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就业第三天 ...
-
小约翰有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糖！
对于垃圾街拖着鼻涕和穿着开了胶的烂鞋的孩子们来说，今天最大的新闻就是这个了。
这条街上的‘居民’们每天有十几个铜币的收入，一颗糖只需要一个铜币，其实并不是买不起，但当每个成年人下面都拖着至少两个孩子的时候，吃饱饭就能叫人头痛。
糖果是他们不敢消费的珍稀物品。
“有人看到，是个外地人给他的，他们只说了几句话。”说话的孩子看上去瘦骨嶙峋，“他真好运啊，碰到了好心的问路的绅士。”
和他聚在一起的孩子们年龄都很小，最大的是六岁，最小的是四岁。
大一点的孩子们牵着小一点的。
年纪再大的，就会被默认为家庭中的半个劳动力了。
“你们也想要吗？”
一只苍白的手捏着一枚干净、没有划痕的铜币，在他们中间一晃而过。
浑身灰扑扑，尘土和着脏水的孩子们齐刷刷地盯着铜币，眼神的焦点聚集在铜币上，就像濒临渴死的人看见清澈的湖水，很难说他们是伊莱记忆中孩子的模样。
但当有人恋恋不舍地从钱币上挪开视线后，立刻就警惕起来。
黑袍法师与这条街格格不入极了。
他有贵族崇尚的白皙皮肤，披着厚重漆黑的袍子，偏浅的栗子色卷发，以及宝石一般美丽、透净、神秘的瞳色。
垃圾街上的孩子并不知道‘美’是什么，男人们夸赞站街的流莺时只会下流地露出默契的笑，大声地说美味和夸耀自己。
家中的姐妹则有着蓬乱的头发，尽力让自己如地上不起眼的杂草，生怕有老鼠在下水道和阴沟里投出窥伺的目光。
绅士小姐们更不会来老鼠窝炫耀他们的衣着打扮。
可是黑袍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十几个干瘪的小萝卜头挪动着后退了一些，随时可以从四面八方的小巷里散去。
“您就是给小约翰糖果的绅士吗？”
孩子里看上去体格稍壮的那个鼓起胆子询问道。
伊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而且我给予帮助我的孩子的，是一枚铜币，不是你们所说的糖果。”
“是他！他胆子好大，居然敢花掉铜币去买糖！”
两个站在人群后方的萝卜头小声惊呼。
兰切斯特帝国将三岁以上的孩子视为不完美的大人，他们的夭折毫无规律可循，喜爱哭号、不能忍受饥饿、苦难与疼痛。
从三岁到十五岁，这十二年间，为了报答父母承受的孩子带来的折磨，他们的一切都归属于父母，要无条件地服从生育他们的主人。
十五岁以后，人从出生起的原罪即可用世间的磨砺来抵消，少年人有权选择神明皈依，由此生命属于神明，父母成为半个主人，凡违背神明旨意的命令无需遵从。
小约翰得到的一个铜币该上交给父母！如果被小约翰的父亲知道他私自花销了三分之一个面包的钱，肯定会把他抽出血的！
同伊莱交流的那个孩子回头狠狠瞪了他的同伴。
“尊敬的先生，您找我们是还想问路吗？”
“是的，我是128号的新主人，警察们上门来收税的时候告诉我，要重新开办工坊的话需要去教会获得经营许可。”伊莱并不忌讳告诉他人关于自己的消息。
他显然有些惊讶，但是没有多问。
“我可以带您去，您叫我泰就好了。我们不用走很远，老区就有一座真理殿堂。”
“那么这枚铜币就归你了。”
伊莱抛出钱币，泰动作急切地把钱放进怀里。
其余的孩子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群体中的权威，嘀嘀咕咕地散入到巷子里。
泰是个健谈的孩子，他引路的同时还不停歇地与主顾说着话。
“说起来，先生，您是怎么想到来这里开办工坊的？”
“大概是……继承了一份没有余地拒绝的遗产吧。”伊莱说道，“其实在来之前，我一直认为这里是曾经的那个‘国王街’，而不是什么‘垃圾街’。”
泰一只手伸在衣服里紧紧拽着那枚铜币，另一只手指着街道说，“是小约翰告诉您的？他家很久以前也是绅士小姐，我们这些孩子里，小约翰是唯一有自己家的住宅的。”
所以小约翰才敢去买上一颗糖。
哪怕他长大以后也会被哥哥赶出去讨生活——就和他的叔叔们一样，但他家有老传统，赶走男孩会给两个银角，嫁出女孩则会给一个银角。
“他的太奶奶刚死不久呢，死之前每天都坐在路边拉着人说很久前的事情。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我就好了。”
伊莱收回观察街道的目光，若有所思，“国王街从前的住户为什么要搬走？发生什么事故了吗？小约翰家怎么就留下来了？”
垃圾街的房子像是用了很多年的冬衣，打满了密密麻麻的补丁，但好歹可以保暖，还能往身上穿，仔细瞧甚至可以看出几分刚刚被制造出来时的精美、牢固。
“小约翰的太奶奶说有恶魔来了——想想也是假的，真的有恶魔的话，这里早就是废墟了。”泰觉得老太太着实是在胡说八道了。
