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世界上的你》头菜

11、第 11 章

　　下午阿部果然来了消息。次日中午，萧冉开车到枫之巷，回了那栋四个月未踏足一步的房子。
　　院门紧闭，萧冉把车停在路边，掏出钥匙打开院门，房门，踩着木质的楼梯径直走上二楼，从书房抽屉找出霍丞的工作证又马上转战山谷的人力组，请HR调出霍丞近一年的工作打卡记录。

　　高层，萧冉刚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双扇门从里面打开，傅修直在几个下属的簇拥下走出来。在看到萧冉时，这位年轻的集团董事长略停了一停，很快敛住面上因萧冉的贸然来访而表现出的惊讶，仍是那位睥睨天下的决策者。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萧冉跟过来。

　　萧冉知道他有紧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她必须把握住他下楼到上车的这短短几分钟，快步跟在傅修直身边，因为今天的裙子比较职业，混入那群人中的萧冉，就像一个普通的秘书小姐在跟上司汇报工作，毫无违和感。

　　“老霍怎么样了？”这场谈话，由傅修直开了头。

　　“挺好的，静养的话，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萧冉掏出霍丞的全勤表和请假条，直接道明目的，“傅总，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我是来替霍总请假的，请你批”

　　傅修直接过那两张纸，淡淡扫一眼便交给了身后的秘书，“人力组是没人了？”

　　“我清楚流程，这些小事本不该来麻烦你，但如果没有傅总的批示，工作还是会找上门来”

　　在山谷，说了算数的只有傅修直。找他，能最快速的解决根源性问题。

　　“就为了这事儿”傅修直一派云淡风轻。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萧冉随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粗略算了一下，霍总从毕业进山谷就在傅总手下做事，除去深造那两年一共跟了你七年，以他的工龄来算是有十天年假的。去年姑且不计，单单就今年出差加班的调休，刚好够他在病床上躺到出院”萧冉语速很快，但是口齿清晰。

　　傅修直眉梢微动，“霍丞知道你那么精打细算吗？”

　　傅修直身高腿长本就走得快，如今又是有要事在身，但这个男人说话的语气和姿态从始至终不紧不慢，随和到有些随意，更是不动声色地将萧冉的话头往其他地方带。

　　这是不同意了？

　　“傅总日理万机，自然不必为这些琐事劳神，我也是为了节省你的时间”萧冉在努力尝试，“况且山谷人才济济又不止他一个工程师，我相信霍总的工作要找人接手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应该知道，老霍不是一般的工程师，身为集团的CTO，公司很多项目都必须他亲自监督负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作为员工家属，你要多理解”

　　“就一个月，别的不说，机器还要定期保养检修呢。傅总深谋远略，肯定明白行军用兵之道”

　　傅修直笑，“我们老霍在你眼里就是机器？”

　　“只是个比喻”真能抓重点。

　　“萧冉，你终归还是太年轻，老霍又不是那种脑子硬死命扛的人，他要是应付不了都不用你来讨公道”

　　两个人的语速跟他们的步伐一样快，转眼间，行色匆匆的一行人已走到电梯间。

　　“傅总！”

　　“萧冉，你来找我，霍丞应该不知道吧”

　　萧冉愣在那里，傅修直嘴角一翘，“果然”

　　电梯上来，身旁人替傅修直挡住电梯门，等傅修直进去，再去看萧冉，恭恭敬敬作了个请的手势。

　　年纪轻轻的女生伶牙俐齿，长得倒是不错，可他们这位铁面无私的老板身边好看的女人太多，却没见对谁那么有耐心。不过联系方才谈话的内容，心下里大概也能揣测出这位姑娘的身份。

　　傅修直站在电梯里，让了个身旁的位子给她。可萧冉站在外面，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傅修直望着她，看手表的动作不紧不慢，彰显着这个男人不容挑战的权威。

