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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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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醉的口齿不清,站也站不稳,但是告状告得很游刃有余,“不是我要来这里的,是他,是他带我来的。开飞机来的呢……好快的”
苏明忍了忍,算了,总不能跟个醉鬼一般见识。他两手一摊,破罐破摔,“行,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喝的。我诱拐无知少女已婚少妇,我道德败坏,逼良为娼”
又看了看萧冉,她睁着一双玻璃球,人畜无害的样子。苏明头疼地叹气,说:“她刚才吐过了,回去给煮点醒酒汤。牛逼!就没见喝过那么多,跟水牛一样。人交给你了,我先走,照顾好她”
霍丞搂着萧冉,静默了片刻,回头对苏明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看着她”
要不是百里苏明在,她一个女孩子半夜喝成这样,指不定出什么事。
这话十分的稀罕。苏明得意忘形地翘了翘嘴角,长腿一迈,甩着车钥匙大摇大摆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然后在越野汽车嚣张跋扈的鸣笛声中,扬长而去。
霍丞从没见过萧冉醉成这样,她懂分寸,即使酒量再好,应酬时也很适可而止。可是现在,她软着身子倒在他怀里,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冉冉,我不是哥哥”霍丞两手托起她的脸,轻声提醒,“我是霍丞”
萧冉点点头,口齿不清道:“哥哥,夭夭好困”
看来真是醉得不浅。霍丞叹了口气,哥哥就哥哥吧。转头看了看四周,回枫之巷路程远,他担心她坐车受不住,干脆背起她,往石板巷的方向走。
所幸这人酒品不差,醉了也没有撒泼闹酒疯,就这么软塌塌地趴在他背上,身子跟猫一样轻。但是那个酒瓶子,却从头到尾被她牢牢握在手里。
霍丞跟她打商量,“冉冉,瓶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哥哥帮你丢了它”
“不行!”萧冉摇头,改用两只手握着瓶肚,真怕被人抢了去,“不能丢!夭夭要自己留着……卖钱!”
霍丞笑了出来,“为什么要拿瓶子卖钱?冉冉很缺钱花呀?”
“不缺钱。赚钱,等我赚了钱就给哥哥买糖吃”
“给哥哥?”
“嗯!”萧冉认真点头,“我有好多个瓶子哦,有一个,两个,四个……”
霍丞蹙眉,“这是喝了多少?”
萧冉不搭理他,自顾数着数。瓶子太多,萧冉数不过来了,就掰着手指头数,数到六的时候,手一松,酒瓶子就从手里滑了下去。
啪啦!一声,在霍丞脚边碎成粉末。
萧冉茫然地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双手,又趴在霍丞肩头,往下看,神情呆住了。
“……瓶子”一出声,眼泪如洪水泄闸,啪嗒啪嗒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我的瓶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得霍丞下意识退后一步,他站在碎瓶子旁边,低着头,惊魂未定地看了几秒,忽然肩头一凉。他回过头,看到她满眼满脸的泪,没哭,就是流泪。然后是她悲切的哀嚎,手指抓着他的衣服哭得摧心剖肝,委屈崩溃的样子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一个酒瓶子。
真的很有酒鬼的觉悟了。
霍丞哭笑不得,可看她哭得这样伤心,又不敢笑得太放肆,于是软下声音哄她,“不哭了,冉冉喜欢这个瓶子,哥哥就再给冉冉买新的,好不好?”
“新的?”萧冉抽着鼻子,“那我要两个”
霍丞没脾气了,“行,冉冉要多少个,哥哥就给冉冉买多少个”
得到保证,萧冉果然止了泪,但是鼻子还是断断续续的溢出浅浅的抽搭声,极其难受的模样。
喝了这么多酒,也确实难受。
萧冉困顿地伏在霍丞的肩膀,乌黑明亮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看,看了半天,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什么秘密?”
“可你都还没有答应”
霍丞将背上的人往上颠了一下,极耐心地顺她的话,“行,哥哥答应你,不说”
“哥哥,你跟一个人长得好像。不过呢,你没有他好看”
霍丞闻言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味道,“你说什么?”
