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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傅修直选的地方很高级,也很私人,是上世纪初叶一位法国来华传教士的居住地,典型的法式建筑。后来几经转手。当这座房子的前主人因负债而不得已登报出售的时候,被傅修直以市场的最高价格买下。

      在这件事上,傅修直充分展示了他在布置方面的趣味和办事的果断迅速。修缮不过是一个月的事情,这座房子已经完全大变了模样。室内彻底新装,墙外爬山虎烧掉,种满了白玫瑰,看不出往日的半点痕迹。

      因为是封闭式管理,这里只单作为他们消遣的场所,基本不招待外客。这个地方霍丞带萧冉来过一次,顺走傅修直不少好酒。

      傅修直是站在金字塔顶尖上,让人望尘莫及的那一类人。圈子大,人脉广。他的场子来玩的人很多,皆是场面上的人物,加上汽车发布会成功落幕,又是为霍丞做生日,诸多喜事撞到一起,因此傅修直他们到的时候,一群狐朋狗友已经玩嗨了。

      会所内设有书房、茶室、餐厅、游泳池等共享设施,二楼是娱乐室,霍丞推开一扇门,里头传来推麻将的声音。桌上的莫小里抬眼看到霍丞,先是吹了声口哨,然后大声喊道:“哟,老寿星到啦!”
      老寿星?霍丞笑了。

      四下里的公子哥嬉皮笑脸,当中有相熟的朋友,也有不少相熟朋友的朋友。

      友人帮腔恭维,“我们老霍正当年,瞧那小模样儿长的,说二十都多。我看莫律师就是嫉妒成性,故意埋汰人!”
      莫小里一脚踹过去,斥道:“还不快下去一个,我们老寿星要上桌了,还懂不懂事了?”

      大伙笑,席位上一个男人自觉起身让座。

      “等会过来!”

      霍丞去了另一个房间,完全欧式庄园装修风格的酒吧,巨大的弧形原木吧台后面,服务人员正在倒酒。
      傅修直提着酒杯立在窗畔,背影高高的,昂贵柔软的衬衣勒出劲瘦精悍的线条,夕斜的阳光落在他肩上,他整个人如同一尊高贵的佛,自信开阔,悲悯众生。
      看到霍丞进来,略偏偏头,指了指吧台上的酒,“九二年的,看看,酒都比你年轻”
      霍丞笑了,“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商量好的吧?个个攻击人,傅总大概忘了,你可比我大两岁”

      一百步笑五十步。

      “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傅修直漫不经心地感慨了一句,想起一事,又问,“之前就想问你,那家俱乐部我先前也去过几回,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认识他家的老板?”
      “认识”霍丞选了一杯吧台上倒好的酒,走过去,跟他的酒杯碰撞了一下,说,“我女朋友的前男友”

      傅修直略有诧异,又看霍丞依旧淡定如斯,不由得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帮女朋友的前男友介绍生意?你可真大度!”
      “算不上大度”霍丞说,“之前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况且那家俱乐部,也有我家冉冉的份”

      大概真像莫小里说的,老寿星,霍丞过生日早已经不兴走那些虚礼流程,朋友聚在一块,吃个饭,组局玩牌,喝酒侃天,纸醉金迷。
      每年如此,年复一年,又一年。

      热热闹闹酒过三巡之后,麻将桌上又开了新局。霍丞喝了口啤酒,打开手机,问萧冉下班了没有。

      其实萧冉放浪形骸了那么多年,想要干什么去哪里从来是自己心中有数,没有跟人报备一声的习惯。可霍丞不同,家庭观念重。往日里下了班都是尽早的往家赶,因为知道家里也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处理,而她一个女孩子体力各方面都有局限,又不好意思使唤龙棋,一个人处理起来,怕是要累了身子的。

      被人惦念着,到底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很多时候萧冉还会感觉,做一个“万事不忧心”的小女人,被男人宠溺是一件多么幸福惬意的事情!

      那时萧冉刚走出法院大门,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偷偷看一眼,知道是他,于是悄悄避开了同事,回复道:【差不多了】

      霍丞:【要过来吗?刚摆了牌桌,还是上回那个酒庄,能找到地方?】
      【还是让人去接你好了,免得你迷路】

      萧冉抿着嘴角,觉得中途过去不太合适:【算了吧,你那些朋友我也不认识几个,就不过去了,你玩的开心点】

      霍丞:【听着有点吃味儿啊】

      萧冉笑了:【没有,我说真的。现在补上一句,生日快乐!】
      【太敷衍】
      【那回到家,我再说一遍】
      【好】

      几圈牌打下来,莫小里是玩的最厉害的,赢得多,更玩的开。傅修直归类不到游戏黑洞那一块,不过今天在牌局上却毫无沉浮商场的狠厉,将随便贯彻落实到底,牌也出的随便。

      “今天哪家输的多,请客喝酒怎么样?就楼下傅总那藏酒,随便挑”有人提议换大筹码,像是故意打傅修直的主意。

      说是朋友,其实像傅修直这个阶级的人,平日里是高攀不上的,今天来到这里的人,哪个不巴结他?敢这样提议,不过是看他今天心情不错,加上新车发布会上收到海内海外订单如云,赚得傅修直是盆满钵满的,不给他放放血怎么成?

