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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午饭时间快过去了,男孩其实没吃饱。
      实验经费捉襟见肘,那群人自然先压榨实验品本就不高的生活质量。

      同伴从自己的餐盘里夹了块最大的肉给他,说:“你是不是生病了?多吃点吧。”
      男孩盯着那块肉看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转过脑袋,欺骗别人更欺骗自己:“吃不下。”
      同伴也还在长身体,咽了下口水,向男孩确认:“真的吗?”
      “真的。”

      男孩从位置上爬下来,端起餐盘到统一的地点清洗。
      他刚挤上一泵掺杂了半瓶水的洗洁精,就有人从另一个方向拿住了餐盘。
      男孩抬头看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一位孕妇。

      孕妇在这里并不少见,只是她对男孩比较不同,总是踩着严苛的时间,无视这里的规则来见他,仅仅是为了和他相处一小会儿。

      她轻轻将餐盘拉到自己这边,示意男孩放手。
      男孩抿着嘴,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直到她再次拉动才放开。

      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从宽松的衣袖中摸出一个馒头,递给男孩。
      男孩因为生病,眼前的景象晃动着,差点没捧稳这个馒头,馒头中夹着的肉就随之显露。
      “……”男孩挪了挪步子,靠近正帮他清洗餐盘的孕妇,又一次道:“吃不下。”

      孕妇顿了顿,她咬住下唇,像在忍耐着什么。
      她回头对男孩展现了一个难看勉强的笑,道:“吃吧,好吗?”

      一大一小就这么对峙了几刻。

      男孩首先收回目光,从馒头中衔出一块不大不小的肉,在口中咀嚼。

      孕妇吸了口气,把餐盘洗干净了。

      她看他吃下了那块肉,仔细打量了他全身,准备起身离开卡点赶回去,却忽然察觉了不对劲。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嗯。”男孩知道她该走了,忍着难受,顶着烧红的脸,小大人似的说:“再见。”

      孕妇皱眉,伸手想要探一探他的额,“你……”

      “你们在干什么?”
      还算平和的语调,轻而易举地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早上叫醒男孩的那个女人,她还穿着白大褂,看样子刚来食堂。
      她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平静地扫视过两个人,好意提醒道:“巡逻在往这边来。”

      猝不及防的,孕妇拎起男孩塞进了女人怀里,急促地说:“他发烧了。”
      女人下意识抽出双手接住被塞进来的男孩,眼中的藏不住的讶异,回神后和怀里的男孩大眼瞪小眼。

      “……”女人用“打个商量”的语气对他说:“你自己去医务室。”
      除了出生那一刻,男孩没怎么被人大面积触碰过,哪怕是孕妇,和他相处的时候也十分注意距离。
      因此在女人怀里特别不自在,僵硬着身体,正要点头答应好让她放自己下来,就听见在他面前一向温和的孕妇骂道:“医务室那帮人就是饭桶,连他大爷的实习生都没做过。”

      女人眼角一抽,道:“我不得不提醒你……”
      “求你了,在这里我能相信的只有你。”孕妇猛地抓住她的衣袖,头很低很低的垂下去,碰到自己的手背,迫使自己用最诚恳态度乞求。
      那一角布料,是她海市蜃楼般的希望。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女人说:“我知道了。”

      孕妇还没来得及高兴和感激,巡逻员的脚步声已经靠近。

      男孩实在头晕的厉害,耳鸣盖过了周遭一切声音,他忍不住将沉重的头抵在女人肩上作为支点,阖上滚烫的眼皮,把这阵不适生生熬过去。

      “唔……”他再睁眼时,不在食堂了,是个他从未涉及的地方。
      因为没有开灯,这里光线很暗,唯有依赖从仅有的窗户外汲取的自然光才能勉强辨别事物。

      男孩躺在一个可移动的铁架床上,他感到有风从那扇窗飘进来,吹拂着面庞,蜻蜓点水地掠过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凉丝丝的。

      女人坐在他床头,正盯着风唯一的来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察觉到男孩动弹了,便收敛起来之不易的放松,举起手中的水杯和药,道:“坐起来,把药吃了。”

      男孩听话地照做,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借着较近的距离,他好像看见了她眉眼间不易察觉的倦怠。
      即便那时他还不明白“倦怠”到底是什么,却能分辨出她的情绪不高。

      男孩想了想,问:“你吃饭了吗?”
      “托你的福。”女人想“尖酸刻薄”一下,忽然想到四岁的男孩根本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便无奈地补充道:“没。”

      男孩举起手中捂了许久的馒头,意思明显。
      女人坚决地嫌弃道:“不吃。”
      男孩“苦口婆心”地劝道:“有肉。”
      “……”女人看着馒头下男孩微亮的瞳孔,接下了馒头。

      女人给他注射过药剂了,算算时间药效差不多上来,男孩该困了,自己的实验还要观测进展。
      她起身,道:“你睡你的,我一会儿再回来。”

      “噢。”

      男孩重新躺下,在困意席卷全部的意识之前,他看见不再被女人身影遮挡的方向,有一个像是沙漏的图案,在顽强的折射出一抹光。

      *

      两个人忙活半天才把所有的电闸找出来,拉完最后一个,等了十来秒,光明终于在这个房间中彻底沉寂。
      门口传来“咔嗒”一声,露出一条门缝。

      吴应有累得都失去了喜极而泣的力气,她感觉对黑暗真的要脱敏了,在门开的瞬间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
      她想到一个认为是极其关键的问题:“为什么要关我们还内置电闸?”

      简萼随口答到:“耍我们好玩儿。”
      还能是为什么,傻逼玩意儿的低级恶趣味。

      他上前把门拉开,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心说我还不如睡到他们来找。

      “怎么了老师?”吴应有走过来,愣了一下,看向她脸色奇差的老师,极有眼色地问:“我们是不是白忙活了?”

