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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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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门还没完全关上,她就朝他扑了过去。力道过猛,直将人撞压到门板上,砰!一声,木门关上了。
同时关上的,还有一室的靡丽暧昧。
她用力将霍丞的脖子勾下,灼灼气息朝他的嘴唇欺压过去。霍丞怔了一下,很快由意识牵引着,回吻。
很炽热干净的气息,携着啤酒轻微的涩味,但绝不让人不舒服。霍丞一手托住她的臀,轻松将人向上托起,便夺走了上风。
火热的气息卷入她的唇舌,很急,带着铺天盖地的侵略性。
屋内昏暗,屋外亦是。黑云一层层压过来,大雨狂妄地击打玻璃,每一下都使人心惊。
受了酒精催动,两人越吻越深,越吻越热。由玄关吻到客厅,脚步凌乱,撞倒了椅子,惊翻了花瓶,破碎的声音绵延一路。
吻却没停。
他引导着她,推着,搡着,纠缠着来到卧室门口。门没锁,他一脚踢开木门,两人双双栽进酒店松软的大床。
萧冉坐在他身上,气息喘喘,氤氲了水汽的眼眸勾勾望着他,望进他眼底的柔情,和深沉黑眸中那一点点难以扑捉的悲哀和怜悯。
这一刻,萧冉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荒唐——她把他当成聊以慰藉的工具了。
升腾的情·欲在瞬间湮灭。
濡湿的眼睫微垂,萧冉翻过身,躺在霍丞旁边。心空着,失神地望着酒店贴满花色壁纸的天花板。
“不做么?”霍丞清冷的声线在雨夜里并不真切,带了点哑。
“你想么?”她回问。
霍丞没说话,他的胸膛沉沉起伏,松开的领口散拓敞开着,露出的锁骨凸显分明,很漂亮。许是雨打玻璃的声音太过令人烦躁,他眉心拢起,抬起一条手臂挡住了眼睛。
腕上一道红绳,沉默。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
后来的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头一回躺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没有拥抱,没有安抚,明明亲密,却又疏远。
第二天早晨,萧冉在空荡荡的大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不知何故,她摸着身旁他躺过的地方,心一下子就空了。
霍丞……
服务员刚送了早餐上来,此时正在收拾他们昨晚撞倒的狼藉。听见开门声,服务员回头看了看,见是一个女生,短暂的吃惊后匆匆移开目光,有些心领神会。
瞧这一地的狼藉啊!
客厅的窗帘已经拉开,正在接电话的霍丞敏感地瞥了她一眼,他看上去还是那样风度翩翩,优雅从容,指了指里面的浴室,“先去洗把脸,浴室里有新的换洗衣服,可以放心用”
萧冉哦了一下,返身折进浴室。她在浴室待了很久,直到服务员把东西归整好,收了霍丞的小费离开,这才犹犹豫豫地打开了门,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趴在门框上张望外头,小声喊:“霍丞”
正在喝咖啡的霍丞见此情状,眯了眯眼睛,且是好笑且是无奈地道:“不要玩了,过来吃东西”
萧冉手指头抠着木门,“我生理期来了”
这几年她吃的药太多了,向来不准,加上昨晚又喝了点酒,提前了好几天。
霍丞深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人不舒服么?”
“没有”萧冉咬着下唇,多少有点难以启齿,“就是,我没带那个”
霍丞轻轻蹙了眉,琢磨了下才回味过来她口中的那个是什么。他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捞过桌上的手机和钱包,丢下一句:“我一会回来”
就出门去了。
在等霍丞回来的那十几分钟里,萧冉就定定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动,怕弄脏了衣服,早餐自然也没有吃。虽然猜到他是要帮她去买,但真从他手上接过东西的时候……
再从卫生间出来,霍丞已经在看报纸了。怎么说呢,每次见他边喝咖啡边展开着纸张看文字,萧冉都觉得他的气质挺Granpa的。
可是,哪来的日报?
霍丞挺温柔地问:“好了?”
“嗯。报纸?”
