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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早上是政治思想的大课,大教室里同学们坐得满满当当,却不见几个人特别有精神。延慈捧着书,翻了几页终于放弃,大学的文科教授们和高中时候的政治课老师是完全不一样的,根本不会按着书本一板一眼儿地讲,他们喜欢独辟蹊径,加上个人经历天马行空、绘声绘色地讲,倒是有趣多了。
      延慈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看着讲台上梁教授讲得口沫横飞,她的心思似乎并没落在课堂上。随意地扫看课室,也有不少人听得津津有味,更有不少人做着与课堂完全无关的事,工科的学生都不甚重视这样的政治人文必修课。
      她低下头,看着课本的封面,微微有些发怔,心中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怎么又会让盛云开碰上了自己最尴尬的模样?
      就在校园小径上,昏黄的路灯下,她泪流满面,神情哀愁,与盛云开迎面相对,她一时没回过神,眼泪还是不停地淌下,而他看着她,一径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凝睇她的脸。
      她醒悟过来,连忙止住泪水,拉着衣袖就往脸上抹去,结果一口气岔住,打起膈来,她是羞得满面通红,不敢看他的脸,说了声“你好”便低下头去。而盛云开直直走到她跟前,然后从包里掏出手绢,递到她眼前。
      还是那么方洁白似雪的手帕,她抬起头看他,有丝疑惑,更是充满感激,然后轻轻说:“不用了,谢谢你。”
      盛云开回答:“不客气。”便收回手绢。过后也没多说,站了片刻,才极绅士地问延慈:“需要我送你回宿舍吗?”
      “不用了,真的很谢谢!”延慈再一次表示谢意,盛云开则道了别就背身离去。
      她真得觉得很糗,所以即便是现在想来,她还是觉得羞愧尴尬。这时,有人悄悄在她身边落座,她觉着不对,抬头一看,就是楚天罡痞痞的笑容。他冲她挥挥手,小小声招呼:“嗨!徐姑娘!”
      延慈瞪他,然后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久仰梁教授大名,特来受教!”楚天罡回答。
      延慈才不信,撇撇嘴,推推楚天罡:“你就嘴贫,意图不轨不是?该不是看上咱这班哪位美女呢?需要我引荐不?”
      “切!”楚天罡从鼻子里哼哼一声,然后不屑地回答:“就咱们电机系,跟拍侏罗纪似的,哪来的美女?开玩笑吧您?!”
      延慈毫不犹豫地拍楚天罡的头,“啪”的一声,声音很响,引得周围同学侧目,连正在眉飞色舞讲发家史的梁教授都看了过来。延慈一时心虚,轻咳一身,坐直身子,摆出认真听课的模样。楚天罡却笑了,笑延慈假正经,太假了。
      延慈不理他,可不想真惊动了台上的大教授,遭受被撵出课堂的命运。楚天罡于是掏出个小本儿,开始写写画画,然后递给延慈。她接过本儿一看,原来是说他参加了学院足球队,和隔壁F大比赛,邀请她去看。她摇摇头写了两字,不能。楚天罡郁闷了,直问为什么。延慈白他一眼,回答:“我要打工挣钱。”
      “真是掉进钱眼子里去了!你犯得着吗?”楚天罡抱怨,伸出一根手指直戳延慈的脑门,“看你这样,将来嫁给人民币得了!”
      “我乐意。”延慈回嘴,藉着翻书的当头,微微颔首,澄亮的眸子,忽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谁也看不见。
      下了课,撵走死皮赖眼的楚天罡,延慈收拾东西往东元区赶去,今天恰好有时间值8个小时的班。坐公交车赶到“粉色水晶”,已经是上午11时了,延慈急忙换上制服,跟在于宛左右,一个月的实习期,她都得跟在小组长后面学习。
      于宛一边忙着,一边随口问延慈问题,延慈一一答对了,于宛颇有些讶异,而后终于还是说道:“小姑娘懂得学习,学得又挺快嘛!还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希望以后继续努力。”
      延慈惶恐称谢,对于她这样谦卑的态度,于宛甚为满意,拿出一张紫色餐巾,说:“来,跟我一起叠餐巾,不会太难,用点心就行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延慈叠了厚厚一沓餐巾,插在水晶酒杯里的,搁在餐盘上的,各种叠法,各种式样。当工作结束时,她的手腕已经酸痛不堪了。更衣室里,延慈穿回原来的衣服,收整衣装准备回学校,一名被唤作阿乔的女孩儿凑上前来,连声安慰:“跟着那颗鱼丸很辛苦,是吧!大家都不喜欢她,就爱欺负比她晚来的!你要受不了,可以和经理反映的!”