　　诸位一众人的目光，交错互望着。

　　“这就放弃了？”傅修直看着她，故意挑衅着声音说。

　　萧冉属于那种淡漠到有些凉薄的人，不惧挑衅和要挟，可事关霍丞……

　　众目睽睽下，她略站了会儿，也不去看旁人，径直走了进去。

　　电梯往下，电梯里的人再没有说话。

　　傅修直以一个下棋者的傲然姿态等下文，而萧冉在心里寻思着如何让这个大老板松口。

　　电梯下到一楼，傅修直先一步走出去，萧冉紧跟其后。诸位西装革履的高层跟着傅修直多年，识相得很，落后几步，也不去瞧前头的两人，自在地谈论工作上的事。

　　跟在楼上时，一个样。

　　山谷大楼外，五辆黑色商务车已一字排开。傅修直出现时，候在车旁的司机绕过来，替他打开车门。
　　傅修直到了车旁，不上车，在等她说。

　　他站在阳光中，头顶是正午暖阳。萧冉脚下是大楼的阴影，中间一条天然的线，将两人隔开。

　　“如果辞职呢”她威胁得小心翼翼。

　　傅修直嘴角轻轻一翘，似觉得荒唐。

　　他直言：“霍丞不可能辞职，他死也会死在山谷”

　　萧冉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就又想起霍丞惨白清瘦的病容，吊针的乌青的手如机器一样在电脑上作业。
　　她双手握成了拳，在用力，试图将那副画面抹去。

　　傅修直注意到这个平日里心如流木的女孩子似乎一瞬间处于暴怒的边缘，小狮子护食的时候，总会自然地袒露出防御的姿态。
　　“这里可有保安，你别乱来”傅修直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笑意浓重，仿佛心情很好。

　　众人从未见自家老板这样笑过，看得怔住了。

　　傅修直露出商人的本性，“你要是进去了，三年五年也是有的，万一霍丞受不住打击再出点什么事，可跟我没有关系”

　　暴怒的小狮子一下子偃旗息鼓，望住他，端的是那双无公害的眼眸，黑白分明。

　　傅修直微俯下身子，好与她平视，“你别这副模样，我最受不住女孩子这样了，要是让老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行了，你回去吧，照顾好霍丞”

　　傅修直坐上车，抬头看了看车外的萧冉，唇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掷地有声。
　　“准了！”

　　等商务汽车开出路口，萧冉这才回到自己车里，她仰面靠在座椅上，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待心里积压的紧张忐忑缓和些许后，她启动车子，心情舒畅地离开山谷。

　　萧冉一直觉得医院走道上的灯光白得吓人，它太亮了，晃得人眼睛疼。

　　房门半掩，初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边削苹果，一边和霍丞说话。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霍丞平和的笑声从病房传到了走廊上，她的耳朵里。

　　萧冉没有多看，退步隐在门板后面，悄悄走开。

　　刚在医院药房拿到药，还没来得及放进包里，就看见素净的药房侧门被人打开，一袭白大褂的魏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医生见了萧冉，也是一惊。

　　“萧小姐怎么在这？”

　　“魏医生怎么在这？”

　　彼此一愣，皆笑了起来。

　　医生抖一抖手中印着医院LOGO的塑料袋，“打赌输了，过来帮同事跑腿”

　　萧冉点点头，“那魏医生忙吧，我先走了”

　　“回见！”

　　“回见”

　　萧冉提着药袋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去，魏医生居然还站在原地，面容冷肃地盯着她，又或者说，是盯着她手中的药袋子。
　　没料到她会回头，医生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

　　“魏医生”

　　“嗯”

　　“上次他的态度不是很好，说话也冲了些，我代他向你道个歉，给你添麻烦了”萧冉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生病了才情绪不好，请你多见谅”

　　听萧冉这样说，魏医生不禁低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他抱胸看着她，半开玩笑道：“你真是霍丞妹妹？这脾气秉性可一点儿都不像啊”

　　萧冉知他在逗趣，再次颔首致谢。

　　海市的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总算放晴。

　　霍丞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找到萧冉时，她已将一整份鸡腿套餐吞入腹中，此刻，正含着一口蛋花汤懵懂地望着他，像不认识似的。
　　女孩子这样的姿态倒是可爱。霍丞俯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腮帮子，“明明早上还说会来陪我的，说话不算话！”

　　萧冉咽了汤，立即责备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这性子越来越强势了，出个门还要挨你的骂”说的这样可怜，人却在笑。

　　霍丞扫视四周，这是一个破旧的餐馆，蒸笼屉子摞得高高，墙上经年累月烟熏的痕迹，看不出刷的是大白还是本来就是黑黄的。

　　“我也没骂你啊”明知他是在逞嘴上的痛快，萧冉还是甘愿上了当，弱弱地辩驳了，“你吃了没？”

