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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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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萧冉做了一个很长很遥远的梦,遥远到仿佛那是前世的而非今生,遥远到萧冉曾一度以为那段记忆根本就不属于她。
梦一开始正是初被带到福利院时的情景,那时她四岁。萧冉记得牵着她的手走进那扇砖红色雕花大铁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警察。记得他离开时把一包牛扎糖放到她掌心,嘱咐她要听院长的话,好好在这里过日子。她记得那是一个好人。
院子外头的记忆只剩这么点了,往后的记忆都是从这个院子里头开始的。至于自己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别人问起,她也只是嘀嘀咕咕的唤着“夭夭”,大家也就那么叫她。后来快上小学,李秀梅给她起了新的名字:萧冉。因为要随福利院创始人的姓氏,也因为这桩小事,萧寒生偷偷开心了好几天。
福利院老人很多,大小的孩子加起来统共不过十人,而萧寒生则还是襁褓婴儿时就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初见萧冉时,尚只有毛笋高的小少年直接送了她一只巴掌大的小水龟。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受到友好的对待,两个年幼的孩子理所当然的玩到了一起。
那时候萧冉的身体是真不好,她本就是先天不足的羸弱体格,如此年纪又突遭变故,南北辗转,因此到福利院初初的两年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也因着身体不好的关系,李秀梅曾动过要把她送走的念头——怕小镇的医疗水平留不下这个孩子。
萧寒生不知打哪听来的风声,跑到医院抱着萧冉大哭特哭,搞得李秀梅跟护士一头雾水。那天之后,萧寒生下学了总会到医院去守着她,顺便抓一把路边的野花野草编个花环,或是用莎草绳穿起来的蟋蟀蝈蝈儿。奶声奶气地说:“夭夭,你要快快好起来哦,我请你吃糖”
那时候萧寒生是真的怕她被送走,可世事无常,到头来离开的却是他自己。
梦里的场景与现实一般无二,萧冉听了老警察的话,在这个封闭的小镇里慢慢的长大了。
那段日子,可以说是萧冉最无忧的几年。两个孩子小祸没少闯,玩鸟逗狗,爬树上房。只因听说哪家的婆姨为了点鸡毛蒜皮事吵架,便匆匆从街头跑到巷尾,凑热闹去。可大的祸事却一点也不敢沾惹。这样的日子,倒也是顺风顺水的。
虽然是孤儿,但萧冉身上全然不见孤僻,反倒是阳光无谓,小小年纪处事自有章法。镇上的大人见了她,没有不感叹的。
“这哪像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哟!”
因为她真的和谁都玩的好,谁见了她都欢喜,唯独有一个人是例外。
那个人,就是傅景行。
对于福利院来说,傅景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院里的职工都不喜欢他,傅景行也不是个热络的人,小朋友们都怕他。可每每提到傅景行,李秀梅都是要叹息的,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孩提时的萧冉不明白他哪里可怜,哪里可怕,最常见的不过是他叼根烟一个人坐在院中的老榕树下打游戏。不爱说话不爱笑,喜欢抽烟打游戏都不是多大的罪过。单凭他不仗着自己长得高就像黑太岁一样仗势欺人,萧冉理所当然给他贴上好人的标签。甚至每回遇到还会出于礼貌的冲他笑,肆无忌惮地问一句:“为什么你就能长这么高啊?”
往往不得答案。
不过很快,她也如其他人一样认为傅景行不是什么好人,不识好歹。
盛夏,福利院围墙外的竹林正是毛笋冒尖儿的好时节。萧寒生提醒萧冉不可以到竹林去耍,农户为防鼠设了好些鼠夹,很厉害,能把人的腿骨夹断!萧冉想起无数个黑夜,她不止一次透过房间的窗玻璃看到傅景行翻墙进出,身后跟着一群打扮怪异的人。
那时萧冉的胆子是很大的,她不想傅景行跳下去的时候被夹断了腿,可她的好心,只换来傅景行的一句:“多事!”
他说话总是阴测测的,“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拿老鼠夹夹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爬着走”
这可把萧冉吓得不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可不要走不了路。
再大一点的时候,傅景行搬到了外面去住,萧冉见到他的机会也就少了。有一次小学下学,萧冉看见傅景行将一个十来岁的高年级男生拖进胡同巷里。跟过去。竟看到巷子里,傅景行对男生拳打脚踢。男生抱头缩在墙角,身形瑟瑟,脸上身上都是泥灰,还流了好多的血。
傅景行转过身,正好看到背着书包站在巷子口的萧冉。绒绒一团的小女孩,不过他胸口以下的高度。擦身而过时,他只垂眸觑了她一眼,疏离的,没有任何表情,大步离去。
十八岁的少年,一身混迹江湖的阴狠暴戾。
“等,等等!”
