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屿17

9、第八章

　　“收养我吧。”

　　面对着面前这个刚刚跟在自己身后，顺势进到屋内的男孩，延峰并没有显得太惊讶。
　　“你…叫什么？”
　　“忱北。”

　　吴青松走进教室时，延南难得没有睡觉。
　　全班都安静下来——吴青松身后还跟着个满脸带笑的男生。
　　“这是新转到咱们班的同学，”侧身看向男生，“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忱北。”声调高扬，天真可爱的样子。“是…延南的弟弟。希望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听到后半句，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延南。但是比起忱北开心的样子，延南显得憔悴不堪。没有回应任何人，随手摸着支笔，拧开了笔帽。
　　忱北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
　　短短几天班里转来两名新同学，吴青松一走，班里各处就窃窃私语起来。

　　吴玲玲转头看向了延南。
　　“诶，延南，他是你弟弟？你俩长得也不像啊。而且为什么一个姓延，一个姓忱呢？”
　　无力抬眼，延南没打算回答。
　　“哦，我知道了。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对吧。”吴玲玲一副“快夸奖我”的得意表情。
　　依然没有回答，盯着吴玲玲，延南略显无奈。从抽屉里掏出骆辰乐给自己带的垫子，趴上去，闭眼准备睡觉了。
　　虽然随着延南的动作，向怀宇也已经重新看起了单词书，但还是不时看向延南闭着眼睛的侧脸，手上记单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从出生开始就跟延南认识的骆辰乐，疑惑看着不远处刚刚坐定的忱北，又看了看已经趴下的延南，只好选择暂时不问了。

　　“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听到消息，下课就把延南带上天台的白露，看着面前睡眼惺忪的延南，叉着腰，满脸写着怒其不争。
　　向怀宇和骆辰乐也前后脚到了，“三三，他是你堂弟？表弟？”
　　虽然从未听说过延南有什么堂弟或者表弟，但这是骆辰乐能想到的唯一正常的可能性。
　　延南摇摇头，依然回答着不知道。
　　突然出现的弟弟奇怪，但是延南的反应更奇怪。
　　看着一问三不知的延南，几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心里想着不尽相同的事。

　　“你们在这，让我这一通好找。”
　　忱北的突然出现，让几人有些没有想到。
　　注意到气氛突然尴尬，忱北乐呵呵的赶紧给白露打了个招呼。
　　“白露姐好，你还没见过我吧。我叫忱北，你可以直接叫我小北。”
　　忱北长得白净，一笑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白露有些意外，“你好，你好。”虽然觉得对方这么亲切称呼自己有些奇怪，但权当延南提前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了。
　　“我以后也可以直接叫你们哥哥吗？怀宇哥，辰乐哥？”
　　看着忱北情绪高扬的样子，向怀宇和骆辰乐对视一眼，先应了下来。

　　延南神情复杂的看着此刻正抓着向怀宇手腕，开心聊着天的忱北 ，转身看向了远处汹涌翻滚的海浪。

　　“他怎么跟小宇那么亲近？”
　　看着前面亲密的两人，骆辰乐转身朝落在后面的白露和延南牢骚道。

　　以往四个人的放学路，也突然变成了五个人。
　　看着面无表情的白露和延南，骆辰乐翻了个白眼，走到两人身边。“三三，你这个弟弟到底什么来头，你看他拉着小宇那样。”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我总觉得怪怪的，三三你说实话，他到底是谁。”
　　延南的眼神一直没从向怀宇的身上移开，看着那人朝忱北笑得眉眼弯弯，延南觉得脏话到嘴边，掐着骆辰乐的胳膊也没能咽回去。

　　向怀宇听不得延南说脏话。
　　当年第一次听到延南说脏话，向怀宇瞪着剪水明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延南，又用手捂住了延南的嘴，皱着眉，警告式的摇了摇头。看着向怀宇可爱的样子，延南双手覆上向怀宇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悄悄笑弯了眼睛。

　　“操！我他妈也想知道他是谁！”

　　延南实在想不通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并且大大方方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到底是谁。

　　又是凌晨三点多，延南疲惫的回到家，却发现延峰还在阳台上站着。
　　延峰一向没有抽烟的习惯，酒也戒了几年，但此刻延峰脚边却是一地烟灰，零散堆着几个酒瓶。
　　延峰像入了神，并没有注意到延南回来了，直到延南房间里响起一声怒吼，延峰才回过神来。
　　“你谁啊，怎么在我床上？”
　　延南顺手薅起手边的雨伞，指着躺在床上，睡眼朦胧的忱北。

　　客厅里，延峰满眼血丝，看着面前像是罚站的两个小孩，良久才开了口。“延南，以后忱北就跟着咱们一起生活了。他比你小，你要好好照顾他。”
　　延南神情复杂的看着延峰，倒是忱北先开了口。
　　“哥哥好！”
　　“谁……”瞟了一眼延峰的表情，延南没再说下去。