这里没几个老年人，他们不是在四十岁时被榨干成了白骨一堆，就是在不能赚钱时老老实实闭上嘴，一点点把自己饿死了。
一个人能赚几个钱？养了小的，就养不了老的。
小约翰的太奶奶是垃圾街顶顶长寿的人。
“他家留下来的原因嘛，我就不知道了。”
泰一路上和伊莱杂七杂八地说了不少东西。
不过他说的很对，真理殿堂离得并不远。
小孩意犹未尽地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先生，您看？”
脏兮兮的、稚嫩的脸蛋上浮现出讨好的微笑。
伊莱的手指摸到了银角，叹息着又挪开，只给了泰两枚铜币。
大理岩砌成的殿堂端庄地肃立在垃圾街的尽头。
圆球状的拱顶，巨大的拱门，不像是神在人间接受祈祷与供奉的场所，更形如收藏着天下任意书籍与知识的图书馆。
偏偏这就是智慧之神【伊斯特】的庙宇，威严地向所有生灵宣告其权柄。此即机械、文学、商业、魔法与炼金领域的至高诠释者，祂，即是真理。
祂的从神们来源于祂的孕育，分享祂的职能，终日侍奉于祂，最终回归祂的怀抱。
伊莱在这片土地上行走月余，从未深入了解过兰切斯特，但在神的光辉照耀下的国度，祈祷、皈依于高天之上的神，即走入地上的国。
而在祂的国之前，黑甲重铠骑士跨坐在银白色的独角巨狼上，守卫真理的殿堂。
“你好，请问……”
重铠骑士动了动手臂，闷声说道，“闲人莫入。”
伊莱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被扯住了袖子。
“他们是很低端的炼金傀儡，问来问去都只会说两句话，再要不然就只会抬手砍人。”凑上来的人说道，“有什么事情就问我好了。”
黑袍纳罕地转过身。
“呐，如你所见，我是个游侠，尊敬的法师先生。”
青年扶了扶灰绿色的帽子，帽檐左侧还固定着一支洁白的羽毛。他的打扮一眼看上去就是典型的游侠，伊莱在路上见过不少这样的行者。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会频繁上路的人群范围本来就不大。
“你想要什么报酬？”
“不用不用，我受雇于真理殿堂，负责带领像您一样尊贵的先生女士们去您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像只羊羔似的在真理的殿堂外徒劳打转。”
游侠单手扶胸，行了一礼。
这个世界公认灵魂生来就附属于神的国，因而人不能没有信仰，心脏则是主宰感情的器官，扶胸行礼表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和尊敬。
“您可以叫我曼德尔。”
游侠睁着圆圆的杏仁眼看着伊莱。
“你的名字很适合你。”黑袍回礼道，“伊莱，国王路128号炼金工坊的继承者，一个想要获得炼金工坊经营许可的法师。”
曼德尔的圆眼睛里藏着些惊奇。
游侠们大多是自由的信徒，是风的使者，他们虽然广受人们欢迎，十分富有魅力，从实力上来看却是\'鄙视链的底端\'，只有修习中的学士会自愧弗如其阅历。
他们受到的尊重就像帽檐上的羽毛，漂亮，却轻飘飘的。
法师，向游侠回礼？
曼德尔新奇地又看了伊莱几眼。
“随我来吧，法师先生。”
游侠带着伊莱绕开真理殿堂的大门，从一堵爬满了树蔷薇的木门撞了进去。是的，木门没有打开，曼德尔抓着伊莱的手像穿过投影般穿过木门，走进了真理殿堂内部。
和真理殿堂外部给他的印象一致，殿堂内是书籍的森林、海洋。
“这里是殿堂地下一层。老区的真理殿堂是兰切斯特帝国立国伊始的杰作，当时隔壁还是国王街，当然，现在不是了。”
曼德尔介绍道，“地上是愚昧者虔诚祈祷的座椅，神甫爱在那里讲玄奥但没什么意义的教义，殿堂边上的小房子用来应付金钱和商业相关事宜。但是真理的殿堂之下，却是智慧真正的信徒们活动的区域。”
游侠在说这话时，正途经几位神甫打扮的人。
没人站起来斥责他，似乎颇为认同这种说法。
“有关于炼金工坊这类涉及神秘学、炼金学和机械学的场所，经营许可则由都灵白蔷薇区的首席炼金术士埃洛琳女士主管，今天恰好是她在真理殿堂处理事务的时间。”
曼德尔带着伊莱传送阵边上，“契约书在身上吧？”
“是的。”
“好的。您是位深不可测的法师，希望这次拜访埃洛琳女士，不会是冒昧打扰。”曼德尔温和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同情。
伊莱愣了一下，刚想问些什么，传送阵的力量就覆盖住了两人。
不对，忘了，还有躲在口袋里呼呼大睡的弗洛伦多呢。
反正全乎地被传送走了。
伊莱没想到的是，刚刚站定，还万分地猝不及防，优雅知性的埃洛琳女士就与黑袍法师面对着面，轻轻笑了起来。
可可温暖的香气从红木书桌上飘了出来。
“亲爱的伊莱先生，午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再就业第三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