“是真的!”萧冉说,“夭夭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特别好看,就,就特别喜欢。好多好多年了呢”
五年,从十九岁初见时的欢喜,到现在已为人妻。五年,所有有意无意的接近,甜蜜和痛苦,除了喜欢他,任何能让她如此进退两难的理由都显得牵强。
他不知道五年于她短暂的人生来说,真的很长。
“可是”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是真的觉得伤心,这些天闷在心里的心伤委屈一发就不可收拾了,说到那个不愿归家的人,眼泪就掉得更凶了,声音悲切。
“可是夭夭做错了事情,他生气了,他好像……就不喜欢我了。他不理我了,他离家出走,不要夭夭了……”
确定她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霍丞忽地低声笑了出来。
还,挺会冤枉人。
“那,你想他么?冉冉喜欢的那个人”
其实霍丞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多少底气。她也就是醉了,如果清醒着,怕是会对他厌恶至极吧,哪还会,喜欢他。
可是她说:“我真的想他了,想去找他,可是我不敢。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夭夭一个人好孤独,夭夭害怕”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哭了起来。霍丞感觉贴在他后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耳边是她低低的抽咽声。他深吸了口气,背着她走,很温柔地说:“他不会不喜欢冉冉的。他可能,是害怕你会不要他,所以选择避开你,用冷却的方式保护你们行将就木的感情……”
萧冉问的小心翼翼:“真的么?”
“真的”霍丞的眼圈也有些红,“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哥哥……哥哥带夭夭回家,夭夭不要害怕”
萧冉咧着嘴,傻乎乎地笑了一下,眼泪颤悠悠地悬在眼眶里,她拿手背胡乱地擦干抹净,双手都湿了,干脆拿脸颊在霍丞的衣服上蹭了蹭,乖乖趴着。
他的肩膀宽宽的,很温暖。她太累了,渐渐的眼皮变得沉重。
好困啊。
夜色无边无际,老城区的路灯很矮,也不十分明亮。他背着她慢慢地沿着马路边行走,偶尔有汽车经过,轮胎混着风声擦地而过,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黑夜又安静下来。
喜欢他,很多年了。
第一次见面,就特别喜欢……
他忽然回了头。方才哭的狠了,泪水冲洗过的脸和鼻子红红的,她的气息落在他的耳朵上,有温热的痒意。晚上风吹肆意,她可能觉得冷,身子瑟缩了一下,脸更加贴近他的脖子。
霍丞盯着她看了好久,嘴角慢慢弯起,带着一丝苦味儿,“你看你这个人”他笑了起来,“嘴上说的喜欢我,却又让我这么难过”
老旧的居民楼,三楼,还是那扇脱了漆皮的绿色铁门,钥匙依旧在壁灯的铁罩子上。
他把她放在床上时,她还无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脸很脏,眉头紧锁。
霍丞单腿跪在床上,将她身上的衣服鞋袜尽数脱去,萧冉觉得冷,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蜷成一团。霍丞挪开被子盖住她身上,手心压上她的额头,是烫的,大概是酒喝多了的缘故。
出租屋已经很久没住人,什么东西都没有,热水器坏了没修,冰箱里只有几瓶冷水。
霍丞看了眼时间,开门出去,向对门独居的吴奶奶借烧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先冲了蜂蜜水喂萧冉喝了,然后把毛巾浸湿在滚烫的热水里,拧干,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又仔细地擦了手脚胳膊,尽量让她舒服一些。
萧冉睡的糊涂,被人翻来覆去的这样摆弄,总是不舒服的。咕哝了一声,在睡梦中抓到他的手,人翻过身,脸枕在他手背上。
霍丞没有躲开,任由她拿自己的手当枕头。他坐在床边,另只手轻轻地抚摸她鬓角的头发,摩挲着,等她呼吸慢慢平稳。
“对不起啊,没能帮到你”霍丞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夭夭,很好听的名字呢”
第二日清晨,萧冉在棉被里翻了个身,脑袋失了重,人差点跌下床去,惊醒了自己。
宿醉后的头像要炸裂似的疼,而更让她头疼的,是睁眼就看到的这个环境。
出租屋?
