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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后来,警察在一间废弃工厂找到霍衡”苏明说到这停了下来,下颌微敛,似极其不忍一般,“霍衡被挂在梁上……头被割了下来”

      萧冉浑身巨震,脸色也变苍白了。

      “市局介入调查,怕引起恐慌强制将这事压了下去,对外只称是偷渡客所为。秦家出于人道主义不追究霍家的责任,还给了霍家一大笔钱,算是安抚了亡者”

      人道主义?
      萧冉在心里讽笑了下。
      堂而皇之的安抚亡者,明火执仗的人道主义。

      “其实,我一直认为霍丞”苏明叹了口气,表情和语气似惋惜,似同情。

      他把方向盘打了个弯,车子停在路边。

      苏明看着萧冉,考虑的久了,才语重心长道:“当初不看好你们并不是我觉得霍丞不好,相反的,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况且你喜欢他我早就看出来了,也真的为你感到高兴。只是,即便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后,也不会有人重新翻出大家早已忘记的事情,可我不信霍丞能放下。他是一个心中有仇恨的人,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跟这样一个人搅和在一起人生注定不会平顺”

      “好了,不要说了”她捂住耳朵。
      苏明,“阿冉”
      “闭嘴!”萧冉尖叫。

      车内骤然安静。

      “对不起”她极低地说了声,快速推开车门,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快快地走。

      路上车流如织,汽笛声不绝于耳,城市的喧嚣吵闹不断灌入她的耳朵,像刀一样割扯着她的神经。
      那日的事情又回来了。

      她再次去见了傅修直,她请客吃饭,约在御鼎包间。
      因为是第一次吧,他很赏脸,也不追究她不懂事又极其鲁莽的行为,但有些疑惑她不得不问。

      傅修直虽犹豫了一下,所幸没有跟她拐弯抹角,“老霍手上握着一项专利,他大学时开发的技术软件,凭手上的这个筹码毫不夸张的说,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在金融危机时,他却毫不犹豫将这项专利产品出卖给国外公司,只为了能有一笔资金,可以支撑着山谷挺过萧条,直至新一轮的经济复苏。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很清楚霍丞的脾气,若论心狠凉薄,我都要让他三分。那段时间他一直暗中调查他父亲一案,他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帮我,为的,不过是今后”傅修直一字一句,“让秦昊沣,身败名裂”

      萧冉倒吸一口凉气,指甲掐进手心,血肉模糊。

      傅修直往座椅一靠,笑着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我跟霍丞之前并无交情,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因为霍丞深知凭他一己之力创建一家公司,要想在经济上动摇秦氏这棵大树有多难。秦昊沣因为霍丞父亲的事,对他有所忌惮,指不定怎么制裁。借山谷这个平台,搞垮秦氏,这是他为我办事开出的唯一条件,也是我留住他的筹码。一个被仇恨控制的人很疯狂,也是最叫人放心的,我把公司交给他,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场豪赌。很显然,我赌赢了”

      那天,傅修直告诉她,压在霍丞心里十一年的事,他用了他人生中的十一年只为做的那一件事,现在,该有个结局了。
      结局。
      好一个结局。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狩猎者,是下棋的好手,他总是用瞧脚下泥的目光看棋局上的每一个猎物。
      过去是,现在亦是。

      萧冉锥心的疼,强忍着闭了闭眼,“傅总,你有把霍丞当做过朋友么?即便你们当初是因为各自利益才牵连在一起,可是这么多年,你有没有那么一刻,觉得,霍丞他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这是什么话?”

      “如果有,我万分感激却不得不添一番忧愁。霍丞要做成的那一桩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更明白其中凶险。十一年步步为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谁能保证他能功成身退。豪赌,这个赌注确实够大,确实是傅总的行事作风。秦氏扎根海市多年,坐拥的财富,权利,惹多少人眼热,谁不想除之以取而代之。霍丞的这番筹谋,想必正中傅总下怀吧?”

      傅修直静静看她许久,竟是点了一下头,简短有力道:“是”

      萧冉双目已然赤红,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傅修直!说实在的,在你为重振山谷把霍丞推向那个位置时,是不是有筹划过,在情况对你不利的时候,他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说到底,在你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游戏,或许你玩厌了,不想玩了。又或者,如果秦昊沣那条老狗发了疯见谁就咬,到那时,我的霍丞又该由谁保全!”
      她的霍丞,她最爱的人,自己唯恐伤他分毫,他却因一个仇恨,甘愿过着十一年刀口舔血的日子,亦不曾有一刻从精神所受的极大痛苦中爬出来。

      霍丞,他死也会死在山谷。
      如今,她算是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想去找他了,她想去见他,有很多话要问的,她还要跟他道歉的,可是她离他那么远,怎么去……