      简萼还没说什么,门口的人笑眯眯地和他们挥挥手,善意地解答吴应有的问题:“没有,这间房重新设计过了,如非暴力,就只能从里面打开。”
      吴应有礼貌地回复:“谢谢你,我好受多了。”

      简萼:“……”搁这儿唱双簧呢?
      不过若真是像他说的那样,那这间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但凡少了吴应有,他能睡死在里面。
      过了那么久,还是长了点脑子。

      “你怎么在这儿?”
      那次电话后,赵士旬就没再骚扰过简萼,他以为是放弃了。
      现在看来,被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比较有可能。

      赵士旬欣慰地笑着:“我以为你要跟我装不认识呢简老师。”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天被挂断了电话,赵士旬琢磨了一下午,晚饭时间果然去校外找粉店。
      不巧,心心念的粉才被端上桌,他对面的座位上就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拿出一些陈年旧事来威胁赵士旬,要他助纣为虐。
      赵士旬没被威胁到,反而觉得这两个人挺傻的,那些事要是被散播出去,就是给警方抓他们小尾巴的机会。

      想是这么想,但他有些无聊了,简萼又不是一下就能追到,乐子都送上了门,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看白不看。

      来之后听了他们的计划,发现简萼也被牵扯了进来,对赵士旬来说简直是双喜临门,他就更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简萼想起钱数转发的那条朋友圈,心下有不详的预感,单刀直入地问:“你们学校失踪的那几个学生……是不是你?”
      赵士旬做出投降的姿态,依然不紧不慢地说:“当然不是,原来在简老师眼里我这么……畜生。”

      这不算是个好消息,赵士旬否认了是他干的,却没否认那几个学生的“失踪”与他们的关系。

      “那你做了什么?”他们总不会留下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我知道你的下落。”
      他们给的档案中,简萼的照片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被解救后简萼的身份被重新包装过,想要找到他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但偏偏赵士旬看过那张照片就认定了是简萼,他们比对完信息,赵士旬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功臣”。

      简萼对此没有什么感觉,不是他也会是别人,“除了这个呢?”
      赵士旬放下手,道:“我好像没有和盘托出的必要吧?”
      “走吧,他们等你很久了。”他侧过身,让出过道。

      除门外这一盏灯之外,过道的灯一束束展开,铺开通向未知的前路。

      简萼示意吴应有走他前面,简略地对赵士旬发出指令:“带路。”

      吴应有一头雾水,后知后觉的不安压过了好奇和刺激,但她没有表现出脆弱,跟上赵士旬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拖后腿。

      简萼信步跟在两人后面,走在这里跟回家一样——这么说是有点侮辱家了——他同吴应有闲扯:“你的头发乱了。”
      吴应有把皮筋取下,散开了头发,道:“我现在想剃个光头。”

      “是吗?”
      “老师你听起来很想看。”
      “嗯,还成。”
      “你最好不要在心里偷偷称呼我‘小光头’。”
      “很有预见性的建议。”

      聊了几句,吴应有分散了注意力,心里的压力松了松,简萼散漫的态度感染了她,此刻像是在公园踏青。

      “还是别剃了吧?”
      “为什么?”
      “羊角辫念起来顺口一点。”
      “……哦。”

      三人停在一扇凹进去的圆形关卡前,上面没有一丝可以证明它是门的缝隙,直到赵士旬抬起头,让关卡上方露出电子眼的小孔扫描过虹膜,这扇门才凸出墙面,转了半圈,从中间“裂开”一条太极图般的曲线,外旋到侧边。

      花里胡哨。
      简萼在心中吐槽,祈祷它能中用一点吧。

      赵士旬听他们闲聊了一路,在他们进去前截住了吴应有,说她不能进去。
      简萼知道这没得商量,便郑重其事地向她嘱咐了两句,要她一定保证自己的安全,要格外注意赵士旬,不要相信这里任何人的话。

      赵士旬旁观完了,对简萼半真不假地说:“假使简老师对我和颜悦色,那我……”
      简萼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半分眼神没泄给他。

      熟悉的格局,铺张的银白。
      里面还是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白大褂,人倒是换了一批。
      也是,毕竟前一批已经在蹲监狱了。

      白大褂们簇拥着一位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像他汇报着进程。

      “你来了。”老头儿抬眼,白大褂们瞬间噤声,有秩序地越过简萼他们,退了出去。

      简萼这种跑三步就气喘吁吁的亚健康体质,被绑了几个小时后拆了一间房,又步行到这儿,身体和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他迫不及待地问:“有多余的凳子吗?要是没有,你的轮椅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
      老头儿习惯性无视了他的要求,按下轮椅上的遥控关闭了关卡,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知道,我不年轻了……”

      没有得到休息的简萼完全失去了耐心,“恕我直言,我出生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年轻了。”

      “……”老头儿说不下去了,终于正视起了简萼,这个他有兴致教一教、逗一逗,但从未放在眼里的实验品——还是个冒牌货。
      太久没有人敢正面跟他叫板,他都忘了那些细枝末节的谈判技巧。

      他沉吟片刻,按住轮椅上的某个键,叫人送了张椅子进来。

      来人送了椅子,还毕恭毕敬地递交了一个透明袋给老头儿。

      房间内再次剩下两个人。

      这次老头儿没有说什么废话,把透明袋甩到简萼眼前。
      “认识吗?”

      简萼正劝服自己适应这张又冰又硬,硌得慌的铁椅子,所谓有总比没有好。
      蓦地被占据了全部视线。

      一小块合金残片,印刻着沙漏般的图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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