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世界上的你》头菜

43、第 43 章

　　他们没有校园卡，饭菜是霍丞用现金跟一个最快冲进食堂的男生换卡打的。各个窗口逛了一遍，买了好多菜，就坐在食堂一个靠窗的卡座上吃。
　　两个人的出现，毫无意外惹来许多学生频频侧目，因为他们的年纪不可能是学生，既不面熟，自然也不是老师，更何况长得还相当打眼。

　　萧冉瞅了瞅四周，小声说：“赶紧吃完赶紧跑路！”

　　霍丞从消毒柜那边拿了干净的筷子和勺子回来，正准备分餐具，闻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对面的萧冉；她今天穿着藏青色的坎肩针织马甲，里头是蓝白条纹的长袖衬衣；扎着高马尾，额发勾勾绕绕，衬的那张水嫩嫩的脸蛋很是稚弱。
　　她就这么坐在他面前，他是完全可以幻想出高中时代的萧冉坐在食堂吃饭的模样的。

　　勺子递给她，他唇角轻轻一扬，说：“你可以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学生”

　　萧冉无辜托腮，“那我是留了多少级啊，霍同学，你是不是对我的智商有高度误解啊”

　　霍丞笑了，微微上翘的下巴露出好看的弧度。这时，一个男生端着餐盘大咧咧坐到了霍丞旁边，是刚才借饭卡的那个男同学。

　　霍丞和萧冉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十七八岁的男生长得拔高，留着很短的寸头，夏季校服穿的很乱，应该是个爱运动的人，皮肤晒得有点黑。
　　嗯，长得挺周正的一个少年。

　　少年在陌生人面前很自来熟，大刀金马地问道：“兄弟，你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吧？”

　　霍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饶有兴致地问：“你觉得我像老师？”

　　“像！”男生不假思索地说，语气似赞赏，似叹息，“刚才看你就像，电视剧里的老师都长你这样斯文败类的，不过我们学校老师我都认识，没见过你”

　　斯文败类？
　　萧冉点点头，觉得这男生看人的眼光挺独到的。

　　霍丞笑了笑，问：“高二？”

　　“高三了”

　　“那明年就该毕业了”

　　提到这茬，男生露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高三读的跟屎一样，从两个月前回学校补课就开始喊口号，好像喊了就一定能考上，那还学个什么劲儿？每人发个喇叭得了。啧，好好一学校整的跟传销窝子似的”
　　男生说的很来劲儿，忽然反应过来在老师面前说这个似乎不大妥，于是赶紧找补，“不过我们学校师资力量如此雄厚，考个好大学那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霍丞失笑，对面的萧冉也轻轻地笑起来，仿佛都被男生逗笑了似的。男生似乎才注意到萧冉的存在，盯着萧冉看了半天，即刻改上一脸谄媚，“这位同学是新来的转校生？哪个班的？我高三1班的，叫李前，木子李，前进的前。同学，交个朋友吧！”

　　“好……”四四方方的小餐桌下，霍丞忽然踢了一下她的鞋子，打断了她的话。萧冉疑惑地看向霍丞，他却没看她，微微侧着头，落在李前身上的目光凌厉且复杂。
　　萧冉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一中的学生，不过已经毕业很多年了”又用眼睛指了指霍丞，“这位兄弟也不是这里的老师，我跟他一起来的，就是回学校看看”

　　李前哦了一下，有些失落；低头扒了两口饭，马上又恢复了熠熠神采，“那学姐，你是在哪读的大学啊？”

　　“F大”

　　“这么牛！那兄弟你呢，也是F大的？”

　　霍丞说：“不是。我是F大的老师，这位学姐是我学生；近水楼台你听说过吗？”

　　学校食堂都是大锅饭，卖相不怎么样，但是味道可口，霍丞点的那一大盘饭菜，萧冉直接吃见了底。
　　李前是在午休铃响了之后离开的，走之前重重地拍了一把霍丞的肩，大义凛然道：“兄弟，我记住你了！”

　　霍丞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喝了两口，看着李前越跑越远的背影说：“你们学校学生，挺有意思的”

　　他们从学校出来已是下午两点，看样子，等回到海市天大概也黑透了。
　　这些天，连日的折腾早已使人疲惫至极。苦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那天冲出去，是在河边的一处废墟里找到的他，独自一个坐在废弃的房屋下，污浊的雨水打在他皮鞋上，他凝神望着河对岸，隔得远，仍能看到他眼底的寂寥。
　　那样的霍丞，她从未见过。

　　心猛地一拧，耳朵更痛了，痛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中滚落下来。

　　他看到她竟然追了过来，深沉黑眸中闪过莫大震惊，急忙脱掉外套冲过来，将之裹在萧冉身上，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肩膀快快奔进屋檐下。