      延慈回答:“我很好,一个月后不就会考试?考合格后就能独自作业了。”
      阿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不要想太好!你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就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头一次考试就能顺利过关的,都要重考好多次才可以!”
      延慈回以一笑,说:“我尽量,总要试试不是?”
      “嗯,这倒是!”阿乔说,“不论如何,还是要预祝你尽早合格!”
      回到学校,来不及回宿舍,延慈匆忙在食堂吃了晚饭,连忙赶去上课,好在乔可桢去得早,替她预先留了个位置。延慈在可桢身边落座,从挎包里掏出书本文具。
      可桢转着笔玩儿,一边同延慈小声八卦:“延慈,我跟你说,今天有人同晓月告白,居然是政法系的系草!”
      “系花对系草,般配。”延慈回答,转念一想不对,她又问:“那盛云开呢?”
      可桢叹一气:“不知道。不过美女嘛,就该是成堆的追求者嘛!”
      延慈点点头,翻开课本和笔记本,大略地温习了一遍,可桢才又说:“延慈,还有一件事,宋瑜她想倒追楚天罡,你看怎么样?”
      延慈有些惊讶,复又轻轻笑出声,她问可桢:“真的?宋瑜满有干劲儿的,我能不支持么!”
      “嗯,你和楚天罡关系一向不错,可能宋瑜会找你帮忙。”
      她乐见其成,真的,很好奇楚天罡那张总是痞痞的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大小伙子,也该谈个恋爱了,丁宋瑜人也不错,天真活泼,最喜八卦,两人应该是绝配。
      所以,当丁宋瑜如可桢所说找到她时,她立刻答应了,宋瑜很高兴,一旁的关晓月却拿怪怪的眼神瞧她,但是并未问出口。
      延慈也忍不住想,她这是什么命?从前帮关晓月接近盛云开,现在又帮丁宋瑜倒追楚天罡,她难道还真是媒婆的命?
      说帮忙,也还好,仅仅是知道楚天罡会出现的地方,她会主动邀约丁宋瑜,宋瑜当然欣然前往,就是楚天罡慢慢察觉不对,开始拿奇怪眼光看待延慈,又没说破。
      星期五的下午,上完一节课,又不用打工,延慈和宋瑜一起上自习,就见楚天罡屁颠屁颠地尾随而来,宋瑜冲延慈使眼色,然后凑过去问楚天罡功课,而延慈也会意地托故离去,只剩下状似亲密交谈的两人。
      走在校园里,忽然觉得懒散,不再想去教室自习,看着云霭深重的天空,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几乎是无意识的,走到了T大图书馆综合大楼,延慈这才想起现在楼上应该在举办周五读书会。忽发了兴致,延慈决定去读书会上转转,也算是放松心情。
      一路步行至活动室,才发现一室寂静,大门洞开,并没有什么人,延慈心下正疑惑,朝着室内探头探脑,就看见角落里盛云开一人独坐。
      他捧着一本书,不甚聊聊地读着,神情恬淡,安静地如同一幅画。一幅很优美的画,那细长的脖子,微微弯曲,姿态高雅,略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轻微颤动。他缓缓翻过一页书,偏头看到驻足门口的她,有一时的疑惑,随即便合上书本,淡笑出声:“来参加读书会?今天的活动因故取消了,有提前通知。”
      “哦。”延慈回答。她想,她实在是个不合格的会员,就没参加过几次活动,自然也没人通知她,而她此番前来也并非如约而至,不过顺道。延慈客气地问:“今天又是你值守?”
      “对。”盛云开回答,“你可以进来坐坐。”
      “哦,好的。”并没有如常的推辞,延慈应声走进活动室,随手翻翻书本,并没有阅读的情绪。说来也怪,小时候的她似乎特别热衷阅读书籍,早早地就把家里的藏书看了差不多,妈妈笑她是书虫,爸爸则骄傲地说,女儿其实是继承了徐家优良的文学传统。
      翻弄书本的手指有一刻之间的停顿,她深吸一气,略正精神,记起她不爱看书也有好几年的时光。
      活动室的一角还是放着那方宽大的桌子,上面齐备地摆着笔墨纸砚,石砚里的墨汁正浓,黑润发亮的色泽引人注意。延慈没有走过去,盛云开却走到桌前,提笔蘸了饱满的墨汁,然后说:“你过来,写两个字吧。”
      延慈有些发呆,半天未动,盛云开方又道:“我喜欢看人写字,延慈应该是不吝赐教的吧?”