萧冉吓得站在原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回过头朝他的背影喊道:“你在外面做坏事,院长知道了会罚你的!”
稚气未脱的女音,并没有什么威胁力。更何况心里害怕得打鼓,她撞破了他的事,怕他恼羞成怒真会拿来老鼠夹夹断她的腿。
傅景行脚步停了停,随即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远,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大概也是嫌她幼稚吧。
好不容易活到了十三岁,萧冉小学毕业到镇上读了卫校,寄宿制,有时候一个月也回不去一次福利院。同年的冬季,萧寒生远赴海外,两人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她哭了一天,又大病了一场,自此再没有提过萧寒生这个名字。可是,见到傅景行的时候反倒多了起来。他依旧一身戾气、邪气,相由心生,早已是镇上有名的大混混。
某天,傅景行突然对她说:“夭夭,我们做一笔交易,你跟着我,我给你想要的生活”
十来岁的萧冉青涩稚嫩,可已经是一个能思考的,有主见的倔强女孩。况且又是处在叛逆的年纪,理都不想理他。他倒不恼,只是淡淡的勾着半边唇角微笑。那是萧冉此生最恐惧的笑容,仿佛一只仁慈的魔鬼,抓住你的手,却不是帮你忘记所有的苦痛,将你带去快乐的天堂,而是拖进漫无边际的血色炼狱。
许多年以后,她仔细回想,一切似乎都是在那一年,开始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
傅景行一语成谶 ,寄宿生活并不是一番风顺,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卫校里好孩子不少,但坏孩子更多。坏孩子以欺负她为乐趣,好孩子怕惹祸上身。这种情况的出现,要追源到那个对萧冉说荤话的校霸身上。毕竟萧冉,算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孩子。而那个人,据说是路上被人打折了腿,丢了一半舌头,住院了。
渐渐有流言蜚语在校内四起。风声吹到萧冉耳朵里的时候,她早已经以坐台小姐、被社会青年包养的情妇这样的身份被更多人相识。好事的同学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总有不明物体脱离万有引力控制不挑时间不挑地点向她飞过来,或是果皮或是装了水的瓶子……
那时候的萧冉还很小,小得经不起风浪,对这些所谓的流言更是无能为力。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她一直本本分分的尽量表现出友好善意的一面,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用如此恶意的言论揣测她,定夺她。
没有人生来就擅长粉饰太平。凭着那一股狠劲儿,十三年来头一回把架打出如此辉煌的战绩。她脸上挨了两拳,对方三人头破血流,一人断了条腿。
恶性斗殴事件的结果便是记大过处分,监护人李秀梅被校长叫到学校谈话,赔了受害人一大笔钱才算平熄了对方家长的怒火,不计较萧冉打人的行为。校方鉴于萧冉平时表现良好,给了她一个继续留校的机会。也因为这件事,自此学校再没人敢多加妄议,萧冉也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一个小女孩把四个男生打到医院,谁敢跟她玩啊!
那天萧冉站在学校小卖部旁边的墙根下,灰头土脸的,独自拿湿巾擦嘴角的血痕。羊毛卷的长发乱七八糟的勾着卷。回想起自己在办公室不服气的质问,李秀梅看她的眼神……雪白面巾上浸了一层刺目的红,她瞧着,长久积攒下来的怒火怨气在这一刻爆发。
她跑到傅景行的住处,将书包狠狠砸在他的身上,大声道:“我说过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谁啊?现在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很满意,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许是她如今这副形容真的狼狈好笑,傅景行竟伸手抚摸她面上的红肿,咬牙切齿问是谁干的!她越加愤怒,认为他鳄鱼的眼泪更加好笑,于是将手上的半包湿巾都往他身上砸,“这些事情不都是你搞出来的吗!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他向来不是好说话的主,恼怒的一脚将书包踢出老远。他真的很高,每次和她说话都是居高临下的,“老子还没这样低声下气过,给你脸了是吧!别他妈的不识抬举!”