　　她到底是年纪轻，总是不愿意同他吵架的，总是害怕他的冷淡。旁人倒是无所谓，反正是看也懒得看，只在他的目光下，她脑子总是短路，眼圈红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来回回还是一句：你别生气。

　　他只拿干净的帕子抹去她脸上、头发上的雨水，心疼地责备：“没脑子的家伙，看不到外面在下雨吗！出门也不知道带伞，生理期着了凉，活该你肚子疼！”余怒未消的神情，说出口的仍是关心的话，这场架也就吵得不了了之了。

　　汽车开出去没多远，萧冉想起还有一桩事情没干；李秀梅家的墙还在漏水呢。
　　萧冉记得她有一个高中同学貌似是做这个的，于是找出联系方式，请他帮忙联系装修公司修补李秀梅家那堵墙。原本想把地板也一起翻新修个防水层，但估计钱不够，就算把港城出差的提成全拿出来也只够一堵墙的。
　　还欠了霍丞五万块钱，这个钱是一定要还的。

　　霍丞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奈何视力极好，看后视镜时瞥见了她手机上的几行字。转回头，不动声色地问她在跟谁聊天。
　　萧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不然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揽过去做的，又不是闲人。

　　同学回复的很快，告诉她装修公司已经联系好了，不过最近店里单子比较多，师傅会先过去对房子进行检测，具体维修恐怕得延后几天才能过去帮忙，至少得等这场雨停。
　　萧冉表示感谢，大功告成地吁了口气，就听见霍丞用辨不清情绪的声音说：“那天看到院长的房子有几处墙面渗水很厉害，不是墙壁问题，水是从阳台漏进来的。应该是施工时砂浆调和不饱满，粘结强度不达标出现灰缝情况，年头一久就会导致渗水。厨房那块是水管老化问题，漏水点在灶台旁边，需要把墙面撬开，更换新的水管”

　　萧冉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她问的是墙漏水。

　　“我有眼看”

　　“可是，你是怎么看出来哪里出了问题的？”她就看不出来，还是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是如何勘测墙里头的？

　　大约是累极了，霍丞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大概是因为我学过吧”

　　萧冉恍然大悟，霍丞大学修的是双学士学位，除了国际会计，主专业就是土木工程。是具有修铁路，建桥梁资质的高级工程师。对付一堵漏水的墙，是杀鸡用牛刀了！

　　“那我跟装修公司说说”话一出口，就像是自己给了自己当头一棍，敲醒了。三十几岁的男人看问题从来透彻，哪需要她跟他坦白。
　　萧冉咬了咬唇，艰难地说：“我找同学联系这边的装修公司，他们的师傅肯定没你厉害，哪能一眼就看出来问题所在。有你帮忙，可以省好多事呢”

　　霍丞淡淡地嗯了声，“钱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他既然明说了，她也不会为这些小事跟他争，“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这才见这个男人神色缓和了一些，萧冉心情复杂地把霍丞刚才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装修公司，收了手机，头靠在车窗上看了会车外的风景，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迷糊中感觉有人帮她盖了被子，微凉的手指很轻很温柔地滑过脸颊，很熟悉。她寻着那凉意蹭了蹭，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在枫之巷的房间里。
　　天花板最亮的那几盏灯全灭了，墨绿色窗帘厚厚地关着，又是夜晚，更不透光。又看到窗帘前面的小圆桌上台灯拢起一圈白光，霍丞坐在灯下看书。
　　他像是有意的，挑了个面朝她的位置。翘着二郎腿坐在皮椅上，斜斜地支着一侧扶手。书本厚重，他大概拿累了，书放在腿面上，偶尔翻过去一页。
　　室内静谧如雾，书声过后，悄无声息。

　　十月的天气最是舒爽，加湿器收起来了，空调关着。少了这些人工的事物，夜晚是最好眠的时候，他却不睡，穿着棉睡衣，半低着头看文章，额发垂下，是安静的贵公子模样。
　　恍惚中，萧冉以为他们还在苏城。某天深夜，看到他靠在酒店的窗台上，望着窗外抽烟。

　　萧冉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终于觉得热，小心翼翼地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动静并不大，还是吵到了他。
　　“醒了？”他坐直身子，夹好书签在新的一页。

　　她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腔调，“灯太暗了，你这样看书，会坏眼睛的”

　　“就看了几页纸，睡不着有点无聊，你人睡得这样沉又不能陪我说话”霍丞半跪在床上，用手摸摸她的脸，又去探她的额头。

　　这是又发烧了？是有些难受。
　　萧冉摸自己的脸，先摸到他的手背。男人手骨清晰，皮肤是糙的，有一点凉。那再好不过了！于是恋恋不舍地又送上另一只手。

　　霍丞看她这样，笑着摇头，“你是一点都不肯吃亏的，这么占我便宜”