      “你知道霍丞的父亲当初背负的是怎样的骂名?贪污工程款的社会败类,跟黑势力勾结枉顾他人性命,死有余辜”
      “你以为霍丞呕心沥血争来的海梁铁路只是一项赚钱的工程?你以为他对秦昊沣做小伏低为的什么?你以为他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筹码桌上是为的什么?只是因为报复?那他父亲的清白呢!”
      “有这样一位“声名狼藉”的父亲,霍丞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你并不知道……”

      一下子停在了原地,站在车水马龙中,她就像被世界抛弃的一个点。
      车流,人潮,巨大的广告牌,高耸冷硬的高楼天桥,将这个陌生世界的天空挤得逼仄又狭小。
      她无路可去。

      苏明追上来,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拽到路边,“怎么回事!你要去哪!”
      “别管我!”萧冉用力推开他。

      最敬爱的父亲身首异处,却让仇人入土为安。

      她真的想不出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而这一切,竟是由她一手促就!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别管我了,求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苏明被她血红的眼眶狠狠刺了一下,“冉,到底……出什么事了?”

      姚飞走下飞机,在接机口跟霍丞分道扬镳。阿部接过霍丞手中的行李,两人步伐很快,一路不言地走出机场。

      迎面走来一个人,“霍总”

      霍丞眯着眼瞧着来人,身后的阿部低声在他耳边说:“萧氏的总经理,萧寒生”
      关于这个刚入军海市便引起轩然大波的萧氏集团,霍丞是有些印象的,于是走近两步,微笑,握手。
      “你好,萧先生”
      “久仰”

      两个男人,一个内敛持重,一个彬彬有礼,都颇具绅士风度,但同时又带有上流社会那种冷淡和拘泥虚礼的气质。

      “今天真巧”在经历了一番程序化的寒暄之后,萧寒生意有所指地说出这句话。
      霍丞以为他指的是这次在机场的见面,只是微笑着,却听萧寒生紧跟着说道:“方才从金融街过来,有幸见到尊夫人……”

      眼看着萧寒生离开,阿部终于忍不住问:“小冉,怎么会认识这个人?”
      听刚才的话音,似乎还挺熟。

      霍丞不言,安静地瞧了会机场明亮通透的玻璃门,忽觉得这建筑太高,太大,压得他胸闷。于是坐上山谷的轿车,离开这里,赶着参加下午的董事会。阿部在车上跟他报备之后一天的工作。

      从会议室出来,霍丞径直回了办公室。

      近期中标的几个项目建设推进顺利,新收购的几家公司经营也步入正轨,利润良性循环,山谷股票看涨,较同期竞争企业好上太多。这本是值得欢喜的事,可霍丞脸上却全然不见工作上的成就带给他的喜悦。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低着眼,没什么表情地把玩着住院时她送他的那个西瓜。

      “现在是夏天,到处都是西瓜”
      “我也给你买了一个”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捏着玩”

      ……

      眼前默片一样,连连掠过无数鲜活的剪影,最后一帧帧重叠,只是一个人的模样。

      霍丞五指慢慢收拢,把西瓜捏成个怪异形状。忽又扬手,想把它丢出去,借此发泄,终归是舍不得。

      “你说你”
      看着看着,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用力压了一下额头,“臭小孩!”

      忙了几天,总觉疲惫。

      再坐了一会功夫之后,霍丞站起身,踱步走到窗边。万丈高楼之外,天阔云清。他点燃一根烟,开始仔细思索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
      监牢里的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以为,这是一个结束。可事情却不断朝着他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在她眼里,他实实在在的成了一个杀人恶魔。因为这突然的事情,他们的婚姻步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他好不容易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亲密情谊在不知不觉间又消散了。
      他气她的不信任,气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恐慌与害怕,失措与无助。当真是气到了极点。如果她现在在他跟前,他肯定是要揪着她的耳朵骂:冉冉,你没脑子!你不懂我!
      从来没有如此纠结挫败的经验,在经历父亲接连的噩耗,他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能打击到他,即便是刚出来工作最苦的那两年差点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心情极差的时候总是想去看看父亲,墓碑上纤尘不染,横放着一束滴水的白色百合。花很新鲜,他猜到,是她来过。跑出去,却找不见了那个身影……

      开门的声音拉回了霍丞的思绪。

      霍丞回过头,看到莫小里带上门,大摇大摆走进来,“你嫂子今晚带儿子回了娘家,走,前天客户送了两瓶好酒,去我家喝一杯!”

      “你这是又把嫂子惹毛了”霍丞坐回沙发,将还剩的半截香烟掐灭在烟灰缸。

      “你嫂子小性儿,我不过是打牌多输了两把”莫小里喊冤,摸出烟咬一根在唇上,又去摸裤兜里的打火机,发现没带。
      霍丞出个声示意,把自己的丢过去。

      略静了会,霍丞忽说:“傅景行死了”
      莫小里浑身大力一震,火焰险些烧到手指,“谁?”