她怎么回这来了?
糊里糊涂地卷着被子又睡了回来,嗓子像火烧,想喝水。这时卫生间突然传来一些响动,萧冉迅速看过去。
苏明?
萧冉呆了呆,尚记得昨天下午是和苏明去的酒吧,被老板告知酒吧将要盘出去,不打算开了。很多酒急着处理,于是把调鸡尾酒要用到的黑朗姆酒都折价给了她,本身心情不好,酒却是真的好喝,喝着喝着就上了瘾,然后……
萧冉锤了锤额头。
喝断片了。
萧冉慢吞吞地爬下床,心里还有些庆幸是和苏明出来混,他虽然对女人不体贴且很没有耐心,但讲义气,断不会让她露宿街头的。只是,他哪里来的钥匙?
萧冉满腹疑惑,于是朝卫生间的方向喊:“百里苏明!你哪来的我家钥匙啊?”
卫生间很安静。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
大概是还在迷糊中,竟没多想,只弯下腰提起床边的运动鞋套上。打鞋带的时候,余光瞥见椅子上的外套。一件咖色的,她的,还有一件黑色……
胡乱绑好鞋带,萧冉走过去拿起衣服,刚觉出眼熟,洗手间的门应声而开。
走出去一看。
竟是霍丞!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冲撞了一下,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人却呆在那。大力掐了掐手心,是痛的,不是梦!就是他!正活生生地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盯着她,良久之后,他轻叹一声,把一只很小的粉色保温瓶递过来。
“喝点水”他说。
萧冉怔了怔,两手接过。
他又说:“卫生间的热水器坏了,要用水的话厨房有,正烧着,不过只够洗脸的,你要是想洗澡只能等回家再洗了”
萧冉点点头,等不及拧开瓶盖喝水。水不烫,是刚好的温度。她口渴得厉害,咕噜噜地一下子将水喝见了底,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嘴唇沾到些许水珠,他看到了,下意识要替她擦去。可到底没有这么做,只是捞过桌面的手机回复信息。
这时,厨房传来“叮!”一声响。
是水烧好了。
霍丞收起手机,拿过她手里的保温瓶走出去,折进浴室又拿了个塑料脸盆出来,先控出保温瓶里的水,其余热水倒进盆里。
知道那是给她准备的洗脸水,萧冉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洗手间,背着两只手,乖乖地站在门边。
霍丞把墙上唯一一条毛巾摘下来,挂在脸盆边沿,一半柔软地浸在热水里,见她呆呆的,只盯着热水看,有些出神的样子。
“干净的”他说。
她应:“嗯”
又茫然地抬头,“什么?”
霍丞唇边似有笑意,“我说水很烫,你自己小心点加冷水”
她哦了一下。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会被烫到?萧冉打开水龙头,在哗哗水声中,禁不住又看向门外,找寻他的身影。
他就站在窗边,背对着她在穿外套。窗帘大开,玻璃外面的天空一碧如洗,透进来的天光顺着窗框落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浴在光里。
其实她经常这么看他,可不知怎么的,如今他这么站在光影中,背影高高的,仿佛竟有种说不清的寂寥。心中竟泛起一丝酸涩,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白的。
他像有心电感应般,忽然转过头,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萧冉脑子一空,当即将门关上。力道过猛了收不住,墙壁被撞到发抖,弄出很大的一声响,笑话她的无措。
霍丞看到洗手间的磨砂玻璃门上,映出一道窈窕的影子,蹲在了门后面,手似乎是放在脑袋上,抓挠的动作。
霍丞倚着窗台,忽低声笑了一下。
昨晚真不该喝这么多!因为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萧冉发现自己的眼睛是肿的,酒精的后遗症?