　　已经退热的脸，迅速火烧起来，“我只是想凉凉手而已！”
　　丢开他的手，抱着软被，眼睛以下都躲进了被子里。

　　霍丞再度失笑，连带着被子将萧冉圈进怀里，合上眼睛，轻轻蹭了蹭她温热的额头。萧冉屏息凝住他，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暖色调的灯光透过他高挺的鼻梁，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黑影，明显是累坏了。
　　什么睡不着无聊了用夜读打发时间，分明是担心她夜里高烧无人知，才捧一本书提神。他总是这样，做七分说三分，要是坦白全了，她不知道有多感动。

　　萧冉思绪溜着，感知他拇指指腹正轻轻摩挲她脖子上的肌肤，烫烫的，仿佛发烧的是他。霍丞两手捧着她的脸，自言自语似的呢喃，“怎么又生病了呢？”
　　“老生病”
　　“要好好锻炼身体啊”
　　顿了顿，他将脸埋在她的耳后，轻轻地说：“有没有听我说话？”

　　原来还是要回答的。
　　“好”萧冉说，轻声喊他，“霍丞”

　　“嗯？”

　　萧冉怪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点饿了”

　　霍丞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小馄饨怎么样？”
　　“馄饨小面”
　　“好”

　　霍丞替她掖严实了被子，起身到浴室草草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了，开门出去。
　　萧冉躺不住，穿上外套，偷偷跟下楼。

　　冰箱里有用保鲜盒装起来的馄饨，是阿姨离开前包好的，就是怕她醒来肚子饿；这个很方便煮，也适合生病的人吃。
　　霍丞接了半锅水在炉上烧。

　　萧冉鬼头鬼脑地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看到霍丞正在洗姜，睡衣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截结实的小臂，很有力量的样子。
　　“龙棋好像回来了，我看到卫生间的脏衣桶里，有好多他的衣服”萧冉说。

　　霍丞叹气，胸闷地把砧板切得咚咚响。萧冉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反剪了手，打趣道：“又不用你洗，你生哪门子的气？”

　　“那小子惯用的招数，读初中的时候住校，哪回周末不是拖一行李箱的脏衣服回家，洗净晾干再拖回学校”霍丞两手撑在料理台上，跟萧冉说着以前的事，“老爸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男孩子懒惰不是好事。但是老妈纵着，甚至细数龙棋拿回家的脏衣服有五套，说明是每天都有换的，是个爱干净的孩子，应该给予奖励”
　　说到这里，霍丞用拇指摩挲了下萧冉的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在教育方面，他们时有分歧，而老妈指责老爸，用的就是你刚才的那套说辞”

　　又不用你洗，你生哪门子的气！

　　萧冉睁大无辜的眼睛，脸蛋瞬间红成了小番茄，欲盖弥彰地转身去看锅盖上冒出的热气，垂眉敛目，咬着唇角微微笑。
　　霍丞嘴角无声无息地翘了一下，说：“冉冉，给我找件围裙”

　　“哦”萧冉踮着脚，从橱柜里找出围裙。

　　霍丞一手端着保鲜盒，一手握着汤勺。他不常下厨，总归是有些忙乱的。萧冉抖开围裙，穿过他两条长长的手臂，然后踮起脚尖套上他的脖子。他配合着微微躬身，说：“好像有点小”

　　小雏菊碎花布料，还有点幼稚。

　　萧冉故态复萌，“要不，明儿给你买条大一点的？”

　　“你给我买，我就穿”霍丞说着，微微皱了皱眉，态度坚决，“不要小雏菊！”

　　萧冉笑了，透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星光；手臂环过他劲瘦的腰身，摸到围裙的两根绳子后，干净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好啦！”

　　甫一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看她的目光，深沉的眼神来不及掩饰，直直撞进她眼底。萧冉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愣了片刻，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他浅浅一笑，“没事了”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吃得萧冉浑身暖洋洋的，萧冉出了一身汗，舒舒服服地洗过澡后，躺在软乎乎的被窝里，心情甚好。看到霍丞拿了药过来，急忙扯过被子盖住头和身，撒娇说不要吃。
　　霍丞无奈地摇摇头，索性放下水杯和药，将她抱了起来，哄小孩那样在她耳边说：“不闹了，吃了药才好得快；听话”

　　萧冉有时候觉得自己无药可救，独善其身的人，无所谓他人的冷言暴力，唯独受不了霍丞的温柔炮弹；倒是听话地张开嘴，将他递过来的药含在嘴里合水吞下，苦得眼睛鼻子红透，委委屈屈地瞪他，“以后都不要吃药了，我宁愿烧着！”

　　霍丞心里动了一下，满意地将她放倒，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糖果塞进了她嘴里，顺势蹭了蹭她的唇，柔声道：“是呀，我们冉冉不喜欢吃药药，冉冉是要吃糖糖的”

　　萧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话干嘛要用叠字？”

　　霍丞轻笑不语，靠坐在床头陪她说了会话；萧冉架不住困意，腿搭在他身上，很快就卷了被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