      霍丞没说话,他知道莫小里是听到了的。而莫小里也确实听到了,只是太过震惊。讳莫如深地靠进沙发,叼着烟,抽着烟,久久不语,最后才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死在牢里”他说。
      “那小冉?”
      “她知道”

      又归于平静,只听墙上的挂钟来回走。一支烟烧到了头,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霍丞也点上一支,吞云吐雾起来。

      过了许久,莫小里弯腰磕掉烟灰,说:“也算是件好事,毕竟那个人……之前我不是没想过,如果他回来了你会怎么办?真的,看到你就会想到这个问题,即便你现在跟小冉过的还挺好。可没人能给我答案”

      霍丞习惯性摩挲着指上的素圈戒指,讥诮一笑,“你操心的太多了,我,和一个罪犯”
      本来就没有可比性。

      “可你还是去见了他”莫小里一针见血。

      他确实见过傅景行。
      一年前在苏城监狱,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可他却不认识他,只用一种随意的,轻视的目光打量,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困在玻璃后边的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问他是否还记得十年前,青江废屋里的那场谋杀。

      终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是震惊,是意外。他笑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忘了告诉你,我认识萧冉”

      这句话成功发挥了他想要的作用,傅景行愣了好一会,猛站起,撞翻的凳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一下子扑过来,凶狠地锤打玻璃墙,又被狱警及时扣住手腕,死死按在桌面。他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紧绷着,眼睛染了血,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恨不能用锋利的獠牙撕开他的皮肉,拗断他的骨!

      “你要是敢动她!你要是敢,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么好的关系?那么护着?
      可是他凭什么!

      他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平静地看着被狱警架走的男人,听着他的威胁恐吓,听着那嘶吼声越来越远,最后湮灭在长廊的尽头。
      那时,他无疑是解恨的,可是痛快之后却是一脚踏空的茫然。
      他看到了玻璃上的自己……

      霍丞的思绪还在苏城,须臾功夫后,才沉沉吐出一口烟气,“近来,太多事搅在一块。那件事,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跟谁说”

      “觉得你挺牛逼的”莫小里又磕出一根香烟,却没点燃,只是捏在手上玩。
      他谨慎着措辞,“小冉确实是个不错的女生,可是十七年,谁知道这十七年里发生过什么。傅景行,呵,那年死了多少人啊,连那个头目手底下的喽啰都被枪决他却只判了个无期,一个毒枭,匪夷所思。现在,死了也就死了……”

      那晚的酒到底是没喝成,中途霍丞接到一个电话,立马调转车头,往相反的方向直行而去。

      海市的温度在一夜之间降下来好多,无雪,风吹树动。

      霍丞车速极快,从市中心来到石板巷的酒吧,不过一个小时。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丝绒一般,斑驳陆离的树梢往上,几颗星子仿佛把高贵的丝绒烫了个洞。
      等绿灯的时候,霍丞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酒吧那扇金色大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一个瘦小的影子慢吞吞钻了出来,踉跄两步,扶着门把手站稳了。

      霍丞的心悬着,竟真的是她!似乎还抱着个东西,拉耸着脑袋在门口站了会,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在光影下缩成小个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后面紧跟出来一个男人,在她身旁半跪下去,好像在说什么。

      霍丞无名火起,开车直逼过去。苏明被近光灯晃了下眼,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我靠!谁啊!这么缺德!”
      苏明暴脾气,等看清来人同样气势汹汹,竟莫名地又松了口气。
      可算来了。

      “百里苏明你在搞什么!”

      苏明站起身,挠了挠眼下皮肤,“这可跟我没关系,她自己要喝的”

      不仅喝,还喝了不少,一身酒味。脑袋压在膝盖上,脸红了,竟连鼻尖也红了,毛绒绒的眼睫毛安静地伏着,像某种睡着了的小动物。

      霍丞将大衣脱下来披在萧冉身上,到底没睡沉,鼻子里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人也就醒了。她像个懵懂的孩子,歪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一会,竟软糯糯地喊了声:“哥哥”

      不知怎的,霍丞的心一下子软榻下来,什么脾气都没了。

      苏明挑眉,“哥哥?”

      霍丞,“别乱叫!”

      “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冉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霍丞这才看清她抱着的是一个白色透明的酒瓶子。瓶子是空的,露出来的英文商标,Captain Morgan泛着蓝光——黑朗姆酒。
      她本就醉的昏昏沉沉,不觉踩到他的大衣,直接跌进他怀里,男人的胸膛可真硬!萧冉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喊疼,可怜兮兮的。

      “怎么喝这么多酒?”霍丞及时搂住她,很有耐心地问一个醉酒的人。

      “对哦,我不能喝酒的”
      亏她喝的醺醉还记得对他的承诺。萧冉看向霍丞,另只手指着苏明,委屈巴巴地控诉,“他让我喝的!”

      苏明,“……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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