      他居然亲昵地直呼她的名,她觉着赧然,但见他神色大方自若,并未任何怪异,她不好回应,只得上前,接过笔,但是似乎犹疑不定,半天未落笔,终于看向盛云开,问:“要我写什么?”
      盛云开笑:“怎么总是问这个问题,这令你很苦恼吗?”
      延慈默然不答,还是看着盛云开。
      他唇边轻轻绽开一点弧度,仿佛兴味十足,明亮的漆黑眼眸,眸光灼灼,他说:“就写你的名字吧。”
      虽然不明所以,她还是依言落笔于白色的宣纸。笔锋触到纸面,随即染出墨汁瑰丽的黝黑色泽,浓烈的墨汁香气也随之散发开来,微醺着人的意识。一笔一画,最后利落的收笔停顿,纸面上的三个字,她的名字,字形漂亮,气质看似娴雅,实则每一笔都充满了严谨的精髓和遒劲的力道。
      在过去的岁月,她其实很少这么写自己的名字,如今写来,竟有些陌生,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惘然,爸爸曾经解释过,她名字的由来。
      盛云开捉过笔去,提笔在纸上书写。看他的样子,竟然也是个书法好手,延慈却不觉得惊讶。盛云开一边写着,一边娓娓道来:“小时候启蒙受学,姥爷说我性子粗砺,就算本质是块璞玉,不经雕琢磨练怕也不过如此,成不了大器。所以姥爷管我比我爸还严,抓我习字练棋,片刻不耽误。”
      他写的,也是自己的名字,就那么横在她名字的下方,徐延慈,盛云开,看着似乎有些突兀。只觉得他的字秀骨雅致,饱满醇厚,是辨不出临摹得哪位大家的帖子,仿若自成一派,又集聚百家之长。按说,他的意境远在她之上,而他却求了一幅她的字。
      “你的字比我的好。”延慈诚恳地道。
      盛云开朗声一笑:“哪有谁比谁好,我其实讨厌练字,不过被人所逼,你呢?”
      延慈说:“我爷爷写了一手好字,我爸爸希望我也能……”
      “哦,那你爸爸也善书法?”
      “不,他不善。”延慈静静地回答,移开双眼,并不想多说,盛云开也没有再问。
      过了半晌,他才又问道:“在粉色水晶怎么样?”
      她答:“很好,谢谢。”
      盛云开没有再多说什么,片刻后,延慈告辞离去。

      晚上有工程制图课,授课的教室在勤学楼,那里远离校园中心,门口是条僻静的林荫道,夜里上课,犹为安静。老师布置当堂作业,学生们就伏在专门的课桌上,细心绘制图形。延慈不会画画,但还是有些慧根,一个小班的人,她往往画得最快,也画得最好,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师拿过她绘的图,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没挑出半点毛病,终于露出愉悦的笑容,对一室的学生说:“大家要向徐同学学习,看人家画得多好!”
      下了课,延慈去教学楼找了位子,继续温书学习,周末要去粉色水晶打工,没有时间学习,她只能尽可能地抓紧,才不会落下。
      聚精会神地捧着高等数学,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在纸上演算,她其实最不善数理方面的功课,高考时却偏偏选择了理工科。她可不是较劲儿,选填志愿时,她也没多问,茫茫然便填了T大的电机专业,来了才晓得,电机系出才子这话是真的,就是不出“美女”。幸而她们这届,毕竟是时代进步了,系里的女孩子不乏才貌兼备的,反是惹来众人觊觎。
      哎,啃着高数,她算得上是笨鸟先飞了。正冥思苦想着,身旁坐下一人,延慈抬头,就见背着书包的楚天罡,一脸少见的沉默。延慈小声问:“怎么了你?”
      自习室里安静异常,电灯通亮,楚天罡又掏出他那小本儿,迅即写道:“丁宋瑜。”
      延慈见状,忍住笑,一边点头,一边低声回答:“宋瑜喜欢你。”
      楚天罡默然,看着小本子,手里握着的笔,轻轻触到纸面,像是欲写又止,只留下小小的黑点点,半晌不成语句,平日痞痞笑着的娃娃脸面庞,说不出的肃然,看得延慈有些心惊,她亦不多言,只是看着身旁的大男孩儿,等着他的下一举动。
      楚天罡终于写道:“我不喜欢她。”然后抬头看向延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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