算是她不识抬举吧,她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和他这样的人有什么瓜葛,更不需要他所谓的帮忙。她宁愿他像从前一样,做一个旁观者看着她被别人打。
“我跟你没关系,我的事情关你屁事!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走开,走开!”她冲他吼完,拔腿就跑,如逃命一般。
梦终究只是一个梦,萧冉天真地以为在这个梦里,从傅景行的住处离开后,她能避开那群恶魔,平平安安的回到福利院。李秀梅能给她的最重的惩罚,不过是罚跪几个小时,而不是失去一只耳朵,变得不人不鬼。
那是萧冉刚到卫校的第一年。之后,她再没有去过。她人间蒸发了两年,吃了两年的药,游离了两年的天堂和地狱。两年后,傅景行寻了关系,将她送去了市里的高中。
院里的经费有限,孩子们读完初中就不再帮忙缴学杂费,因为十六七岁的孩子读完技校,有了一技之长,已经算是能养活自己的成年人了。可是萧冉没能拿到卫校的毕业证书,思考了几天,她想到了读大学这条路。于是她开始没日没夜地补文化知识,做兼职。可是每到开学,她的学费总会有人先她一步交完。
其实知道是谁的,等她把打工挣的钱都存进银行卡,放在傅景行面前时。傅景行睨了一眼,讽刺地将卡片捏在手中掰断,丢到地上。他嘲讽道:“夭夭,别跟我这装清高,就你这点钱,连高中都读不下去。只要你听话,哥供着你,想读多久读多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冉不再是那娇纵浓烈的性子,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冷漠沉闷如朽木一般,也不大爱笑了。仿若走过俗世一遭,已再无任何事情能让她慌,让她乱。
于是本就没有朋友的她,越加独来独往。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便你啊,辍学就辍学,又不是不能活下去。不如你给我一笔账,这几年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我都还你,连本带利地还”
这话成功刺激到了傅景行,他暴怒地掀翻桌子,面目狰狞地指着萧冉的鼻子骂,“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没人要的贱货!一个聋子,有什么资格嫌老子的钱脏!你还,哼,你他妈拿什么还?我告诉你,你还不清的”
萧冉漠然地看着傅景行,听着他的出言不逊,清冷的脸上无法掩饰傅景行这种行为给她产生的蔑视。其实萧冉心里清楚得很,她不能辍学。非但不能,她还要考一所好的大学,她要离开这座城,离开傅景行。于是她越加疯狂,白天上课,晚上兼职间隙依旧不忘学习,一天下来睡不足三个小时。从卫校升上来的她,硬件知识比一般应届生落了一大截,她没道理不努力。
在那之后,傅景行依旧往她卡里打钱,时间不定,但每次的金额都足以让萧冉奢侈的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夸张的数字带给萧冉的只有不安,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啊?对此萧冉选择置之不理,也再没动过把钱还回去的念头。因为傅景行行踪不定,有时候甚至接连消失好几个月,她找不到他,所以她另开了一张银行卡,之前的那张,再没用过。
日子就这样不好也不坏的过去,临近高考那会,繁重的复习功课之余。萧冉经人介绍到会所卖酒,那里工资高,卖了多少酒都有提成。只是免不了要被客人刁难。有一次被一个地中海拌住,非要灌她酒。
傅景行找到她,徒手打断了地中海的胳膊,扯着她就走。
朦胧夜色中,他凶狠暴戾的兽性在这一刻,似乎全然爆发了出来。红色的瞳仁,额角青筋暴起,钳住萧冉肩膀的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拆出来,捏成粉末。
“你他妈就那么贱!宁愿当妓女陪老男人调情也不愿收我的钱?好啊,既然你那么想卖那卖给谁不是卖,不如卖给我啊。要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他妈都给你!”
这话说的实在恶劣粗俗,萧冉再忍不住屈辱,扬手朝他脸上抽过去。“啪”一声脆响,夜幕破碎。傅景行一下子怔住了,头严重歪到一边。半天他才缓缓的抬手抚上脸颊,左脸上清晰的五指印高高肿起,火辣辣的毫无知觉。
萧冉的右手震得发疼,极度的愤怒让她浑身颤抖。
“傅景行!我请你多积点德!”
之后的两个月,傅景行再没消息,直到高考结束后一个星期。
萧冉记得那天晚上,她在水果店帮忙。三伏酷暑,从一大早开始天空就没有好颜色,黑沉沉的仿佛要塌下来,天边闪着几道闷雷,让原本湿热的空气更显凝重。
盛夏总是多雨,丝毫没有征兆。
等萧冉将太阳棚下的最后一筐果子搬进店里,这时,一辆黑色汽车急停在水果店门口。在车尾扬起的半空尘土中,萧冉看到车上下来一个黑T男子,竟是傅景行!
