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世界上的你》头菜

3、第 3 章

　　最后初阳是被她气走的。大约真是气急了，一时失控，将手中的咖啡杯狠狠跺在桌上，怒骂她没心没肺，愤愤地甩包走了。
　　这一动静太大，顿时引得四周客人纷纷侧目。萧冉独自留在原地，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洗礼中一时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兀自望着窗外出神，目光不聚焦，想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几天的日子平淡得如同复制粘贴一般，期间除却到临省出过一趟小差外，基本都是在事务所忙得晕头转向，做她这行的一向如此。
　　好不容易等出差回来，偷得浮生的半日空闲，回去的路上经过超市，便让同事停了车，自己先走。

　　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萧冉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闲逛，仰着脑袋，目光在货架上挑挑拣拣。
　　她虽然穷了点，但买东西很大方，零食区逛完一半，购物车里已经满满当当。正挑得兴起，耳边突然响起推车碰撞的“哐啷”声，接着一只手拍在萧冉肩头。

　　这可了不得！

　　原本心无旁骛挑选饼干的萧冉，被这只突如其来的手吓了一大跳，仿佛受了惊的动物，猛地反手打了回去……

　　“靠！”
　　那人弯着腰，痛苦地甩手，“谋杀啊你！”

　　萧冉却笑了起来，又惊又喜：“是你诶！”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反应，苏明眼睛从萧冉的购物车扫过去，咬牙道：“像你这种来超市进货的也称得上稀缺资源了，阿冉，干脆来超市当保安吧！”

　　又不是故意的！
　　萧冉倒打一耙，“来超市碰瓷的可不多见，大神不愧是大神，连转行择业都那么叫人出呼意料！”

　　结完账离开超市，苏明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购物袋塞到萧冉手上。萧冉疑惑看他，苏明甩一甩手臂，意思是被她打残了无法搬砖。
　　萧冉笑了笑，行吧。

　　前方的路边车位上停着一辆张扬惹眼的红色吉普，苏明掏出钥匙远远按了一下，吉普车响了两声，后备箱缓缓打开。
　　萧冉把购物袋放进去。

　　“你的甲壳虫呢？”苏明问。

　　“维修”
　　登机前一刻她打电话给修理厂，请他们帮忙把停在机场的汽车运走保养。回来这些天因为住的离公司近，早上都是跑路去上班，以至到现在还没去取回来。

　　“吃了吗？”

　　“还没。前段时间事务所安排出差，我也是刚回来的”

　　“那么忙？连我的短信都不回”苏明有些生气，“那边可在打仗，你不要命了！”

　　沙特战乱，国人收到信息纷纷聚往驻沙特大使馆，由国派飞机援护撤离。她那时举棋不定，最终留在沙特。
　　萧冉想起那段日子头就痛，敲敲头，“那是你离开后的事了，一个月前我转去了北边，那里还不算太糟，我有E-mail 给你，没看到？”

　　“都是乱码，连个中国字都没有！”苏明说。

　　在外面，联系总会中断的，向来如此。唉，萧冉又敲了敲头，被苏明抬手一挡。
　　萧冉讷讷望着自己被苏明抓住的手，觉得苏明的手热气腾腾的，跟霍丞很像，不过霍丞习惯将她的整只手握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像苏明只是虚虚地扣着。一想到霍丞，头又痛了。

　　苏明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想笑，其实知道她这个人从来都喜欢往外面跑，去过的地方多，大学时总是忙忙碌碌，工作后时间充裕了起来，钱包鼓了起来，每年都会跑上那么一两个国家或地区。
　　她是不可能跟任何人报备的，独自一人背个书包就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发现找不着人的时候，她早不知道在哪安营扎寨了。
　　一个野孩子！

　　苏明又笑了笑，松开手，说：“已经够笨的了，再敲怕是不能用了，放过它吧好不好？”

　　这个人，从来没一句好话！萧冉右手往衣袖里缩了缩，转过头不想理他，瞬间又用手肘撞了苏明一下。苏明眼睛一抬，顺着她的眼光看到吉普车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黑蚁是苏明以前所在车队的名字，不过那都是百八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陡然被人提起……苏明靠着车门望了一会天空，莫名感到沧桑。
　　“哥们儿，你这信息有点落后啊！”

　　鬼鬼祟祟的是一个头戴棒球帽，拎着滑板的高中男生，因为看了今年西班牙站的赛事，这才认出了苏明。
　　听苏明这样说，棒球帽简直又惊又喜，激动地摘了帽，一把拽过苏明的手，期期艾艾地讨要签名啊合影啊，仿佛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自远方来，不把一箩筐的知心话倒出来都不得劲儿。

　　这种情况的发生自认识苏明以来已经屡见不鲜，马路上的汽车一辆辆经过，在喧嚣声中，萧冉百无聊赖地在后备箱坐了下来，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信息。看到手机界面里霍丞的头像，记忆不期然地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好好谈谈。可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呢？

　　萧冉心中百转千折，好像猜到了一点，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那晚以后他没再联系过她，只是将自己的外套留在了她的床上，也是回到房间才发现的，要还给他，可他已经开车走了。低调昂贵的黑色西装，就压在她的书本上面。她拿起来的时候，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混着似有若无的烟草味道，是极熟悉的。可他向来严谨，不是丢三落四的人，这番行为，真的很难说服自己不是故意的。

