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世界上的你》头菜

13、第 13 章

　　次日清早，萧冉先送龙棋去机场，然后回了事务所。同事很多都还没到，办公室里人很少。
　　萧冉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先整理了一遍桌上堆着的工作，将要紧的抽出来，放在右手边，就这样忙了起来。

　　忙了一阵，萧冉拿上杯子，起身到茶水间接水。回首间，见欢哥坐在对窗的一张桌子边，边看手机边吃早饭。

　　萧冉停了两秒，转头四下里看了看，走过去。

　　注意到动静，欢哥抬起头。萧冉已经在她对面坐下，身板笔直，黑亮的眼睛巴巴地盯着自己。

　　“……”欢哥眨了下眼睛，恋恋不舍地把吃得七零八落的盒饭推到萧冉那边，“你要吃啊？”

　　萧冉摇了下头，推回去，“我吃饱了，不饿”

　　欢哥哦了声，没再说什么了，低头吃饭。

　　“欢哥”萧冉忽然叫她，声音压的极低，像特务接头一样，“问你个事儿”

　　“说”

　　萧冉思考了一下，才道：“就是吧，我有一个朋友最近挺倒霉的，又是生病又是住院，前些天还被打劫了，反正祸事连连。欢哥，这是不是就你之前说的，冲撞了什么东西？”

　　“你不是不信这些吗？”欢哥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的，“不过你那朋友，确实够倒霉的。文明社会，怎么就遭打劫了呢，没报警吗？”

　　萧冉摇头，“怕他觉得没面子，就没敢问”

　　欢哥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那么倒霉，那对症下药就好啦！”

　　“你说”

　　“在我老家那边，长辈都会给刚出生的小孩打一把长命锁或者平安符，保佑孩子长命百岁平平安安，驱邪挡灾”欢哥从脖子里掏出自己的平安扣，“喏，就是这种”

　　萧冉凑过去看，平安扣已经很旧了，是有些年头的样子。如此，萧冉更觉得可信度挺高，于是忙问：“那这种东西哪里有卖啊？楼下超市有吗？”

　　欢哥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当白菜啊！当然要求的才灵，还得开过光！”

　　在萧冉自定义中的“霍丞遭抢劫”之后，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期间，萧冉被派到临省办理业务，搁置了两天。回来的那天是礼拜四，萧冉接到苏明的电话，那时候她正在单位食堂吃午饭。
　　和几个同样刚出差回来的同事聚在一起，前半段畅所欲言这次的项目，后半段回归尘俗，排山倒海都是物价房价股价，家庭孩子学习。

　　萧冉多数时间安静地吃饭，她是插不进嘴的，总觉得他们谈论的话题离她挺遥远的。

　　有一位前辈好事将至，现在却愁眉不展——为尚未凑齐的首付发愁，为婚嫁彩礼发愁。愁着愁着就看向了萧冉，知道她不是本地人，便问她老家那边的彩礼怎么算。

　　萧冉懵了下，摇头，她不知道。

　　另一个相熟的同事觉得诡异，“难道你结婚的时候没有谈过这个？房子啊车子啊，五金，礼金多少？”

　　萧冉还是摇头。霍丞确实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至于有没有和李秀梅谈过，她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看萧冉的眼神多了些怜悯，觉得这姑娘长得挺伶俐，其实很粗，属于被卖了还帮人数钱那一挂的。

　　旁边一个女前辈拍萧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们小冉，有点内向了，可以再活泼点”

　　同事都是很好心的人，纷纷附和，“好好过日子就行”

　　萧冉点点头，扒干净饭，跟同事打过招呼后离开餐桌，等把托盘放到餐具回收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萧冉用纸巾擦干净手，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便接了……

　　回到茶水间，萧冉心情复杂地喝了两杯水，然后掏出手机拨了霍丞的号。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好像每次跟她说话，他心情都很不错的样子：“冉冉，在外面怎么样？饭吃了没？”

　　他还当她出差没回来。

　　萧冉没接他的话，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去了足迹？”

　　霍丞轻轻蹙眉，短短的沉默后，霍丞把面前成堆的文案夹合上，“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在等霍丞过来的那段时间，萧冉坐在工位上，囫囵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苏明和霍丞不对付已经有些年头了，起初只是苏明单相恨，后来两人很有默契的彼此看对方不顺眼。萧冉发誓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两人结梁子的时候她还不认识霍丞。
　　不过跟霍丞的第一次见面，确实跟苏明有些关系。

　　四年前，苏明带她参加秦氏董事长的六十大寿。

　　因这位秦董事长乐善好施，曾向苏明父亲所在的研究机构捐赠过两栋楼。苏明的父亲在教育界颇有些威望，但不喜应酬，于是命令同在海市的苏明前去。苏明更不喜，于是抓了萧冉作陪，报酬是两张室内摩托车极限挑战决赛的门票。因那场赛事的门票在市面上一票难求，于是萧冉爽快地应下了这差事。