热胀冷缩!萧冉赶紧又用冷水浸湿毛巾,拧半干,敷眼睛上。两三遍冷水过后,觉得好些了,不仔细看瞧不大出来。她吸了几口气,这才放心地离开洗手间。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只觉得怪异,因为这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按理说不会有人来串门的。
萧冉跟霍丞对视一眼,萧冉去开门。
门外吴奶奶拿着一个灯泡,看到门里的人,又惊又喜,“小冉?你也回来啦!”
萧冉点头。吴奶奶笑了起来,说:“我家客厅的灯泡又坏了,我老太婆胳膊腿不好使,想着霍先生还没走的话,能不能帮我换一下”
“我来吧”霍丞接过灯泡,回头对萧冉说,“水壶是借吴奶奶的,你帮我拿过来”
霍丞跟吴奶奶进去对门,他身量高,连凳子都不用踩,只伸长手便轻易够到了客厅垂灯。萧冉站在门边看着,吴奶奶笑着说:“到底是年轻的小伙子啊,干活就是利索!”
吴奶奶是独居老人,经常找萧冉帮些小忙,有好吃的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萧冉。三年前吴爷爷突然在家中晕倒,是正巧下班回来的萧冉帮忙打急救电话将人送去的医院,但是人没有救回来。吴家后生远在他乡赶不过来,后事都是萧冉帮忙办的。也是那时,萧冉在墓园见到了前来祭奠父亲的霍丞,知道霍丞父亲去世的事情。
那会她还担心他心情不好,说要请他喝酒呢。
从吴奶奶家离开,霍丞锁上自家房门,把钥匙放到壁灯上面。
这房子赁到明年春止,放着没人住,也没想过要退租,就任凭它这么空着。现在是住一回,少一回。
居民楼外是七拐八弯的小巷子,往左走到尽头有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站台的梧桐树下有一辆车子在等候。他们前后上了车,汽车徐徐起步,开了出去。
到了车里,也无话。从始至终,他一句没问她为什么喝酒?跟谁喝?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百里苏明去了哪?
寡然的,似乎毫不在意。
车里打了暖气,和着汽车特有的真皮味道,竟依稀有些呼吸不上来。萧冉双手捧着保温瓶,看着车外小口小口地喝着,之前给苏明发的信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前头的阿寻在跟霍丞说着什么,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她走神没有注意听。阿寻试用期过后留在山谷,跟在霍丞手下做事,这是萧冉后来才知道的。
汽车开了一段路,只听到霍丞的声音,似乎是在同她说话。转头一看,他正看着她,眼底深处似乎藏着笑意绵绵,“说话呀,肚子饿不饿?”
她回神,讷讷点头,“好”
阿寻把车开到路边一家外观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餐厅。早晨的温度有些低,加之寒风。萧冉吸了吸鼻子,双手往袖子里一缩,放进外套兜里,跟在霍丞后面进去。
阿寻那么早过来,也没吃,跟他们一起。
萧冉从服务员手上接过菜单,其实她没什么胃口,酒的后劲上来了让她喉咙口有些泛恶心,眼睛在菜单上溜着,最后在小米粥后面打了勾,“好了”
“就吃这个?”
“不是很饿”
“还是尽量多吃点”霍丞又勾了些开胃的小菜和点心,将菜单翻去下一页,问服务员,“有没有醒酒汤?”
萧冉的心咯噔了一下,抬头看他。
服务员小姐很热情客气,微笑着道:“这个没有,不过可以做”
霍丞写好,把菜单递给阿寻,让他点自己喜欢的。一回头,看到她两手捧着一只玻璃杯,小兔子似的盯着自己。
他挑了挑眉毛,“嗯?”
萧冉低头喝水,“没”
别扭又加谨慎的状态,方形餐桌上有些压抑的气氛,即便是阿寻这样憨厚的老实人也察觉到,今日这两人身上的不同寻常。阿寻明察秋毫,往常他眼中无话不说的两个人,大概闹了别扭。故作惊讶地道:“今天天气真好,不是吗!”
萧冉点头。
霍丞嗯了一声,平静得仿佛在听天气预报。于是等食物上来,阿寻也就只是沉默的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