“刚才买的”
萧冉点点头,拿小面包吃,总觉得哪里奇怪。霍丞专注看文字,一手拿着报纸,一手将红糖姜茶推到她面前。想是刚送上来的,还冒着热气。
萧冉耳根红红,捧着温热的姜茶小口啜饮。对面的男人倒是没再看报了,报纸在手上沿着对角摺好,放在桌边,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萧冉清楚他这个样子,即便没事要说也是在想着事。
萧冉歪了头,目光询问。
他说:“去看看院长吧”
昨晚的一场连夜雨席卷了整座城市,中午十分,霍丞驾驶汽车驶离城区,朝镇上去了。
那时候雨已经不下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道路两旁,稻田插上了新秧,天光照映在水面上,同样灰扑扑的,无精打采。
萧冉想起丰收的日子,一片连天的金色,是很美的。这是她从小生活的苏城,她的小镇。
却是,近乡情怯。
小镇道路四通八达,绕得萧冉微微有些晕眩,她靠在座椅上捂了下眼睛,“需要导航么?”
“不用”霍丞打转方向盘,熟门熟路驶过七拐八弯的街道,调侃萧冉,“你该不会是不认得路了吧”
这可是你家!
“……才不是,我只是很少自驾回来而已”
霍丞慢悠悠哦了声,轻声一笑。
萧冉瞪他。
从凌晨那桩事起,两人之间有些僵硬的气氛到此刻,算是缓和了些。
福利院的规模不大,但是已经存在这座临水小镇很久了。
院子里有棵百年的大榕树,枝干粗壮,林荫百米。树下用一整块完整青石雕刻楚河汉界,这里的老人常常在此厮杀。一枚棋子,从春执到秋。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萧冉练就了一手的好棋艺,从小到大的象棋比赛,奖也拿了不少。
观棋不语,这是行规。
走进树荫底下,执将的花发老大爷握着一枚棋子看了看萧冉,面容慈祥,“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
萧冉灿然一笑,脆生生喊道:“军爷爷!”
李秀梅脊背一僵,转回身来,见萧冉在看着自己,而自己差点湿了眼眶。李秀梅赶紧转过脸去,手背快速抹过眼角,欲盖弥彰地提高声音,朝老大爷大声喊道:“老家伙!这是小冉啊,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不认识啦!”
“哦,是小冉啊”老大爷木木地点头,老花镜就掉下了鼻梁,也不知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扶起眼镜,又看到萧冉旁边的霍丞,“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霍丞一笑,跟着萧冉打招呼,“军爷爷好。院长”
或许,算是萧冉跟着霍丞,这才叫了声:“院长”
萧冉确实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上一次还是婚礼前夕,随霍丞一起过来把李秀梅接去海市住了两天。那时李秀梅刚从任上下来,到现在,半年都过去了。因为在海市工作,嫁到海市,家自然也在海市。李秀梅体谅孩子辛苦,也不常打扰,偶尔寄点东西过去。
今年夏初的时候,李秀梅住院做了个小手术。她没什么亲人,院里的老人就是家人,都知道萧冉是李秀梅最照看的孩子,萧冉的电话打不通就打去了霍丞那里。霍丞百忙中特地过来安排住院事宜,瞒着没告诉萧冉。
后来萧冉从李秀梅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十分愧疚。
对李秀梅的愧,对霍丞的疚。
那时她在沙特浪迹天涯,玩的人鬼不分。
李秀梅留了俩孩子吃饭,只是家里没什么菜,霍丞就开车带萧冉去了镇上的菜市场。
走进里面,淡淡的荤腥味扑面而来,果蔬区、水产区、肉食区……应有尽有,人来人往都看不到头。
霍丞担心萧冉被人群挤到,于是开头走在湿漉漉的过道上,右手紧握落于身后的萧冉。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着。
苏城是万湖之城,在这片大湖溪流的水域,鱼产丰富。经过一家野生鲫鱼的摊位,池中鲫鱼乌青的脊背在水面露出一小截,体态看起来颇是丰腴。
霍丞说:“要不买条鱼?做鱼汤喝”
“嗯!”