　　对话框的消息已经是三个月，她出国之前。那时海市天气尚且寒凉，他问她想不想喝鱼汤……

　　萧冉望着水泥路面上跳跃的阳光，轻声叹气。还是应该跟他多说几句话的，萧冉心想。男人心气儿都傲，可霍丞这个人一直都挺会考虑别人的感受的，能放下身段等她那么久依旧好脾气，仿佛看不到她的冷漠和疏离，只关心她是否生病，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分手又不是非要伤心伤情，老死不相往来。况且在她和他的这段情里，若说是他占了她的便宜，还不如说是她沾他的比较多，人家都不介怀，有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粉丝见面会已接近尾声，萧冉看着棒球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签名，一步三回头地抱着滑板消失在街头转角，感慨万千道：“苏明，你还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魅力四射！”

　　苏明斜睨了她一眼，不由分说抓过萧冉的手腕将她拖到车头，打开车门，塞进去。
　　萧冉心脏怦怦跳，“干什么？”

　　“当然是你请客吃饭！”苏明伏在车窗上，笑起来的样子确实魅力四射，“之前在沙特可是你亲口承诺的，只要我赢了比赛就请客吃饭。怎么，想耍赖皮啊！”

　　“那你赢了吗？”萧冉故意问，眼角弯弯，尽是调皮。又被苏明抓了过去，大手在她脸上使劲揉搓，任她疼得鬼哭狼嚎也不放手。

　　百里苏明是一位优秀的职业赛车手，年纪轻轻就已斩获国内国外各大顶级奖项，是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天才少年，赛车届的传奇大神。他所创下的短道拉力赛赛道记录在国际上至今无人打破，用苏明自己的话说就是：哥牛逼！
　　苏明的自信是深刻入骨子里的，只要有他参加的赛事，必定是要将这个圈子上下搅得天翻地覆，实力大光明的摆在那，所以萧冉并不需要亲临赛场，观看直播，也知道他一定夺冠！

　　金融街附近新开了一家淮扬菜馆，听同事说味道还不错，环境也好，门口还有两个开业迎宾的大红灯笼。大概菜做的确实是好，他们到的时候店里基本没空桌了。
　　“新店开张有什么优惠券？”萧冉问服务员，拿出手机打算找找有没有优惠券，完全没有请客者该有的大款范儿。

　　“行了”苏明接过菜单开始看菜，“还是我请你吧”

　　萧冉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瞧不起人啊？”

　　苏明：“嗯哼！”

　　“……”

　　点好的菜相继端上来，慢慢布满了一桌。淮扬菜，讲究的是色清味鲜。

　　苏明赞道：“菜做的挺不错！”

　　“Bismillah！”

　　“什么意思？”

　　“以真主的名义，感谢这顿美食”萧冉举了茶杯，“还有，以茶代酒，敬百里大神！”

　　“怪名堂学的倒不少”苏明笑了出来，举起茶杯，倾过身同她的轻轻一碰，“听说沙特女人都以体态丰腴为美，你在那边没人欺负你是丑八怪吧？”

　　萧冉摇头。苏明拿起茶杯，喝了半口，啧了声，“看来沙特老百姓还是挺善良的”

　　苏明这个人挺刺儿的，嘴巴还欠，但是吃饭的时候很收敛，书香世家的教养在小细节处体现得淋漓尽致。现在大概是跟萧冉久了没见，话多得不得了，噼里啪啦，没完没了的。
　　萧冉大口吃菜，偶尔搭腔，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吃完。

　　扫尾工作时，萧冉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是阿部：【听说你来公司找过我，拿项链？】

　　萧冉放下筷子，敲字：【嗯。你不在】

　　阿部：【出差】
　　【回来了，你现在有空过来一趟，我拿给你】

　　萧冉犹豫了，阿部很快又发了文字过来：【办公楼下等我就行，我下去】

　　萧冉看了看还在细嚼慢咽啃肉的苏明，等了一会，才善解人意地问：“苏明，你吃饱了没？”

　　看她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苏明眉毛一挑，“赶着投胎？”

　　“那借你车钥匙用用，就半个小时，我马上回来”

　　“有跑路的嫌疑”苏明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不吃了，我跟你去”

　　萧冉抬手招来服务员结账，“行，反正我觉得你也该减肥了，这两个月你胖了多少啊？”

　　“老子的八块腹肌还在呢！”

　　“……先生，一共消费两百八”服务员小姑娘满脸通红的递来账单，要看不看的拿眼瞧苏明。

　　萧冉接过账单，用手机付了钱。于是在不知内情的服务员小姐眼中，苏明的形象彻底升华为“靠八块腹肌上位的软饭男”。

　　钥匙还是给了萧冉，苏明不在乎萧冉去哪，他往副驾一坐，找出一顶渔夫帽扣在脸上，抱着胳膊休养生息去了。
　　等再睁开眼，萧冉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山谷的办公大楼，就停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梧桐树下。

　　“不是吧！”苏明指马路对面，“来这？来这你找我？”

　　“你也没问啊，再说不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嘛？就一些小事，你在车上等着就行”萧冉快速解开安全带，跳下车，靠在车头给阿部发信息。
　　弄得苏明一肚子火气，想发又发不出来，于是对着后视镜打理自己的头发，极其认真。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么帅，苏明的心情好了不少，把两手往车窗上一搭，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的建筑。他懒得下车。
　　“不上去？”

　　萧冉摇摇头，低着眼发消息：【学长，我到了】

　　阿部：【来的真巧】
　　【小冉，抬头看十二点钟方向】

　　萧冉抬眼，愣住了。

　　于此同时，懒洋洋趴在车窗上的苏明转过头，正好看到三四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山谷楼下，几个门卫小跑着过去打开车门，车上下来不少人，霍丞一席黑色西装，在众人当中。

　　萧冉瞬间意识到阿部是故意捉弄她，隔得远远的，仍是十分欢喜地朝她挤眉弄眼。可霍丞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下了车，诸位跟着的同行马上簇拥着他往大楼走去，行色匆匆的样子，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玻璃房子里。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