能看到的，则都清楚地见识到了什么叫断壁残垣。
“白蔷薇工坊制造时的材料都是当时可以大批量获取的高质量灵物，她最初的主人是森林魔女薇薇安。从工坊建立起始，白蔷薇就是兰切斯特顶尖的炼金工坊。
三百年前，薇薇安女士的时间到了，她回归了森林的循环，我的恋人从薇薇安女士那里继承了白蔷薇，并继续探索相对应的真理序列。”
埃洛琳用平静的语气告诉伊莱，“可惜，两百年前的大逃离，不是所有人都逃出去了的。”
薇薇安女士和她的追随者们践行的真理之路断裂了。
炼金术的传承是依靠炼金工坊进行的，工坊的‘生命’与其发展出的炼金术息息相关。失去炼金工坊或炼金术中的任何一项，都是对该炼金派系的致命打击。
白蔷薇工坊其实在那时就已经死去，不过埃洛琳把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远亲’上，还指望着那条真理序列在‘血‘的引领下被复原。
在神秘侧，【感知】是眼睛、鼻子等等任何用于收取信息的“器官”，【灵性】是手、足、翅膀等等任何用于执行的“部位”，而【血】则是最奇妙的传承知识与力量的方式。
许多在探索未知时断裂的‘路’，就是凭着【血】的传承复苏的。
“看到你，我很高兴白蔷薇可以再次绽放出她冠绝兰切斯特的美丽，可是我更知道，过去的白蔷薇，确确实实是‘死’了。”
埃洛琳没有讲述更多关于白蔷薇大逃亡的故事，室内渐渐寂静。
伊莱刚想说点什么，埃洛琳就收拾好了情绪。
两百年足够把刻骨铭心的疼痛变成嘴边轻描淡写的旧事。
“不能说的我不会说，该说的我也不瞒着你，小先生，撇开过几年你会自己离开的事，白蔷薇工坊本身就背着很大一笔债务，继承白蔷薇工坊是得不偿失的。”
埃洛琳在接待伊莱之前就预料到他的退却，她只是太老了，格外怀念从前，想与白蔷薇的预备继承人谈一谈过往。
说完了这些话，埃洛琳准备送客了。
“我考虑好了，请您为我办理手续吧。”
这可是弗洛伦多用十分之一的力量辛苦换来的东西，哪有放弃的余地。伊莱并不想白来这一趟。就算真的要走，也应该在几年之后。
弗洛伦多说过，交易是等价的，白蔷薇区所面临的‘诅咒’不一定无法破解。
埃洛琳讶异地看了伊莱好一会儿。
“你……确定？”
不然呢？伊莱在心里苦笑，难道还能叫弗洛伦多去找命运再换一个身份？一条世界的命运线是流浪者们逗留在该世界上的凭证。
还金磅银角的债，总比掏本源能量来的划算。
“好吧。”
埃洛琳要走了弗洛伦多的契约书。
“这张契约……”埃洛琳皱起了眉头，“是你和白蔷薇工坊之灵的契约？”
白蔷薇工坊没有采用仿生的机械核心，白蔷薇派也从未深入涉猎过灵魂的领域，炼金工坊怎么会有‘灵’的存在呢？
有关“白蔷薇工坊的继承人”讯息的源头是某位高等序列的占星术士。
他像平常一样笼统地询问命运，祈求仰望真实的星空，观测星辰的轨迹与人世间的兴衰。
那时，星空给他的指引，是一支都灵城内的白蔷薇。
占星术士以白蔷薇为课题，布置给了他的学生。
本质上白蔷薇工坊已经不值一提，因为命运和星空给予的指引像满天星辰般数也数不清，要不是占星术士的学生们反复卜问，还有人想起了埃洛琳女士与白蔷薇的关系，特意写了信给埃洛琳女士，谁会关心伊莱是谁？
埃洛琳得到消息后，是把目标放在薇薇安或者恋人的远亲身上的，认为是命运抉择了他们的血亲，要延续白蔷薇的未来。
这种事不常见，可也时有发生。
来历不明却又强大的黑袍才是意外。
于是埃洛琳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伊莱的契约是薇薇安回归森林的循环前，为白蔷薇工坊留下的‘火种’，若有意外就主动开启，寻觅有缘人，不让工坊从物质层面上报废。
“我真没想到，呈到我面前的契约书，会是这种情况。”
埃洛琳摇摇头，用一簇灯罩下的火焰点燃了契约书。
“真理在上，请您见证白蔷薇工坊易主的事实。”
契约书外水火不侵的保护层瞬间瓦解了，猛然增长的火焰吞噬掉了它。
“好……微妙的感觉。”
伊莱模糊地感觉到世界在他身上绑了一根绳子，对伊莱而言只要用些力气，绳索便一触即断。但他也察觉到了命运的力量，只要他不愿意，这根绳子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斩断，它将这个世界与伊莱连在了一起。
是的，白蔷薇工坊即使已然死去，她依旧是神秘学概念上的一个主体。充当那绳索的，即是白蔷薇工坊这个概念。
“一个单位的基础能量，什么都可以，缴费吧小先生。”埃洛琳说着，收起火焰，“这是神明见证命运变更所需要的酬劳。”
伊莱没有接触过‘一单位的基础能量’，只好用傻乎乎的眼神示意着询问埃洛琳。
“你不知道？真理在上！你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埃洛琳扶额，“我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人人都默认的常识。”
伊莱在袖子里揪了一团史莱姆，放在掌心中给埃洛琳看。
“这样吗？”
“差不多，原始状态的史莱姆是很纯粹的元素生物，它们就像货币那样，是通硬货。一百个个指甲盖大小的史莱姆，就是一单位的基础能量。”
埃洛琳其实很受不了神秘侧混乱的能量单位和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但是任何事物，长久以来既然没有被淘汰，就说明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给我吧，就用它交差好了。”
埃洛琳挥动枯骨木法杖，史莱姆化成了一滩透明、虚幻的液体。
灯罩下的火焰完成了进食。
伊莱能看到有一丝几不可见的能量游离到空气中，被建筑吸收。
办完了事也叙完了旧，在送客之前，埃洛琳给了伊莱一封空白的信。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写在上面，用灵性的火点燃它，我就会收到。”埃洛琳女士的眼神落在空中，“希望白蔷薇工坊，会好好的。”
可是，有了新的主人，也意味着可以被贩卖。
“你不能好好对待她的话，就把她卖给我吧。”
伊莱许诺道，“在与世界告别前，我不会放弃工坊的。”
“但愿吧……”埃洛琳忽然笑得略有些调皮，“白蔷薇的债务可不寻常，好运，小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再就业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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