于是两个人猫着腰站在鱼池边挑鱼,看看鱼,又看看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选。
霍丞问:“你喜欢哪条?”
萧冉反问:“你喜欢哪条?”
摊主从养小鱼的池子里捡了条翻白的小鱼仔出来,丢地上喂猫。听见这话,忍不住逗一逗这两个纠结的年轻人,“小伙子,不常做菜吧!”
萧冉讪讪咳了声。霍丞笑了笑说:“正在学。大叔你帮我们挑一条吧,不用太大,够三个人吃就行”
“好勒!”
摊主拿起网兜,看准一条游得最欢的,追着一舀,大鱼进网。
逛到果蔬区,又买了点提鲜的香菇和豆腐,还有一捆嫰生生的青菜。看见地上成堆的西红柿和土豆,萧冉问:“想不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于是两个人又蹲在地上,挑了小半兜西红柿和土豆,原则基本是哪个好看要哪个。
东大门入,自东南门出,还得再绕一大圈回去停车的地方。
萧冉凭着记忆找路,顺着小街走上一段很热闹的大街,到街门口左拐了一个弯,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她发现小镇已经不是她记忆中最初和最不可磨灭的那个地方了,路修了很多条,绿化也搞了起来,街角破旧的两层石砖房重建成一排簇新的白色大楼。
萧冉忽然僵在人行道上,恍惚出神。
一辆摩托车从面前疾驰而过,她没注意,霍丞用提着塑料袋的手握紧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来,愠道:“看路呢!”
萧冉没说话,又看了眼那幢白色的大楼,眼睛突然就酸胀起来。她紧闭着眼低下头去,有些虚脱,“我太久没回来,记不得路了”
霍丞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她,轻声叹气,右手的购物袋换去左手,握住她的手,说:“跟着我走”
李秀梅的房子是两层旧式的青砖楼房,很小的面积,没有精装过,地板还是水泥地坪。仅仅一夜的大雨,客厅角落那堵墙渗进来一大片水印,墙皮都被泡朽了,一碰就碎。
“上次不是让你找施工队修个防水层么?你是不是又给忘了”萧冉捻着指上湿润的墙粉。
刚回海市那几天便开始有雨水预警,事务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会计老寒腿比天气预报都准,腿疼的根本走不了路,空调不敢开,大热天还要用热水袋敷膝盖。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李秀梅,想到她忍痛揉着手腕,在雨天头冒冷汗去拿止疼药瓶子的模样。于是转了一笔钱让她请个施工队检查房子漏水问题,该修就修,现在看来她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果然,李秀梅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临水的城,哪户人家里是不漏水的?几十年都住下来了,浪费这个钱”
“以前没这么严重好吧,房子潮湿住着不好,你腿昨晚又疼了吧”萧冉叹了口气,她跟这个老妇人从来就说不通,“算了,我来联系,你别管”
近些年小镇大搞民生工程,做饭用上了煤气,但厨房烧柴火用的灶台还在。
萧冉把买回来的青菜通通放进池子里,帮忙打下手。
李秀梅边穿着围裙边说:“小冉,你去问问小丞,鱼想要怎么个吃法?蒸着吃还是红烧?”
“做汤喝”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鱼汤,寸指大的蓝刀子都要做成汤,我让你去问小丞!”
“这就是他自己说的,想喝鱼汤!”萧冉强压着不瞒,将水龙头开到最大,这老太太心眼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李秀梅有些讪讪的,心想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再看到萧冉接水的时候,水打到西红柿,滋湿了衣服,正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原本到嘴边的“好,院长给你们做鱼汤喝”,又变成了“这都嫁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在家里,是不是都不给小丞做饭!”
