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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从下午到现在,霍丞睡的很糟,清醒的时间短,多数时候是痛醒的,豆大的汗珠不住的顺着鬓角落进枕头,手指抓破床单。最后魏医生给他打了剂止痛针,这才睡的安稳些。
      在最后一丝意识临近消散时,他抓住龙棋的手再次叮嘱:别让她知道。

      是的,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别让她过来,而是,别让她知道。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话里那个心心念念的她是谁。

      萧冉缓慢地呼吸着,小心翼翼摸被单上他的手,好凉。心里滑过一阵酸痛,于是将那只手捧到唇上亲吻了,又抱在怀里捂了会。
      这不该是他的温度。

      他的眼珠在眼皮内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
      一双迷糊涣散的眼,只看她。

      张了张口,氧气面罩随即蒙上一层温热的白色,迅速隐去。他模糊着,要去摘脸上的罩子。萧冉一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不妨扯到他胸口的伤。

      霍丞疼的闷哼了声。

      萧冉意识到弄疼他了,马上要松手,却又被他反手握住。
      “……冉冉”是认出了她,在叫她的名字。

      “是我”萧冉如鱼刺喉,“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霍丞缓缓闭目,睁开时眼里仍是蒙了一层灰,虚弱道:“你怎么……在这?”
      “……不是不让你过来吗?”

      萧冉没说话,轻轻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喉咙更痛了,天!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冷?感觉到他的手指勾住了她的。

      “怎么了?”萧冉慌了起来,“是身上疼吗?”

      霍丞浅浅地弯了嘴角,又费力地换了口气,含混道:“真不听话”

      萧冉的表情微微变了,霍丞声音里流露出的脆弱和满足叫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悸动,无论她在外面做了什么荒唐坏事,如何的对不起他,在他这里,却永远只是轻描淡写一句,不听话。
      仿佛她只是一个调皮的孩子。

      萧冉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手还被他握在掌心,许是止痛针的药效又上来了,霍丞的眼皮越来越沉。萧冉怕打扰他,又怕吊针的手回血,所以不敢动,就保持着这个微微俯身的姿势。
      过了很久很久,听到他渐渐绵长的呼吸,是睡着了。

      不经意抬眼,看到龙棋站在病房门边。他好似在那许久了,目光静静地看着里头,额前碎发是湿的,刚才离开,是去洗了把冷水脸。

      萧冉轻轻抽身,虚掩上房门,出去了。

      那天晚上,萧冉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握着霍丞没有扎针的右手,睡的断断续续。

      梦,同样的断断续续。
      梦里,她看到残破的汽车在涯边摇摇欲坠,乱石纷杂,看到有鲜血淌过车身蜿蜒而下,像一条条诡异的小蛇爬过她光洁的脚底,她惊恐的向后退去,陡然看见倒在血泊的人,碎玻璃扎的他浑身是血……
      在噩梦的尽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呆在这里!
      快离开——
      是谁在说话?
      你是谁!

      萧冉几乎是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睁开眼睛的,光线昏暗,只见走廊一束白灯从半开的门缝斜斜地照进来,清冷的铺陈在地板上。
      是梦啊。

      萧冉揉了揉眼睛,对面给霍丞量血压的护士小姐看过来,笑着说:“小姑娘醒啦,睡的可真沉”

      原来是早上医生例行查房,围拢了一屋子的医生护士,人满为患,交谈的声音却很轻。她看过去的时候,魏医生向她送过来一道目光,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目微弯,随即又移开。
      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愣是没有一个人把她叫醒。

      萧冉不好意思地又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霍丞的手,下意识看向床头,他竟然也醒了。
      床头被摇上来一半,他靠在枕头上,虚弱而疲惫,但清醒。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摘掉,皮肤冷白,有一种禁欲的冷感,此刻暗深的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从卫生间洗了脸出来,医生护士已经出去了,病房里就他一个人。
      萧冉慢吞吞走进去,找到门边的开关把灯又开了两盏,屋内这才明亮了些。

      “……龙棋昨晚回去休息了,晚点会过来”萧冉站在门口。

      “嗯”霍丞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明灭起伏,瞅着她,“昨晚……是你吗?”
      问出口,自己先笑。是明知故问了。昨晚梦里全是她,醒来握着他的手熟睡的也是她。

      萧冉沉了一口气,坐回床边,乖乖地伏在他身旁,“我等会下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呀?”