      有人笑着骂道:“真要这样,那傅总怕是裤.裆都要输没了,这打法”

      傅修直只笑笑,百无禁忌,咬着烟,看见霍丞独自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低眉浅笑的样子,竟有种事不关己的淡然,仿佛将整个世界排除在外。于是出声喊他过来玩。

      霍丞最后发了条信息,起身往麻将桌去。席位上一个男人下了牌桌,把位置让给霍丞,但是挨着男人坐的一个嫩模却没有移位,细脚高跟仍是轻轻点在椅子脚踏上,坐在原地,笑吟吟地替霍丞看牌。

      大概是哪位狐朋狗友带来的女伴,长相不错,一袭墨绿色短裙穿的精致又风尘气。不过这一阶层的人今朝有酒,游戏人间,大多不在意这些,毕竟麻将桌上不止她一个女人,兼有几个二三线的小明星,坐得或近或远,皆是混迹夜场的一身欲望和胆色。
      霍丞对她坐在旁边也没有什么异议。

      陪坐的哪个不是七窍的玲珑心,岂会不知司马昭之心?对家的莫小里抬起眼淡淡看了嫩模一眼,不大正经道:“美女,我们霍总可是有家室的人”
      她有些尴尬,“哦,真的?”

      霍丞浅笑,小幅度点了下头,“年初”
      嗓音清朗悦耳,携了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道。

      不似刚才只看男人玩牌,嫩模托着下巴,专注地看霍丞的脸。眼妆精致艳丽,盈盈水眸携了三分可惜。是真的可惜。而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霍丞码牌的左手上,手指纤长漂亮,很干净。
      她一笑,“这也不像啊”

      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因为好奇,霍丞终于正眼看她,顺着问:“哪不像?”
      “结了婚,又摘了婚戒装单身,出来蒙骗小姑娘的,霍总看着也不像这种人啊”
      霍丞几乎是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手,微微皱了眉。桌上却已有人闷笑出声,坐在对面的莫小里抓了一张牌,打趣道:“老霍,你真存了这心思?”

      霍丞只淡淡扯了下唇角,却错出了张牌,嫩模低语提醒,他也只是温和一笑。

      牌桌上的狂欢盛宴,又是世家的风流公子,自然多的是可供消遣的话题。期间有人提及傅家老太太和京城交好的王家,问起傅修直王家的那位千金,听说前几天安排了两人见面,后续可有什么进展?
      侍者给各位贵公子倒酒,身旁人感慨道:“听说那王家千金温婉贤淑,拉的好一手大提琴,在圈儿内是有名的才女美人。啧,能被傅总瞧上的女人,得长什么样啊?”

      傅修直淡然一笑,握着一张东风,翻来覆去的在手中把玩着,“贤惠是真贤惠,我又不信佛,供尊菩萨在家里做甚”

      “难不成傅总喜欢野的?”不知谁逗趣了一句。

      傅修直嘴里咬着烟,唇角半扬,亦真亦假道:“有意思的”

      什么样才算有意思?其实上流社会的婚姻,基本上是顶级奢华包装下的一场场交易,就像圈在斗兽场里的公牛,都不用看远处,在座的诸位皆是这一场场交易中的甲方乙方。并且为了家族的兴衰和势力分配,默契地遵守着交易的规则。但傅修直是不趋于常规的另类,他手握资本和巨额财富,上头没有父亲母亲的压力,根本不需要卖掉自己,来决定角斗的输赢。

      大约心不在此,几圈牌打下来霍丞也只开了两胡,手边上的筹码少了一半。霍丞觉得差不多了,下了牌桌,将局面交给旁边的嫩模,顺手将椅子拉远了些,又点上一根烟。偶尔抽一口,多数时间夹在指间。

      莫小里见嫩模入了局,怜香惜玉道:“不会打也没事儿,大胆玩,输了全算霍总的!”
      嫩模笑颜看霍丞,霍丞翘翘嘴角,朝麻将桌抬了抬下巴,没作声。

      新的牌局码放好,隔着层烟气儿,霍丞睨见嫩模搭在麻将桌上的手,左腕戴着一块小方块手表,皮表带已经有点斑驳,表盘亮眼的酒红色。

      注意到霍丞的目光,嫩模笑了下,偏转头凑过来,低声问:“喜欢?”