　　那天晚上延南一夜未眠，除了因为地板实在太硬，还因为延峰两眼通红的样子，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在今天之前，延南唯一一次看到延峰哭，还是十二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从母亲生病到最后操办后事，延南的记忆里，延峰都很冷静沉着。
　　直到所有事情都结束的那天晚上，延南被饿醒，出屋子觅食，才看到延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望着夜空，无声的掉着眼泪——就像今天晚上，延南看到的那样。
　　延南满脑子都是对忱北的猜测。
　　延峰的反应，如此相似的名字，都让延南不得不想到这个所谓的弟弟，可能真的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并且看起来对方比自己小不了多少，那就说明，可能母亲怀着自己的时候，延峰就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
　　“忱北…怕是应该叫延北吧。”
　　延南越想越气，噌地一下坐起来，把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忱北拖到地铺上，自己重新躺回了床上。忱北却只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又是一夜未眠，终于在天光时分迷糊睡过去的延南，被尿意憋醒。没多注意旁边还温热的被窝，掀开被子，就直奔厕所。厕所门反锁着，“爸……”延南下意识的叫着延峰，余光却瞟见延峰在厨房的身影。
　　这次彻底清醒过来，厕所里传来一阵洗漱的声音。
　　“臭小子，你快点儿。”
　　迟迟没有回应，延南心气不顺的拍了拍门，“我让你快点儿。”
　　“这里没有臭小子，你可以叫弟弟，或者小北也行。”像是含着牙膏，口齿不清的样子。
　　“弟你个头，赶紧滚出来。”
　　“那你就再等等吧，我大概还有…十分钟。”
　　本想继续拍门，但是看了一眼有些脆弱的门板，“小 …小北，你…”
　　话还没说完，门被瞬间打开，里面站着的忱北嘴角还沾着泡沫，“小南哥哥请。”忱北甚至还做了个“里边请”的手势。
　　延南心里叹着“神经病”，将忱北拽出厕所，关上了门。

　　早餐，忱北吃得兴致缺缺。
　　“我让你别往外捡了，都吃下去。”
　　“可我不喜欢吃绿豆。”忱北委屈极了。
　　延峰做的绿豆粥一股糊味，但对于几乎不下厨的延峰来说，还能吃，已经是及格了。
　　“就你这个子，你还敢挑食。”
　　其实延南也考虑过，毕竟以延峰一米八五的基因，自己高一就窜到了一米八，现在更是比延峰还高。但是，以忱北还不到自己眼角的个头，实在不像延峰的孩子。

　　就忱北到底是不是延峰的孩子这个问题，骆辰乐也是八卦细胞全用上了。

　　“三三，你说这忱北真能跟你们老延家，有什么关系吗？”
　　骆辰乐灵巧的运着球，一个假动作躲过延南的防守，投球——没进，篮板球。骆辰乐无奈的耸耸肩，延南笑着追回篮球，“什么意思，忱北怎么了。”
　　“你忘了他上课有多积极吗。没有他回答不了的问题，也没有他接不上的话。”一边防守，也不耽误骆辰乐回忆。
　　“先不说老延家有没有这个学习基因，光是他跟谁都能做朋友的亲热劲儿，你们家怕就没有吧。”
　　延南没有回话，一个外围投篮，完美抛物线落入篮筐。
　　延南一个“还得是我”的表情看着骆辰乐，“怎么样，空心篮。”
　　“我知道忱北跟你们家最像的是什么了。”
　　“什么。”
　　“脸皮厚…”
　　延南半眯着眼，骆辰乐已经觉察不对，抱住球，快步往教学楼走去。
　　“马各，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服气。不服气咱俩再来一场。”

　　气氛落到了冰点。
　　放学路上，和白露和骆辰乐道别后，延南和忱北之间几乎瞬间成了真空状态——寂然无声。
　　延南走在前面，忱北落后两步。刚刚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忱北，突然这么安静，延南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要花心思去关心的意思。

　　“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谁吗？”
　　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被延南捕捉到。
　　转身看着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延南许久才说出回答。
　　“那你打算告诉我吗？”
　　对面的人笑了，“当然……”顿了顿，摇了摇头，笑得更开心了。
　　延南轻叹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忱北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小跑两步，走到了延南旁边，“对了，小宇哥今天被陈主任留下帮忙，你不等他一起走吗？”
　　延南瞟了一眼忱北，没有回答。
　　“还是说你等会又要去悄悄跟着他，把他送回家。”
　　延南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忱北，眼里充满疑惑。
　　没有在意延南的目光，忱北笑了笑，“向怀宇也不小了，你说你跟着他干嘛呢。也是，他长得挺好看，难到你怕他……”忱北绕着仿佛被定在原地的延南走了一圈，“还是，你担心他被……绑架？”忱北瞪大了眼睛，继续自说自话，“也是，他家住那么好，应该是挺有钱的。”
　　看着延南脸上从未见过的惊慌、错愕的表情，忱北竟凭空生出一丝乐趣。
　　“怎么，我猜错了？”
　　延南一把抓住忱北的衣领，“你他妈到底是谁！”
　　虽然呼吸不畅，但看着面前的人，因为发怒瞪红的眼睛，忱北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生气，可能你知道了我是谁，反倒会后悔的。”
　　忱北试着掰开延南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手腕上的银质手链碰到纽扣，声音湮没在忱北的喘息里。