      霍丞身体还是虚弱的,精神也不太好,眼帘微垂,就这么静静地看她。
      眉清目秀的面相,一双桃花眼十分漂亮,摄人心魄,现在大概是没有休息好的关系,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霍丞喉结滚动着,情不自禁用手指拂过她眉梢未干的水珠,淡淡笑着,眼里有说不出的温柔和深情。
      似乎之前的疏离,矛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后来,直至霍丞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确实没有再提及三个月前的那桩事,甚至是码头的那桩事。
      桩桩件件不堪推敲,推敲起来怕是会惨痛的,更何况两人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一条引线,事实上他们心中的芥蒂跟那一纸协议,确没有多大的干系。
      而今,在生老病死面前,她所纠结的那些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的霍丞,是要长命百岁的。

      再回到病房,已是一个小时之后。

      急救室病房的洗手间设在外面,萧冉把从超市买回来的洗漱用品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在架子上,又接了一盆热水。

      病房里,霍丞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嘴角平直,眉心微微蹙起,不是很舒服的神态。
      听到门开的动静,霍丞眉梢微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萧冉是用背推开房门,手上端着一盆水,右手腕上挂着一个纸袋子。东西太多,显得动作十分笨拙。

      “怎么去那么久?”霍丞稍稍动了动,胸口就一抽一抽的疼,他闭着眼倒吸了口气,鬓角随即溢出两行冷汗。
      为免她不安,强忍着若无其事。

      “买了些其他的东西才耽搁了”萧冉把水盆放到椅子上,空出手摸了摸打包盒的温度,还烫手,萧冉开心了。
      当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我还给你买了个礼物”萧冉变魔术一样,把一个小东西举到霍丞面前,献宝似的,“看!可爱吗?”

      霍丞表情顿了下,伸手接过,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绿色小球,拳头大小,系了根红色小布绳。捏了捏,记忆棉材质的,很有弹性。
      霍丞舔了舔嘴唇,喉咙里发出极细碎的笑声,“这是什么呀?小西瓜?”
      因为伤口疼,霍丞的声音很轻,带了点儿倦意,但是很好听。

      “是小西瓜”萧冉也用手指戳了一下圆球,“现在是夏天,到处都是西瓜。我也给你买了一个。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捏着它玩,喜欢吗?”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了?
      霍丞微微失笑,看向床头柜,“买什么早餐了?”
      “粥”
      “就一份?你没给自己买?”
      萧冉摇头,“我到单位食堂吃”

      霍丞眼神突然黯淡下来,握着绿球,没讲话。

      “买的是白粥,医生叮嘱过了,说清淡点比较好消化,不过这家粥铺外面排了好长的队,味道应该不错”萧冉用热水洗着毛巾,自然的同他说起闲话来。

      他是没胃口了的,“随便找家店买就可以了,还去排队做什么”

      “怕你不喜欢吃”萧冉说,“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吃点其他东西了,听说甲鱼是最好的,想不想喝甲鱼汤?我给你做”
      他生出欢喜的念头,“从哪听来的?”
      “道听途说”她卖关子。
      “你会做?甲鱼汤很复杂的”

      萧冉用热毛巾敷在他的下颌,听言,皱了下眉毛,很不服气的样子,“学学就会了嘛,我可以在网上找菜谱,应该也不会很难。苏城的水大伯你认识吧,他家是做水产生意的,应该能弄到野生甲鱼”
      霍丞翘翘嘴角,“那我等着”
      “嗯!”萧冉点头,担心他累,之后就不再说话惹他烦了,安安静静的做着事。

      霍丞的额头包着一圈纱布,在眉骨上方。纱布纯白,几缕黑发垂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颓靡。魏医生说这是被车窗玻璃扎到的,很深的一块嵌入头骨,再偏差毫厘,霍丞怕就不在这里了。
      当时是怎样的一个场景……萧冉抿着唇角,不敢去碰那块纱布,只小心翼翼用温热的毛巾去擦他的脸颊,眼睛。

      “以前没发现”

      她的心还在纱布下面,被他毫无征兆的一句话拉回了神思,“什么?”
      霍丞注视着她,温润地微笑,“没发现,小朋友,也能照顾人了”

      这话弄得萧冉大窘,她可记得昨晚的自己是如何粗鲁,他才刚醒呢,就被她弄到了伤口。
      “……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萧冉为自己的鲁莽做着苍白的解释。

      看到她眼里的心疼和懊悔,霍丞浅浅一笑,眼波清澈,“我知道”

      心里流过异样的温暖,萧冉咬着嘴唇,犹豫着,低低地道:“既然你觉得我能照顾人,那龙棋给你找的护工是不是,可以不用了?”