　　霍丞在萧冉对面的位置坐下，“你不是知道”

　　……原来刚才在门外，他是看见了她的。
　　萧冉低头喝汤，沉默。

　　“你”霍丞凑近她的脸，欲言又止。

　　萧冉抬眼，“什么？”

　　“没有”霍丞微笑着，抽了张纸巾擦她嘴角的油渍，“吃饱了，可以跟我走了吗？”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下来，有几缕光线穿过头顶的树叶，在两人身上跳跃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光斑。中午学校放了学，宽敞的绿茵下，许多十来岁穿着校服的学生跑着、笑着、闹着。
　　萧冉搀着霍丞的手臂，以一种亲昵且维护男人自尊的方式扶着他，走得很慢。

　　经过一堵围墙外，萧冉驻足，看着铁围栏里面红色的塑胶跑道问：“这是小学？”

　　霍丞说：“中学。海市第二中学总校，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

　　“你以前在这里读书？”

　　“不是”

　　“那你初中？”

　　“在第一中学，后来爸爸想让我出国留学，就把我转去了一所国际高中”霍丞斜她一眼，“你还是我家的人吗？连这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知道了”

　　霍丞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注意到她纯白的衬衣领口下，一小截皓颈细腻纤长，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是健康的浅麦色，昭示着她曾在外头流浪了三个月。
　　霍丞眉眼黯了黯。

　　“冉冉”他开口叫她。

　　萧冉侧头，斜斜对上他的目光，“嗯？”

　　霍丞浅笑，“想不想喝奶茶？”

　　奶茶是在街口的一家奶茶店里买的，离医院不远，不过付钱的时候霍丞摸遍全身口袋，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

　　店员投来怪异的目光。

　　萧冉靠在收银台上，指冰柜里的蛋糕，“还想再吃个小蛋糕”

　　本是想借奶茶逗她高兴，可现下确实是有些窘迫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刚才就看出来了吧”看出他身上一件单衣，身无长物。

　　萧冉无知无畏地点了下头，似是故意要惹他丢人。可霍丞不恼不怒，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笑着，嘴角的无奈转换成意味深长。
　　萧冉心里忽然打起了鼓，咚咚鸣响。

　　因为客人不多，饮品很快就做好了。霍丞只要了一杯温水，往时不沾甜食的男人今天非要讨她的奶茶喝。自住院以来，萧冉是怎么看他都觉得可怜，真是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一杯奶茶而已。
　　萧冉双手把奶茶递过去，柔声道：“里头有西米，你慢点喝”

　　此话一出，霍丞先笑了起来，难道说，还怕他一个大男人被西米呛到不成？

　　萧冉窘着，把吸管咬在嘴里，他再央着要喝也不给了。

　　霍丞：“小气！”

　　吃了饭，又喝过奶茶，萧冉慢慢觉得困意袭来，无声无息地伏在沙发后背上，想要小眯一会儿。打哈欠的小动作被霍丞察觉到，他伸过手去揉了揉她湿润的眼角，神色柔和，“要不要回去睡觉？”

　　“也不是很困”萧冉强打起精神，对他笑了一下。

　　霍丞微微蹙着眉，好似对她的逞强表示不满，上前用手心覆住她的脑袋，将之轻轻按靠在自己肩上，哄小孩那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一刻，萧冉只觉紧绷着的那根弦松软下来，她不再逞强，老老实实地靠在他身上，轻轻合上眼睛。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了，是真的累呀。

　　店内，每次有人进来，门上电铃会“叮咚叮咚”响，伴着点单出单的声音，但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歇了会儿，他左手去摸她的脸，揣测她是否已经入睡。空调又送过来一袭凉风，萧冉寻着暖意，无意识往他身上贴了贴，两臂环过他的腰，搂着。

　　是冷吧，他想。

　　萧冉困得睁不开眼，感知眼前光线忽暗，仿佛有人影晃过，再有低低的细语。那天是怎么睡过去的她全然不知，只记得最后一丝意识消散时，已经不觉得凉了。

　　竟就这样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已不再靠着霍丞，而是枕在他的大腿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就这么蜷在小沙发上睡着了，睡得这样沉。

　　外面的日头那样浓烈，霍丞静静看着窗外的树影，眼底隐有寥落，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手掌放在她肩上，她稍稍一动，他便低头看过来，对上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先是一愣，继而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