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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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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的海市,气温最是炎热,太阳不放过白天,亦不留情黑夜。
海市临近西郊街道口有一家酒吧,以前萧冉经常光顾。晚上十一点,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高瘦身影把外套搭在臂弯里,从酒吧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万物俱静。
从酒吧再往西三公里的老城区,有一个叫石板巷的小巷子,巷子里的楼房大多老旧,用灰白色石灰抹的墙壁光秃而粗糙,几经修缮的路灯依旧昏黄,跟东南市中心的繁荣对比鲜明。
深更半夜,巷子里仅剩几户点着灯。霍丞借着人家玻璃透出的光,步伐缓慢地走进其中一栋低矮的小楼房。
喝了酒,上楼梯时脚步有些沉重。
住户是一层两户的那种,他停在三楼的一扇铁门外,抬手在门边壁灯铁罩上摸索着,摸出一把钥匙和一手的灰。
门一开,屋内一片灰暗寂静。
霍丞没开灯没换鞋,摸黑找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仰头喝尽了。
冰箱里的灯光透出,照见他眉眼的孤清。
那一晚是怎么睡过去的,他不知道。
早上被几道车喇叭声弄醒了,霍丞翻个身,在晨光中慢慢睁开眼睛,竟怔了怔。
有了光才看清这个空间的全貌,房子也就二十平,刷了大白的墙,家具很少,用墙隔出了一间小的卧房。一床一柜一书桌。虽然收拾得很整洁干净,但少了些人气儿,显然是很久没人住了。
竟是回了这里。
昨晚喝了些酒,下床时头还有点难受。霍丞揉了揉太阳穴,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摸出手机。
手机没电了。
依稀记得书桌的抽屉里留有充电器,找了找,果然有。等开机的功夫,霍丞从外套口袋掏出烟盒,拈了一支点燃,对着雪洞一样清冷的屋子沉沉吐出第一口烟圈儿。
这里一楼的住户是共用一个公共厨房的,清晨里,锅具碰撞的声音传到楼上来。
霍丞两手撑在窗台上,看楼下。
邻居还是老样子,蒜苗高的娃娃蹲在地上,掬铝盆里浮在水面上的菜叶玩。妇人烧菜做饭。刚烧熟的糯米饭铺平在寿司帘上,左以油条和萝卜条,卷紧实,粢饭团就成了。
窗台上,手机震动。
霍丞收回神思,看到手机显示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短信。调出未接记录,沉默地看下来,最后挑了未接最多的一个回拨过去,对方几乎是秒接。
“霍总?老天,您终于接电话了……”霍丞的总秘书沈熙,每天早上都会跟他汇报一天的工作行程,大约是他今天那么晚还没在公司出现,觉得异常才把电话打到他手机里。
霍丞将手机免提打开,放到厨房的小餐桌上,然后打开冰箱拿了瓶水出来。
不大的屋子里,全是沈熙的声音。一天的工作,安排的紧紧凑凑。
“……E集团的团队已经到达机场,是董事长亲自过去接的,董事长刚刚还问起您呢”
昨晚跟外商有个饭局,但霍丞没有去,而是一个人跑来了郊区的酒吧喝酒。此次合作兹事体大,昨天跟他一道回国的几个外商先被安排住进了酒店,今天还会来人。
霍丞看了眼手表,知道时间。手边没有烟灰缸,直接把烟灰弹进手边的水槽里,说:“跟傅总说我一个小时后到公司,准备一套衣服放我办公室”
“是!”
楼下有孩子在笑。
霍丞重新走到窗边,又多看了眼楼下,然后锁上窗户,转身离开这里。
萧冉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睛是肿的,身上太累了反而睡不着,半夜被渴醒,摸了杯凉水下肚,再没了睡意。
那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夜晚,可早晚都是要结束的,早和晚,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既然分了,自然是不能再有任何牵扯的。霍丞落在她这里的外套,当晚就被她摺好,装好,于次日早晨寄去了山谷。
回事务所上班,早已经重整好了姿态。她自知脸色不好,特意扫了一层淡粉,画了个唇线便十分明亮美丽。
就这样忙到晚上,又是一天过去。
一天又一天,她已经,不奢望他再来找她了。这是她一手酿就的结果,明明随了她的意,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一周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加班结束回到宾馆继续备考CPA到深夜。大学时就学过的课程,即便她算不上是个多聪明的人,复习时间也只剩两个月不到,她也没觉得有多吃力,甚至有闲暇时间逛逛街,看看闲书。又或者关紧门户,用笔记本放一部上世纪默片时代的影片,从《持摄影机的人》到《城市之光》,这是往时她最喜欢的。
这样费尽心力的试图把时间填满,倒像是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没有霍丞,没有爱情的日子一样可以充实且精彩。可夜深澜静,辗转难眠时,脑海里总是浮现他的脸,却看不清他的五官,他的表情,只看见一双深邃的黑眼睛隐隐透着些失望和痛楚,还有一些她看不清的东西。
到底是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脑中千回百折,如果当初不是她太贪心,贪恋那根本就不属于她的美好,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超出她控制范围的这一步?至少,不会连见他一面都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呵,咎由自取啊!
礼拜六那天早上,萧冉坐在工位上,将传过来的数据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接着打印出来,在最后一页签上名字,交去了阚姐的办公室。
女强人终于给了萧冉好脸色,又分派了新的工作,便放她回去休息。
刚走出办公室,收到了夏蝉的短信。信息弹在锁屏上,她并未点开。
拎上包,离开事务所。
海市公安局的老档案馆位于城南的一片老楼里,这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因为里面存放的不止是海市,还有周边几个大小城市公安局的案情档案,可以说这里没有的档案方圆百里也是找不到的。
现在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三分之一,迎着烈日,倒不显得破败,反而有一股庄严古老的气韵。
萧冉一路走到二楼打头的一间工作室,刚敲开工作室的门,还未说话,一位中年警察已经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小蝉啊,你个死丫头,都多久没来瞧叔了!”