　　那时她还是F大大四的学生，尚在找实习工作的阶段。那时她还很嫩，情窦初开，见到一个英俊的男人，便再移不开眼了。

　　那晚她跟在苏明身边，头一次站在他的面前。

　　因着苏明的关系，霍丞的谦冲有礼，微笑，点头，一声“萧小姐”算是打过了招呼。之后，再无二话。那个男人一派绅士风度，未曾慷慨的把一丝多余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即便她化了精致的妆，穿着苏明为她准备的漂亮小礼裙。

　　而苏明，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是萧冉不难看出这笑容根本不达眼底，透着虚伪，又仿佛蓄着一股一雪前耻的狠劲儿。

　　女孩子好了奇，问苏明缘由。
　　苏明摇头晃脑，不愿多说。

　　后来萧冉还是知道了，不过得知真相的途径却来自此次事件的另一主人公。其实事情很简单，霍丞到俱乐部玩射击，打光了两夹子弹，弹弹命中靶心——苏明好胜心强，想杀杀锐气——结果，脱靶了。

　　萧冉噗嗤一下笑了起来，终于晓得少年脸上的阴霾为何而生。那个百里家的苏明，高傲惯了的师父，常常自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天下第一神枪手的百里苏明，输了，耻于人知，脱了靶，更耻于人知。

　　遂好奇问他：“你经常去俱乐部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

　　他说：“不常去，百里苏明不欢迎。你有见过哪家射击场按子弹收费，按场地收费之后还要按时间分秒再收一次费吗？我看他就差没拿着扫帚往外轰人了”

　　可是他没说，他真的遇到过一个小姑娘。她有一头漂亮的羊毛卷发，坐在高高的人字梯上，对着红砖的墙壁一阵涂鸦。
　　笔触随意的写下：Just do it！

　　如果那时候那道背影能回过身来，一定能发现，他那双眼睛里开始有了她的影子。

　　那以后，他总能先于任何人在人群里发现她，不止于赛车场的维修通道，餐厅里，下班的马路上，他坐在车里，出神地望着默然等在红绿灯路口的小女孩。
　　彼时，夕阳斜斜的透过梧桐树，悉数落进她黑如墨玉的眼底，竟依稀透出些淡淡的，不为人知的孤独和忧悒，甚至于脆弱。

　　大概是出于怜悯，看着她孤零零站在马路牙子上的样子，他承认自己心软了，他到底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于是抱着一种浅尝辄止的心态打开方向灯，缓缓将车朝那个红绿灯开去，只此一次，往后便是形同陌路，却看见一辆张扬的红色越野徐徐停靠在她面前，车窗降下来，露出百里苏明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
　　那一刻，她周身颓然之气尽消，眸中烟波流转，自然地朝他绽开一个极其桀然的笑容。

　　霍丞把车开到写字楼前面的一棵梧桐树下，然后给萧冉打电话，五分钟后萧冉从电梯里出来，刚到玻璃门内侧，就见霍丞倚在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前，目光静淡地看着正前方的红绿灯出神，纷扰的人群从他车前横过，映在他眼里似空无一物。

　　萧冉暗暗地想，即便是对面那幢大楼在他面前坍塌，他应该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霍丞抬手看了眼手表，仿佛有心电感应一样，转头朝萧冉的方向望去，萧冉已经用工作卡打开门禁，慢慢朝他走了过来。方才离得远，没有仔细看，走近了才发现他似乎也有些疲惫。

　　萧冉忽然觉得心疼，很多问题，就没办法问出口了。

　　她深吸了口气，温柔地问：“你饭吃了吗？”

　　霍丞直接带萧冉去了御鼎，汽车在会所门口停下，霍丞把钥匙丢给门口的服务人员，牵着萧冉往里走。

　　萧冉没有一个人来过御鼎，她消费不起。倒是跟霍丞来过，不过同行的还有他的一些朋友，怕丢霍丞面子所以她向来规矩，之前并没有过多留意，也是今天才发现一楼竟然还有个咖啡馆。
　　咖啡馆在眼前一晃而过，萧冉没看真切，由服务员领到餐厅就座。

　　海市顶级的会所，自然是环境顶级，服务顶级，价格也是顶高级的。将菜单翻过去两页，萧冉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这点工资，大概点不了两道好菜。

　　萧冉叹道：“好好享受吧，吃完这一顿，下一餐就可以去吃西北风了。凉拌西北风”

　　霍丞笑了，“这里我可以签单，不花钱”

　　签单就是公司报销，公司报销意味着花的是傅修直的钱。于是那顿饭，萧冉点菜就放得很开了。
　　晓得他不宜吃大荤，重伤初愈尽量摄入少的胆固醇和脂肪。但一家好的餐厅，清汤淡菜更考究。到最后，连实力雄厚的霍丞都开始有点肉疼。