他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因是第一次,她是错愕的。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推开。傅景行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也没恼,就这样看着她笑,笑容里有不得劲的东西。
他说:“夭夭,我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好吗?”
要走?走去哪?
萧冉下意识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哪都不去!”
他还是笑,像哄小孩一样,“好好好,你哪都不去,就在这等哥回来”
他揉她的右耳,“等哥回来了,带你去治耳朵”
直到汽车绝尘而去,萧冉还呆呆地站在原处。今晚的傅景行温柔得好不真实,这样的他反倒让萧冉觉得心慌。
伴着一道轰隆声,大雨如期而至,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雨水混着尘土的刺鼻的气味。她站在雨中摊开右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柄小刀。冰冰凉凉的金属,精致的蝴蝶标志。
直觉告诉萧冉,要出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事情就发生了。那是傅景行离开水果店后的第十九天。
消息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打来,各大媒体报社纷纷报道赵震的军火走私案。一时间,满城风雨。
事情过去五天后萧冉才从电视新闻上看到了这个消息——傅景行从泰国逃往美国的船只在公海被海关特警部队拦截。那艘船上,有傅景行在内的十余名犯罪分子。
原来他早就得知警方已经在调查他,那是早就计划好的大逃亡,原来那晚,他是来和自己告别的。
赵震的死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傅景行还在被审讯,关于走私案的报道一天一个,萧冉每天都能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这些新闻。
那段时间的苏城,人心惶惶,一片哗然,谁又能想到,平静的苏城,千年的古都之下,竟然会聚集着这么大的一个走私集团。
一直以来,萧冉都不清楚傅景行具体是干什么的,但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傅景行有枪,他好像有花不完的钱,身后总会有一群兄弟为他卖命。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身的伤。萧冉见过,那是枪伤,是刀伤。
萧冉曾好言劝他:“傅景行,停手吧,违法乱纪的事做不得,别最后再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可他总是笑得一脸无所谓,“夭夭,你真把我当你男人了?这么管我”
当所有的案子都尘埃落定的时候,赵震被判死刑,他底下的兄弟,与走私案有关的无关的都被入了狱。案件涉及范围之广,牵连人数之多,举世罕见,连新闻都报导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冉在水果店干活,总能听到别人在议论这件事,可关于傅景行的审讯结果,却一直都没有消息。后来她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傅景行作为从犯,被判了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萧冉耳朵嗡嗡作响。
傅景行刚进去,按规定短时间内家属不得探视,萧冉几经周折,花了好些钱终于得到了一个探视的机会。
在接见室里,萧冉等了有十来分钟,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扇门,仿佛要把它看穿。可是从里面出来的只有狱警——傅景行不想见她。
那一年,苏城苦寒,风雪载途。
那一年,萧冉十七岁,而傅景行,二十七岁。
一桩案子,从傅景行逃亡开始,以赵震枪决结束,历时半年之久。期间,萧冉填了高考志愿,她考得不错,去了海市一所不错的大学。在那里,遇见了一群不错的人,玩的很开心。毕业之后,就一直留在了海市。
再见傅景行,是在两年后。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将一个人折磨得面目全非。蓝色的囚服,手上的铁拷。他们面对而坐,一道无色玻璃,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看着她笑,“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开心吗?”
确实是变了好多的,细碎的棕发剪成平头,可不变的是他的肆意和张扬,两年的监狱生活终究无法夺走他的锋芒,他的不可一世。
在他开口的那一刻,萧冉所有的疑惑再没法问出口,只是将一个大布袋子交给狱警,里面有她准备的各种各样的食物。
“在哪都是要吃饭的”这是时隔两年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在里面好好悔过吧,为你欠下的孽债赎罪”
判决书已经下来,他被判了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成长为现在的萧冉,可对于二十九岁的傅景行来说,已经是一辈子。
傅景行竟当众大笑起来,笑得张扬肆意,乃至坐在附近的人都扭头看过来,两个笔直站在身后的狱警按上警棍,投来警惕的目光。
“如果我现在就死了”他突然收了笑,深冷不训的眼睛蒙上薄薄水色,竟看出一种悲凉,“如果我现在就死了,那么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是不是都不会记得我了?”
萧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过去十几年的时光,随着他一起被关进了这扇玻璃的后头……
白光袭来。
这跟现实毫无二致的梦境自她幼时至成年再次完完整整的又历了一遭,仿若过去的须臾数年不过也是噩梦一场,如今一朝梦醒。
霍丞不在房中,萧冉紧抱着被子空落落的坐在床上,忍着耳朵的痛楚,困难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