      霍丞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微微挑起眼角,看也不看她,只偏头朝外呼出烟气,声音有点淡,“她也有一块这样的”

      大概猜到话中的“她”指的是谁,嫩模自然不放过搭讪的好机会,“她是哪里人?”
      “苏城”
      “巧了,我也是苏城人”
      霍丞淡淡一笑,“是挺巧”

      游戏场上的人说话真真假假,也不论信与不信。

      霍丞的心思自然不会放在牌桌上,替一个陌生女人看牌。他往后错了错椅子,把烟放唇上,然后掏出手机看消息。车书会在十分钟前发了语音过来,这里人多嘈杂,霍丞就转了文字。
      【儿子,蛋糕吃了没?】

      霍丞打字:【还没,在外面呢。替我跟叶叔道句谢,以后就别给我送蛋糕了,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车书会发来文字:【过生日哪能不吃蛋糕?今年妈妈不能陪你,但是生日还是要过的。唉,时间过得真快,我宝贝儿子都三十了】

      霍丞挑眉:【我三十一】

      聊天界面沉寂了一分钟:【在外面呀,小冉在旁边吗?】

      霍丞:【朋友的场子,她没来】

      车书会的声音带着几分荒唐,“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就把小冉一个人扔家里自己出去玩!霍丞,我跟你爸可没这样教过你啊!”
      霍丞笑了:【你儿媳妇有点自己的事,她也忙,哪能成天围着我转】
      【我等会就回去了】

      这次聊天界面沉寂了将近五分钟,车书会发来了文字:【早点回去好,妈妈算过了,小冉的排卵期就在这两天】
      霍丞,“……”
      ……这都……怎么算的?

      片刻后,界面又弹出来一条消息,就两个字:【儿子】
      很意味深长的两个字,很委以重任的两个字。
      霍丞锤额。

      竟被傅修直看到了,漫不经心地摸着牌,道:“注意身体”

      房间里尽是象牙牌在绿绒布桌面上碰撞出的穷奢糜烂的声响,将傅修直的声音盖了过去,不过霍丞听到了,只是不想理。倒是莫小里看了看时间,问道:“怎么不见你家那个矮墩墩?上回你们两个家伙联手来骗我钱,害我请康师傅喝了一个月开水,什么时候还回来!”

      “什么叫矮墩墩?”霍丞吐出一口烟圈儿,说,“大家都是一米多,你瞧不起谁?”

      大伙儿全笑了。

      桌上的另几个都是上回的见证人,上家喜笑颜开地道:“霍总家那位我之前见过,去年吧,跟着他们老总和一群外宾谈项目。小小年纪就独挑梁子,啧,是有点小厉害”

      这就又多了个消遣的话题,嫩模似是觉得有意思,说:“原来是位女强人啊,那她今天怎么没来,难道不怕放霍总在外头,被人吃了呀?”

      大伙笑。

      提起萧冉,霍丞话不自觉多了些,“她这人……呵,挺好。就是有点小聪明,圈养不起来只能实施放养政策,在外头撒野惯了脑袋有点缺根弦,从来没有什么危机意识”

      傅修直把麻将在桌上轻敲着,道:“追不上你,你有危机意识的时候人小丫头还在算九九乘法表呢。你这年纪都够当她爸了,对自己亲爹需要什么危机意识”

      霍丞咬着烟,一脚踹过去。一旁戴眼镜的仁兄是跟霍丞平级的工程师,工作中跟霍丞合作最是默契,私下里关系也不错,于是出面来打圆场,“倒也没这么夸张,这两人站一块,还是挺登对的”

      傅修直丢一颗坚果进嘴里,笑着嚼,“处的跟大哥拉拔小弟似的,能不登对吗?”
      “现在的姑娘家玩性都大,且不说这年纪摆在那你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懂她想的是什么,就凭这老胳膊老腿,你玩得过她?”莫小里也说。
      傅修直点头表示赞同,“人家小姑娘可能就单纯觉得好玩,指不定当初就是奔着处兄弟去的”
      莫小里跟着补充,“就你成天想着跟人结婚”

      倒像是排练好的双簧,配合的天衣无缝。

      霍丞把手机放回裤袋,抬眸,一个个看回去,很不耐烦。

      萧冉回到枫之巷是晚上七点半,霍丞还没回来。掐指算着时间,心想还那么早,傅修直那帮子都是爱玩会玩的人,好不容易聚到一块,霍丞又是今天的主角,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于是钻进厨房,找出小砂锅,量了米,放在灶上熬粥。又踢掉高跟鞋,拎着上楼,赤足到浴室冲了个热水澡,下楼时经过书房,随心从霍丞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到厨房坐下,边看火边等。

      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原文书,很新,应该是不久前买的,扉页上罥着简短的六个字:霍乱不可分割!

      这是霍丞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的书从不写名字,只喜欢在扉页上留下一句话,或是随笔或是名家的诗句。

      灶台上,火苗的光焰在纸上轻摇慢晃着,映着她的心事。
      萧冉手指划过那一行力透纸背的字迹,记忆又回到了昨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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