“他请了阿姨,不用我们自己做饭”
想到李秀梅属于那种很传统的妇女,萧冉把纸巾揉成团,从善如流地找补道:“不过我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自己做的,还在网上学了几样做汤的菜谱,每个星期都会给他煲汤喝”
萧冉这话不假,自从霍丞出院后,她就尝试了很多调理的药膳,做的多了,连霍丞口中很复杂的甲鱼汤都做得有模有样。
听萧冉这么说,李秀梅才略略感到欣慰,自己的孩子嫁到别人家去,若礼数上有什么差错,怕会遭人笑话。
萧冉把水盆装满水,倒了两勺盐进去,觉得不够,贪心地又多加了两勺。西红柿扑通扑通跳进水里,她用手拨了拨水,又调皮地压了压浮起来的西红柿,然后惬意地坐在灶台边的小木凳子上,开始择菜。
就跟小时候那样。
“前几天我去了趟银行,发现卡里无缘无故又多了笔钱”李秀梅有点不放心地看向萧冉,“你不是说在事务所上班,工资这么高?”
这话就差没将: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不正经的勾当!说出来了。
萧冉挺无语的,“我要是你,不用工作光领退休金,还有人每月给我打钱,我做梦都笑醒”
李秀梅一下将菜刀砍进案板,“别人养孩子我养孩子,你看看人家小丞才三十的年纪,事业做得有模有样,再看看我养的,毕业这么多年还是个实习生!”
在李秀梅眼里,霍丞就是个完美的结婚对象,相貌好,家庭小康,思想开阔。他初次登门的时候李秀梅不知道有多高兴,同时又平添忧愁。
自己家的猪拱了别家的好白菜,心里总会有愧疚。
为免去一顿数落,萧冉才不会不识好歹地去撞枪口,只是浮皮潦草地笑笑,“我这不是已经转正了嘛”
“转正了就好好做,别动不动就辞职,知道吗?”李秀梅难得轻声细语地说话。
萧冉听话地“哦”了声。
李秀梅收拾鱼,有些含糊地问:“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楼上房间很久没住人了,我等会去整理出来”
“再说吧”萧冉想了想,决定坦白,“我见到萧寒生了”
李秀梅唬了一跳,鱼差点从手上滑走,“谁?”
萧冉挺奇怪地看她,“萧寒生啊。他的名字还是你给起的,你忘记啦?”
“你,你在哪里见到的他?”
“就上次到港城出差见到的。他现在变化可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而且人家过得挺好的,已经是公司的老板了,还让我给你捎东西,不过我给忘了,下次再给你拿来”
李秀梅呆了许久,最后才紧着喉咙说:“好,那就好”
李秀梅也不知道怎么了,萧冉看她好似要哭的样子,大概是听说萧寒生回来了,太激动的缘故吧。
萧冉揪着菜叶子,替她宽心,“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样我认为就挺好的,不骗你,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霍丞他,对我也很照顾”
李秀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萧冉,有心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是艰难。回过头去把鱼刮了鳞,两支木筷从鱼嘴直插进鱼肚,金属刀片刮在鱼鳞面上“簌簌”作响,刺耳得叫人抓狂。
“……小冉,你和小行还有联系吗?”
萧冉背脊一僵。
狭小的厨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流水哗哗伴着窗外的风声。
静了好久,李秀梅叹了口气,很细微的声音,像窗外的风一样,“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孩子,偏偏固执得厉害。我知道你主意大听不得我老婆子啰嗦,只是人得朝前看啊,小行他……走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小丞就很不错”
“院长”萧冉轻声打断,心底已是一寸一寸的凉。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明白没有人必须担着死心塌地信你的义务,更何况她的所言所行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值得一丝一毫的信服。所以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郁闷和伤心。后来,连伤心都很少了。
萧冉喘了口气,起身去给西红柿换水,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是我不听话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还害你……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混蛋了”
萧冉把择好的青菜洗了,捞进滤水篮里,又将西红柿冲了一遍水堆在青菜上面。转身把篮子放到料理台上,一抬眸,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霍丞。
他手上拿着一篮子滴水的土豆,好似在那许久了。豆大的水珠顺着竹篮的缝隙滴在鞋边,在水泥地板上聚成一小滩深色的,让人难堪的水痕。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自己,目光那样沉,如古井一般,深不可测。
四目在半空中久久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