　　服务员目瞪口呆地收走餐单。转头一看，只见他单手托着头，眼底尽是笑意绵绵。她竟不好意思了起来，低头去玩雪白色的餐巾布。

　　吃饭的时候，她想起一事，问他：“上次学长带我来这里吃鱼头锅，是你的意思？”

　　他倒不否认，看着对面这个瘦的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道：“你瘦了很多”

　　看着他将鱼头夹掉，慢慢挑了鱼眼出来，放在她碗里。她的心软乎乎的，这世上，会给她挑鱼眼吃的，怕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萧冉低低地道：“我还觉得我胖了呢！”

　　御鼎的鱼头锅味道确实不错，味美鲜甜的。霍丞喝了几口汤，又夹了一块豆腐吃，也是又嫩又香。声色不动地道：“没胖，那天我摸了摸，确实是瘦了”

　　萧冉：“……”

　　午饭过后，霍丞领着萧冉去了方才那个咖啡馆，十分大方地给她点了壶玫瑰奶茶。他其实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请的阿姨也是南方人，煮的菜很是对她的胃口，他只是不喜欢她吃垃圾食品。
　　大概上了年纪有了过来人的经验都会这样谨慎，深刻认识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对她就格外严厉。

　　萧冉看了看他的脸，心再大也能猜到在她出差这几天，他又没回枫之巷，而是像以前一样，忙累了忙困了就直接在办公室对付过去。可他却有耐心，有兴致带她来这里喝奶茶，陪她消磨时间，大约是担心她因为苏明的事生气，所以哄她开心。

　　咖啡馆装潢主打暗色系，大气雅致，又给人一种浑厚感，看着就高贵。

　　看霍丞熟门熟路，应该是常客了，而且霍丞平时挺爱喝咖啡的，刚进来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熟人，萧冉便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不过对方并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只是微笑颔首，约定俗成的表情，大概关系不大融洽。

　　霍丞告诉萧冉那是公司一位董事，站了高位以权谋私把自己的亲戚弄进公司，任人唯亲，惹了点祸事。

　　萧冉捧着奶茶看过去，那人已经走远，身边跟着一位穿着长款薄风衣的国色天香。大热天戴着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反倒更引人关注。看着看着，竟觉得某一瞬间掠过的眉眼有些面熟。后来才想起有阵子欢哥追过一部热播剧，国色天香正是剧中的参演者，名气似乎还不小。

　　萧冉直觉那应该是在外面养着的，不是正主。她把这一想法跟霍丞说了，霍丞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萧冉诚实表示他们看着就不像一对，年纪相差太大了，而且女方遮遮掩掩，像做贼。

　　霍丞看着她。

　　萧冉眼珠子打了转，福至心灵道：“你没有秃头，看着就年轻，说是大学生都有人信。而且我跟你一看就是一对，夫妻相，你知道的吧？”

　　话说的漂亮，虽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但霍丞明显是信了她的邪。又跟萧冉说了些其他的事，比如董事的私生活混乱全公司都知道，刚才的国色天香不过是其中之一。出了那桩事，傅修直要架空他的心思更坚定了。

　　萧冉问：“他太太不管吗？”

　　“怎么管？”他反倒起了兴致，勾勾她的手指，“如果我在外面养了一个女孩子，你会怎么办？”

　　萧冉喝了口奶茶，大概用料考究，这里的奶茶味道跟外面的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同。

　　反正味道很赞！

　　她转过头，笑着对着他的目光，好看的桃花眼忽然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换下一个呀！”

　　霍丞气得捏她脸颊的肉。萧冉才不怕他，捧着杯子咯咯直笑，灿烂如花。看向已经远去的两人，半真半假又赞了句：“家里供着一位，外面养了一群，享齐人之福，还挺会过日子的！”

　　结果脸上他的力道又重了。

　　大概清楚萧冉也是个挺会过日子的人，怕她有样学样，董事的话题很快揭过去。夫妻两个品咖啡吃点心，悠闲自在地聊着其他八卦。

　　其实萧冉很喜欢跟霍丞出来玩。去哪里？做什么？通通不要紧！紧要的是他！
　　但成年人的恋爱总是聚少离多，上一次这样肆意的享受时间似乎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咖啡馆用唱片机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面前是低矮的咖啡桌，精致的点心摆在漂亮的三层骨瓷碟上。像置身维多利亚时期，就差一顶帽子。这种感觉真的舒服极了，即便不爱咖啡，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忽然也有了想来一杯的念头。

　　霍丞抬手招来侍者，把单子给萧冉，“喜欢喝什么咖啡，自己点”

　　萧冉没接，“ESPRESSO，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