夏蝉笑意盈盈,“我看钱叔比上回还年轻,哪就久了!”
钱叔和夏蝉是老相识,夏蝉性格开朗活泼,加上家里的因素,在海市上下层公干部里很吃的开。之前萧冉帮过夏蝉一个忙,作为人情,萧冉求了她一件事,就是到这档案馆走一遭。夏蝉想都没想,爽快应下,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太多,也就搁置了下来。
钱叔说:“刑警支队的罗队长刚刚也是过来调资料,刚走,局里是有什么大案?”
“罗队?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大忙人一个,再说,大案也轮不上我啊!”
走到档案室,钱叔刚掏出钥匙开门,就有人在门外,只听声不见人的喊老钱。钱叔应了声,嘱咐两个女孩几句后匆匆离开。
萧冉道了谢,转着脑袋环顾四周。满屋子的档案密集架,用牛皮纸密封的案卷码得又厚又密实,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走在其中,怕都不敢大声呼吸。
萧冉提着心。夏蝉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谢谢,我自己可以”她说完,迈步走进其中一排档案柜。
夏蝉也不勉强,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掏出手机玩游戏。偶尔抬头,看到萧冉正捧着一份卷宗在看,眉眼凝结,极其专注。
在夏蝉眼里,萧冉一直都挺奇怪的,尤其是现在这件事,霍总在海市人脉更广,凭两人的关系,想找人不过一句话的事,可偏偏就找上她这个公安局文警。现在是周末,上班的人本来就少。可以确定,她并不想让霍总知道,或许还是有意瞒着,不然两人认识那么久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想起来找。
夏蝉心中如此推理一番,越发觉得自己不去做刑侦真是屈才了。
“暴殄天物的屈才!”
“哟,怎么就感慨起来了?”
去而复返的钱叔提着土色手握小茶壶,在夏蝉对面坐下,转过头看了眼,小姑娘不修藻饰,丽质天成,是个美人!
钱叔暗暗赞了声,动手,开始排局布阵。夏蝉瞧见,坐直了身子,心思投入红绿战场。
虚虚实实,攻防转换。
“别老想着往前线跑,小督察也是警察,亏不了你这警校的高材生”想起夏蝉方才的话,钱叔又给了夏蝉一番忠告。
夏蝉撇嘴,“不抓几个无期徒刑的坏蛋,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警察”
“呵,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钱叔执红旗,兵上,“唉,罪犯的无期徒刑说到底就是警察的死刑。你还是少看点武侠吧,别以为抓坏人容易,听说过苏城的那起军火走私案吗?”
“当然!”
“当然个屁!那会你还上高中呢知道什么?叔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好家伙,那场景你是没有办法想象的,就连叔这样的老警察这辈子怕也就遇到过这么一遭。莫说苏城市局,省厅,就连当时海市总局都给惊动了。为了端犯罪窝点牺牲了多少同志啊,可怜的兵崽子,生生被那伙贼人活剐,剥皮削骨,血流尽了才死的,找到的时候都不成人样了。视频被公布在网上,因太过血腥暴力,都被禁删了,你不怕?”
夏蝉昂起下巴,“不怕,为了革命事业而奋斗,那叫光荣!”
“闭嘴你这死孩子!”
……
另一边的萧冉,在狭窄昏暗的档案柜过道里,一个接一个地比对档案盒上标注的日期。猫着身子,从这头找到那头,又从那一头找回来。
如此反复。
等萧冉从档案柜那边回来,正好听到他们的争论。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
看到萧冉两手空空走出来,不像是有什么收获的样子。钱叔猜测,“姑娘,你是要找什么?说出来,叔也能帮个忙”
萧冉确实是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的,只问:“大叔,二十年前失踪人口的档案为什么这里会没有?”
“二十年前?姑娘,二十年前的资料都被烧毁了”
萧冉心慌了一下,“……什么叫,烧毁了?”
“失火”钱叔叹了口气,也有些惋惜,“十年前吧,有一个管理员值夜时烧炭烤火,点燃了一大片,十五年之前的档案都没保住,人也被烧死了。姑娘,你找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或许我能记得一些”
火灾?怎么会这样?
萧冉脑子嗡嗡的有些乱了,沉默半天,最后说:“找一个叫夭夭的女孩,至于姓什么我不记得了,她于二十年前失踪,当时应该是四五岁……我只知道名字”
只知道个名字,这可有些难办啊。
“夭夭”钱叔百转千回地,将这个名字在脑中转了又转,突然一拍掌心,“我说怎么那么耳熟,以前是有人来找过的!”
萧冉心脏大力一颤,猛站起,“有人找过!什么人?”
“呃,这个嘛”钱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小姑娘,你要找的这个人,八成不在这”
无论来之前多少次告诉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可听大叔将八分说成十分笃定的样子,萧冉难免失落黯然。
钱叔往前回忆,“那好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来人是一个年轻小伙,二十出头的模样,右脸上还有道一指长的刀疤,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人当时好像也没有找到什么,姑娘,可能你要找的人,真不在这”
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萧冉在脑中搜索许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她认识的人中,有谁是这般形容的。可以肯定,那人,她不认识。
但总归是一条线索。
萧冉脱口而出,“大叔,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话一出口,萧冉即刻意识到这个问题太为难人了。就算有,十多年了,有谁会去保留一个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十多年。
果不其然,钱叔很轻地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