      萧冉的声音真的很小,明明是说给他听的,但是又好像怕他听到。因为心里没底气,也没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脸,擦的很仔细。
      室内安静得出奇,就在她以为他是没听到的时候,忽然感觉头顶一缕极细微的气息,轻轻撩拨了她额前的碎发,热热的,带了点痒意。最后,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
      “嗯”
      萧冉心一跳,咬了下嘴角。
      这样,算是答应了吧。

      萧冉重新洗了毛巾,目光扫过床单,猛的一怔。
      她突然看到雪白的床单上印了块硬币大小的东西,方才被子盖着,她没有发现。鬼使神差的,她轻轻挪开了棉被,竟看到一大片黑褐色的痕迹,有些已经干透,摸起来硬硬的,有些还能捻出点点……血渍。
      像搁久了,又不似。
      萧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眼光微颤,脑中不由自主地浮过昨晚那张苍白冰冷的病危通知书……突然觉得喉咙干疼,堵的厉害。

      霍丞把被子盖在上面,说:“别看”

      萧冉回神,条件反射道:“我不看!”

      霍丞愣了一愣,伸手想要摸她的脸。萧冉将头偏过,认真洗毛巾,不让他看到她的神情。几缕头发碰到他抬起的手,指腹轻捻出一寸湿意。他皱起眉毛,“头发怎么湿的,还有衣服?”
      “外面下雨了”一说话,喉咙更疼了。
      “你没带伞?”
      “买了,放在外面”

      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霍丞抿直了唇线,伸手夺下毛巾,“去问问护士有没有吹风机,先把头发衣服吹干,你这样会感冒”声音没什么力气,但很强硬。
      萧冉伸手去抢,“就一点点湿,等会自己就干了”
      霍丞沉声,“快去!”

      室内骤然安静。

      话说的重了点,霍丞很是抱歉,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为了你好,别跟我计较”
      自然知道是为了她好的,既然知道,又怎会计较?
      萧冉轻摇头,不行!喉咙真的太疼了,疼得根本就出不了声。那就不说了吧,反正他都懂得,懂她的害怕,恐惧和内疚。她想,她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夺眶而出的时候,萧冉走出了病房,撞上迎面而来的龙棋。
      “对不起”脚下没停,在龙棋错愕的目光中,边走着,慌乱的用手背压着眼睛,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是不能哭的,多晦气啊。

      龙棋呆了呆,转身冲进病房,“哥!”

      霍丞躺在枕头上,“谎什么?”

      “我姐,刚才哭着跑出去了,我还以为你……”
      霍丞孱弱地微笑,“我没事,想再睡会,你去帮我看着她,别再出事了”

      一个星期后霍丞成功转去了普通病房,医院床位告急,傅修直动了关系才在顶楼占了间VIP。
      那时候霍丞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肺部管子摘了,睡觉不再需要呼吸机辅助,也不怎么咳血了。他喜欢运动,身体素质不错,比一般人恢复的快。如果不用忧心工作。
      他的职位高任务重,很多工作都需要他亲自指示,别的不说,就单单一个E集团。即便霍丞动了刀子,身体动不了,但耳朵没聋,嘴巴没哑,可以听汇报,可以叮嘱交代,于是来送花的越来越多。
      他们在里面热火朝天,萧冉坐在门口的长凳上,低着头,看着袖口的褶。

      阿部走出来,“聊聊?”
      “嗯”
      萧冉指着走廊尽头,阿部猜到她是想单独谈,于是先走了过去。

      萧冉站起来,悄悄往病房里瞧。霍丞坐在床上,一位职工正端着笔记本请教,她只看见他的侧脸,他也恰好回了头,冲她一笑。萧冉指电梯方向,暗示自己先回事务所。
      他点一点头,示意她去。

      先行的阿部停下脚步,正瞧见萧冉跟里头那人的眼神勾连,对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
      萧冉红了脸,紧跟上去。阿部笑着,两人并排而行。

      “为了老大的事?”都不用问,一猜一个准。

      “嗯,学长,傅总现在还在公司吗?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一面……他不能这样下去”
      阿部明白过来,“能倒是能,不过得先预约时间,董事长不比老大清闲,我帮你问问,下午吧,给你消息”

      住院部大门口用来防滑的纸箱被护士换了一批又一批,萧冉站在拆开的纸皮上,跟阿部道了谢,正准备各自离开。雨中,男人撑着一把长柄雨伞小跑过来,在萧冉旁边停下。

      “小冉?”在医院见面,难免惊讶,“你生病了?”

      萧冉没有情绪多聊,但还是对他的关怀报以微笑,“不是我,来这看朋友的”

      谢严收了伞,主动跟萧冉搭起话来,“现在的人组团生病,我也是,公司同事崴了脚。前段时间都没在公司见到你,贿赂了欢哥,她说你请假了,没事吧?”
      “出去玩了一圈,工作压力有点大”
      “哈哈,难怪呢,出去见见天日也好,总闷在工作里容易发芽”
      “确实”萧冉弯着唇,淡淡的笑了下。
      见萧冉被自己逗笑,谢严摸着后脑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位是?”指的是萧冉身后的阿部。

      “鄙姓楚,小冉的朋友”阿部主动伸出手,跟谢严一握,笑的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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